《[燕云十六声]我家江叔》七月薇薇

13、第十三章

　　我在江叔床边守了半个月，腿伤好了不少，可以拄着拐杖走来走去。江叔仍旧沉睡着，我每日给他喂药喂食擦拭身体，这才知道，原来他身上有这么多道伤口，新伤叠着旧伤，疤痕覆盖着疤痕。

　　夜晚我也没有出过活人医馆，直接和衣躺在江叔身边，因为他身体好凉，我怕他会冷，更怕一觉睡醒之后便再也见不着他了。

　　这天清晨，我给江叔喂完药后，突然发现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虽然脸庞依旧俊美，可怎么看都好憔悴，我放下碗，坐在床榻边捧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他的手大而粗粝，却不如往常温暖，我喃喃念着：“江叔，你什么时候醒？我好想你。”

　　正午时分，窗外是一片艳阳，暖阳透过窗棱照进屋内撒下一片金黄，亮得有些刺眼。我回想起那一夜，江叔也是用这只手捧着我的脸，将我抵在墙角发疯般地亲吻我，对我说：

　　不要喊我江叔。

　　脸颊被阳光灼红，微微发烫，我心道：不喊你江叔，那喊什么呢？

　　我凑近他的脸，试探地、小心翼翼地，用手划过他英挺的眉骨、鼻梁、再到嘴唇，最后轻轻用我的唇覆上他的唇角。

　　“江晏——”我小声呼唤，“江晏，我这样喊你好不好？”

　　没有回应。

　　说来也怪，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跳突突蹦了好几下，有种很奇妙的感觉袭来，好像面前这个人，真的不再是抚养我长大的前辈，他变得与我一样，只是这红尘中再普通不过的男女。

　　“小丫头——”寒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一惊，慌忙起身，扯起嘴角道：“寒、寒姨，你什么时候来的？”

　　她端着一碟糕点，看样子似乎站了好一会儿，如果是这样，那她岂不是把我刚刚偷亲江叔的那一幕全看在眼里了？！

　　寒姨放下糕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幽幽道：“我可都看见了。”

　　我就知道她看见了！我哭丧着脸说：“好寒姨，等江叔醒来你别告诉他，很丢人的……”

　　“为什么？”寒姨捧起一盏茶，挑眉道，“也许，他不觉得丢人呢？”

　　“怎么可能！”我坐在地上画圈圈，“他喜欢的人，应该是我娘吧……要是他知道我对他起了那种心思，肯定会烦我的……”

　　“噗——”寒姨扭头喷出一口茶水，又咳了好几声，“你在鬼扯什么？怎么把你娘扯出来了？你娘是谁啊？”

　　“不知道啊——”我满脸迷茫，“周红线说的，江叔很有可能是喜欢我娘，所以才对我好的。”

　　寒姨气笑了：“周红线这个小妮子，整日不好好上学天天看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我非得让老周好好管管她！”她拿起手帕擦掉脸上溅到的茶水，又思忖了半晌，最后叹了口气，道：

　　“如今江无浪不知何时能醒，我就把他一直藏在心里没告诉你的秘密说了吧，你好好听着。”

　　我见她神色严肃，也不敢怠慢，连忙坐正了恭听。

　　寒姨又敲敲桌子：“你知道中渡桥之战吗？”

　　我点头：“知道，说的是将军祠中供奉的王清将军。”

　　“那是江无浪的义父。”

　　“啊？”我震惊了，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寒姨说：“而你的父亲，也参与了此战，与王清将军一起殉国了。”

　　我说不出话来，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江叔从不肯告诉我我的身世，难道这背后，还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你的父亲，是九流门前掌门朱佑生的结义兄弟——沈长策，那时他们所建的门派叫做逍遥门。当时，王清将军被围困中渡桥，天泉和逍遥门都去支援了，所以这些事，我是从褚清泉那知道的。”

　　寒姨顿了顿，接着道：“王清和沈长策是过命兄弟，早早就约定好若有后代必要结为金兰或伉俪。王清没有亲生子女，唯有义子江晏，而沈长策也只有一刚满八个月的女儿，二人相谈甚欢之下，便做主为你们定下了亲事。”

　　“什么？我、我与江叔——定亲？”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猝不及防将我击穿，一下子跌坐在床上。

　　寒姨点头：“没错，褚清泉就在一旁，不会听错的，后来我私下问过江无浪，他也没否认。”

　　“可江叔从来没跟我说过……”我仍不敢相信。

　　寒姨笑了：“傻丫头，这种事，他那种闷葫芦怎么说得出口？他刚开始看你年纪小，只把你当做小妹妹，后来你喊他江叔他也默认了，从未想过要把你当做未婚妻……可是后来，随着你逐渐长大，王清将军和你父亲的那个约定就像一道枷锁牢牢套住了他，让他逐渐沦陷无法自拔，只能每日到我这讨酒喝来麻痹自己。”

　　“什么意思？什么枷锁？”我脑子好像不够用了，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现在跟木头一样？”寒姨用力戳了戳我脑门，恨铁不成钢道，“他对你动了心，他爱上你了！不开窍的蠢丫头！”

　　他爱上我了？

　　江叔他爱上我了？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消磨掉这句话，一股说不上是喜悦还是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思绪混乱中，我没头没脑又问：

　　“你确定他爱我？不是爱我娘亲？”

　　寒姨气得要跳起来：“什么娘亲娘亲？你娘亲生下你后就没了哪来的娘亲？江无浪连你娘亲长什么样都没见过怎么会爱上你娘亲？你怕不是被无相皇打傻了吧，胡说八道的——”

　　我被她骂沉默了，寒姨顺顺胸口又坐下，道：“不过我有一点想不通，中渡桥一战几乎全军覆没，只剩江无浪抱着你还有褚清泉逃了出来，可绣金楼的人为什么要追杀他们呢？我听说，是王清将军欠了李祚什么东西，所以才派人追杀……”

　　我这才清明了一些，瞬间想到那块碧色玉玦，但我却没有说出来，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似乎，李祚想要的东西，与你娘有关。”寒姨探究地望向我，我则迷茫地回望她，半晌后，她叹口气站起来：

　　“罢了，这些陈年旧事与我没什么干系，我懒得去探究，等江无浪醒了之后你问他吧，我去看看无相皇那个蠢货怎么样了，天不收把他关进了密道，整日拿些奇怪的药去喂他，把人整得半死不活的……”

　　寒姨挥挥手帕，转身要走，几步之后，她又回转过头，语重心长道：

　　“丫头，如果你与他都对彼此有意，就不要互相折磨了……两个人能相爱相守不容易……”说罢，又叹了口气，轻轻掩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