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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6. ...

  •   蛊荼离去后,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陆狰依旧僵立在原地,仿佛被无形的寒冰冻住。空气中残留的那股冷冽而异香的蛊术能量,以及蛊荼最后那双冰冷又最终流露出疲惫无奈的眼眸,在他脑海里反复交错闪现。

      震惊、骇然、一丝被隐瞒和被威胁的刺痛……种种情绪如同暴风雨般冲击着他多年来建立的、对这个世界以及对枕边人的认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所以为的“保护”,或许在蛊荼看来,从来都不是必需,甚至可能是一种……束缚。

      那个依赖他、对他撒娇、被他精心娇养的爱人,原来体内蕴藏着如此恐怖而古老的力量。那句“靠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庇护”像一根刺,扎进了陆狰骄傲的心脏。

      他缓缓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那个被自己砸出的凹痕,又想起儿子那双决绝而冰冷的眼睛。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席卷了他。

      他错了么?

      他只是想保护儿子,保护这个家,不被外来的危险和算计侵扰。他用他熟悉的方式——权势、谋划、冷酷的考验——去过滤掉不合格者。

      可结果呢?

      儿子视他为仇敌,不惜引火烧身也要反抗。

      爱人展现出他完全陌生的、足以令他战栗的一面,对他发出最严厉的警告。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掌控一切的方式,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失效了。

      陆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震怒和冰冷已被一种复杂的、沉重的情绪所取代。他需要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另一边,蛊荼并没有走远。

      他回到主卧,屏退了所有下人。华丽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人,他脸上那层冰冷的威严和最后的疲惫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烦躁和……隐隐的后怕?

      他烦躁地扯了扯身上繁复的衣襟,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刚才……好像玩得有点过火了?

      他确实是被陆狰逼儿子、以及儿子那破釜沉舟的威胁给气到了,更多的是心疼儿子。一时没忍住,就把压箱底的东西露了一点出来,本想狠狠震慑一下那个总是自作主张的男人。

      可现在冷静下来……阿狰刚才那个震惊又仿佛受了伤的眼神……

      蛊荼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他不会……真的被吓到了吧?会不会觉得他是个怪物?

      虽然他一直觉得陆狰爱他爱得毫无理由、死心塌地,但那种超越常理的力量……正常人都会害怕的吧?

      “烦死了!”蛊荼低声嘟囔了一句,泄愤似的踢了一下旁边的软凳。他一点都不喜欢这样!他只想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逗逗蝴蝶,吃好吃的,窝在阿狰怀里撒娇耍赖,而不是摆出大祭司的架子去吓唬人!

      都怪陆狰!还有那个周家小子!

      对!罪魁祸首还是那个周司让!

      蛊荼迁怒地想道。要不是他,哪有这么多破事!

      他得做点什么,赶紧把这事了结,然后才能去哄那个好像被吓坏了的大龄儿童。

      想到这里,蛊荼眼神一凝,重新变得专注起来。

      他走到房间中央,赤足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双手缓缓结出一个古老繁复的手印。口中低声吟诵着晦涩难懂的苗疆古语。

      随着他的吟诵,房间内的光线似乎微微扭曲起来。几只颜色各异、形态奇特的蛊虫虚影从他袖中、发间缓缓飞出,围绕着他盘旋,散发出微弱却奇异的光芒。

      他的意识,仿佛通过这些无形的蛊虫,跨越了千山万水,瞬间连接到了遥远的苗疆神祠,连接到了那些世代守护着他的寨民长老。

      一段无声的信息,带着大祭司的意志,清晰地传递过去:

      [安。外界的风波,无需理会。守好寨门,任何借陆家或周家之名前来生事者,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指令冰冷而决绝。

      下达完命令,蛊荼稍稍松了口气,苗疆后方暂时无忧。

      接下来,是那个周家小子。

      蛊荼沉吟片刻。他对商战那些弯弯绕绕不感兴趣,但他答应过儿子要“看着”。

      怎么“看”呢?

      他歪头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

      他再次结印,这一次,召唤出的是一只极其微小、几乎完全透明、翅膀上有着金色细纹的蝴蝶蛊。

      他对着那只小蝴蝶,低声吩咐了几句,指尖溢出一缕极其细微的、带着安抚和庇护意味的蛊力,注入蝴蝶体内。

      小蝴蝶轻轻振翅,在空中划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金色细线,瞬间穿透墙壁,消失不见。

      这只小蝴蝶不会帮周司让打架,也不会给他提供资金。但它会在关键时刻,替他挡下一次致命的“意外”,或者,让某个试图背后放冷箭的对手,突然倒点无关性命却足够坏事的小霉。

      这就够了。

      剩下的,真如陆狰所说,各凭本事吧。

      做完这一切,蛊荼才真正松懈下来,感觉一阵疲惫涌上。刚才强行运转蛊术,又情绪波动,消耗不小。

      他踢掉鞋子,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大床里,抱着枕头滚了两圈,开始发愁:

      接下来……该怎么去哄那个被吓傻了的男人呢?

      —》》》—

      蛊荼在大床上烦躁地滚了好几圈,柔软的丝绸床单被蹂躏得一团糟。他把脸埋进带着陆狰气息的枕头里,闷闷地哼唧了几声。

      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吓你”?不行不行,太没面子了,而且明明是他先逼曳曳的!

      讲道理?分析“是你不对我才会那样”?估计现在那个小心眼的男人根本听不进去,说不定会更生气。

      送礼物?珠宝古董他多得是,陆狰肯定不稀罕。

      蛊荼思来想去,把自己能想到的哄人方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后沮丧地发现——对于陆狰这种吃软不吃硬、占有欲爆棚还刚刚被颠覆了世界观的男人,好像只剩下最后,也是最原始的一招了。

      美色诱惑。

      虽然有点羞耻,但……好像也是最有效的一招?毕竟每次他稍微主动一点,陆狰都……

      蛊荼耳根微微发热,但想到陆狰刚才那副震惊又受伤的样子,心里那点别扭立刻被压了下去。

      说干就干!

      他一个翻身坐起来,赤着脚跳下床,直奔他那间堪比小型博物馆的衣帽间。

      琳琅满目的华服珠宝他看都没看,径直走向最深处那几个需要特殊保管的沉香木衣箱。那里存放着的,是只有重大祭祀或节日时他才会动用的、真正属于苗疆大祭司的最高规格礼服。

      他打开其中一个最大的衣箱,里面郑重地躺着一套极致华丽的苗服。

      不同于他平日穿的靛蓝色,这套礼服的主色是浓郁如夜的墨黑,上面用五彩金线绣满了繁复古老的图腾,日月星辰、虫鱼鸟兽、甚至还有某些抽象的神秘符文,在灯光下闪烁着低调而神圣的光泽。银饰不再是点缀,而是构成了整套服装的重要组成部分,从额饰、项圈、胸牌到腰链、手镯、脚环,一应俱全,每一件都雕刻着精细的花纹,镶嵌着品质极佳的幽蓝色宝石和绿松石,沉重而珍贵。

      这套衣服,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和神秘。

      蛊荼小心翼翼地取出衣服,一件件穿上。过程极其繁琐,但他动作流畅,仿佛演练过千百遍。当最后那顶沉甸甸的、缀满银流苏和巨大幽蓝宝石的冠冕戴在他头上时,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墨黑的华服衬得他肌肤胜雪,繁复的银饰和刺绣为他增添了无比的威严与神圣,而那顶冠冕则彻底将他与“凡人”区分开来。

      他看着镜中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美得惊心动魄也尊贵得令人不敢直视的身影,深吸一口气。

      还不够。

      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特殊的颜料,极其熟练地在自己的额间、眼角描绘上殷红色的、类似火焰又似古老文字的纹路。这让他原本纯净魅惑的脸庞,顿时多了一种妖异的神性。

      最后,他拿起那杆变回原样的玉质烟斗,轻轻一抚,烟斗再次化为那条闪烁着符文光芒的幽蓝色光带,温顺地环绕在他周身。

      准备完毕。

      蛊荼没有去书房,而是来到了连接着卧室的、那个宽敞的露台。露台面向着后方寂静的山林,月色如水银般倾泻下来,是最好的舞台布景。

      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风,对环绕的光带低语了几句。

      光带上的符文微微闪动。

      下一刻,一段空灵、神秘、带着远古呼唤意味的旋律,仿佛从虚空之中诞生,缓缓流淌出来,萦绕在露台之上。这不是人间的乐器所能奏出的音色,更像是风与山林、与蛊虫、与神灵的低语共鸣。

      蛊荼随着这诡异的乐声,缓缓起舞。

      这不是祭坛上那祈求神灵的庄严之舞,也不是溪边那灵巧欢快的嬉戏之舞。

      这是一种极致的、带着献祭与诱惑意味的舞蹈。

      每一个动作都缓慢而充满张力,宽大的墨色衣袖与华丽的银饰随着他的旋转而飘荡闪烁,与周身环绕的幽蓝色光带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视觉上的奇幻盛宴。他赤足踩在冰凉的地面上,脚踝银铃发出富有韵律的轻响,与那空灵的音乐应和。

      他时而仰面望向月光,露出脆弱优美的脖颈线条,像在向神明献祭自己;时而俯身贴近地面,腰肢柔软得不可思议,墨发铺陈开来,如同暗夜中绽放的妖花;时而又旋转着,目光穿透夜色,精准地“锁定”了卧室的方向——他相信,陆狰一定在看着。

      那眼神,不再是冰冷威严,而是变回了极致的媚惑,眼波流转间,混合着神性的悲悯与妖物的勾引,额间殷红的纹路在月光下仿佛在燃烧。

      他在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无声地传达着他的歉意、他的诱惑,以及他那不容置疑的、需要被接纳的全部——无论是娇慵的他,还是身为大祭司的他。

      卧室内,陆狰确实站在窗帘的阴影里,早已被那奇异的乐声和月光下舞动的身影吸引了全部心神。

      他看着那个在月光下仿佛与神秘融为一体的爱人,看着他以这样一种近乎献祭的方式舞蹈,心中的震惊、刺痛、茫然……种种复杂的情绪,最终都被一种更加汹涌澎湃的、混合着极度迷恋、占有欲和难以言喻的骄傲的情感所淹没。

      这是他的荼荼。

      无论是娇气耍赖的,还是冷酷威严的,抑或是此刻这般神秘妖异、仿佛不属于人间的……

      都是他的。

      他猛地扯开窗帘,大步走向露台。

      蛊荼的舞蹈恰好到一个定格,他微微喘息着,看着走向自己的男人,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陆狰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热得像要将人吞噬。他伸出手,不是推开那环绕的幽蓝光带,而是直接穿透过去,一把扣住蛊荼的后颈,将人狠狠揽入怀中,低头吻了下去。

      这个吻,带着惩罚的力度,却又充满了失而复得的狂热和确认。

      一吻终了,陆狰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粗重,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跳给谁看的?嗯?”

      蛊荼眼波如水,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胸膛,声音带着舞蹈后的微喘和天生的撩人:

      “你说呢……我的……主人?”

      最后两个字,如同最烈的蛊,瞬间点燃了陆狰所有的理智。

      他低吼一声,将人打横抱起,踹开露台与卧室之间的门,大步走向室内。

      那幽蓝色的光带和空灵的音乐,悄然消散在夜色中。

      只剩下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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