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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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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珠很高兴我能留下来,不过她把我送给她的那盆姬秋丽用一条红丝带绑了个蝴蝶结,表示这已经归她。
“谢天谢地,幸好你的离职流程还没走完。”
我感觉齐姐应该有所怀疑的,因为她早就审批完了我的离职申请,但一直卡在上面。但她是个人精,不该打听的她绝不会多打听。
齐姐笑笑说:“小赵不走当然最好。做生不如做熟嘛。”
冯霞在我们办公室,年纪最大,小孩已经上大学了。就我和她两个经常在窗台养植物,有时候也会互相帮着忙浇水。
她人倒是不坏的,就是想法老派,很多时候说话和我们有些代沟。
她自己也知道这点,说要跟我们年轻人多沟通,这样她女儿才不会嫌跟她没话题。
她说:“要是小赵走了,我们就冷清多了。”
办公室两男的,王翔和钱益就和我不怎么对盘。因为他们两个以前因为站队的问题来游说过我,被我当面翻过两次白眼。
所以我猜他们说不出好话。
果然王翔说:“那可不是,要走了再看不到小赵爱慕者的精彩表演了。”
钱益说:“小赵心气傲,看不上人家。人家一头热着呢。”
王翔说:“人家老黄挺好的啊,有鼻子有眼,不比你小赵少了点什么呀。”
钱益说:“还多了点什么呢。”
他们两个暗擦擦互相使着眼色笑起来,和当年咖啡馆的老板是一路货色。
这世界上,总有人跨越年纪、学历的相似,仿佛灵魂是同一种黄色废料铸成。
我还没说话呢,刘明珠就抢着怼他们:“你们倒不多点什么,还少了点什么。少了个嘴上把门的。”
钱益说:“你和小赵成天凑一起,倒能配一道菜,叫辣椒炒冰块。哎,颜色是好看,但就是滞销。”
冯霞擦着桌上常春藤的叶子:“开玩笑归开玩笑,也要注意分寸,一个办公室别吵起来。”
“没事,霞姐,你不知道,这就是我们年轻人流行的玩笑。我们就喜欢互嘲,其实我们和小刘小赵关系好着呢。以前我们两个单身时,小刘也成天说我们是双十一甩单甩不出去的。对吧,小刘?”王翔说。
王翔以前追过刘明珠,刘明珠没搭理他,之后他颇有点记仇的样子。经常在办公室晒他漂亮女友,仿佛就是要刘明珠承认自己有眼无珠。
我看刘明珠根本不想搭理他。
我说:“对,你们畅销,我们滞销。所以要赶紧干活赚了工资自己养自己。磨嘴皮子可磨不出绩效奖金,都是到月底靠直属领导打分。齐姐虽然不说话,但都听进了耳朵里。是吧,齐姐。”
齐姐对着电脑屏幕,微微一笑。
办公室顿时安静了。
工作几年,其实我觉得自己变圆滑了不少,除了实在有时候惹恼了我,或者一时没控制好,其他时候我也就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圆过去了。
毕竟是同事,朝夕相对,没必要成仇敌。彼此看不惯,工作上能处就行,毕竟我也不跟你做灵魂伴侣。但你说多了,我还是想翻你白眼。
所以领导面前,彼此把握个度。
但午休时间,我进了办公室,发现黄孝亨又在我们办公室串门。
大概是前几次我明着说“我们绝对不合适,请千万别再来找我”让他觉得很没面子,改成了来找钱益和王翔聊天,还给他们发了一人一包烟。
然后走的时候身体撞了撞我桌子,跟我说:“小赵啊,你元旦回老家吗?回去的时候我把你一起捎上。”
“不回去。”
“你怎么元旦都不回家,太不孝了吧。”
“嗯。”
“那新年你总回家吧?”
“我坐火车。谢谢。”
他突然停了一下,眼睛转动,眼白勾着一抹血丝。语调听起来有点奇怪。
“哎,你记得我们是小学同学吗?”
我和哪个小学同学都不熟,更不用提记得了。
“不记得。”
“一点不记得?”
“不记得。”
黄孝亨走了,齐姐还没回来。
冯霞拎着水壶在办公室各处溜达,给植物浇水,浇到我这边,就问我:“小赵,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其实我看了一下,小黄除了人浮夸点,说话不太中听。对你还挺执著的。就这点来讲,还是可以的。现在这么肯花心思的男生也不多了。你要是没其他对象,也可以试着接触一下。倒不是霞姐帮着他说话,只是我们办公室两个男生都有对象了,就你和小刘还单着。我也有点替我女儿毕业后担心了。”
“霞姐,你女儿大学还没毕业呢。”我说,“性子长相像你,面善又温柔,自然有人追。”
“小赵,你性子长相也挺好的呀。我也没看出来你哪里不好。”
“跟霞姐你相处多了,所以变好了。”
我自己觉得自己有向马屁精发展的趋势,只想赶紧翻过这个话题。
刘明珠说:“霞姐,要么你给小赵介绍个比那个黄什么好的,否则你就别为她操心了。”
冯霞放下了水壶,认认真真坐在我面前,还握住了我的手。
“那你跟霞姐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的。霞姐帮你留意。”
我头都疼了,还在想应该怎么说。
钱益坐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你给她介绍个我们支总那样的,她肯定乐意。”
王翔说:“不光乐意,还笑开了花。”
刘明珠对他说:“哎,你有本事,你来介绍。现在就打份申请给总裁办公室。”
我脑袋一下子炸开了,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以前所有人都看得出我对支维安有意思,这么多年过去,该不会别人还能一眼看出来吧。
跟霞姐随口敷衍了几句,然后我一把就把刘明珠拽到外面走廊。
躲到角落里的大绿萝后,我偷偷问她,“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我不是怼王钱双贱客嘛。”
“那他们为什么那么说?”
“他们不就是想损你,只有钻石王老五才能满足你的眼光嘛。”
“这段时间我看起来正常吗?”
她说:“肯定不正常啊。”
我顿时一口气就抽紧了:“哪里不正常?”
“莫名其妙就要辞职。”
“……其他呢?”
“还有总觉得邵总每次都多看你几眼,但说对你有意思吧,又不像。倒像知道你什么秘密似的。”
我听到这个名字倒是一愣。
“邵总吗?不是其他人?”
“是邵总啊。照理邵总看起来不像色狼,也没什么架子。但因为他那个怪怪眼神,我总有点质疑他人品。”
“你不要看邵总眼睛小,就觉得他眼神怪好不好。”
“他就是看你怪好不好。”
“我怎么没觉得……不过我总觉得我以前在哪见过邵总,但想不起来。难道是校园招聘会的时候?不过我真没觉得他看我。”
“有啊,第一次开全体大会的时候,我就发现邵总在看你。”刘明珠拉拉绿萝的叶子,“可惜邵总年纪太大了,都能做你爸了,否则倒也是个浪漫的故事。还能打我们办公室那两小人的脸。”
“你言情小说看多了吧。”
看来同事都只是随口一说,我放心了不少。
但邵总,我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隔天营销部有个比较重要的商务谈判,齐姐把我和刘明珠叫上了。
谈完了吃饭。客户是北方人,能喝能聊。喝了一半,营销副总上了趟洗手间回来,说隔壁看见几位老板了,要带底下人一起去敬敬。
都陆续去了,齐姐也带上我们过去了。
我喝的虽然是白酒,但我一向很有数。
喝一半的时候我还头脑很清醒,但撞来撞去的玻璃杯之上,刚才见过的一双眼睛始终在浮动着,寒潭上冷冷的一点,跟酒杯中的波光有点像。
我不知道怎么就开始有点晕。
然后我就冲去洗手间卡喉咙,让自己使劲吐出来。吐完了然后又用冷水使劲泼脸让自己清醒。
世界不再像惊涛骇浪里快颠覆的破帆船,而是变成微风晴波上微微荡漾的独木舟。
我抽了好几张面纸捂在我脸上,感觉好了一些。
然后再想抽一张。结果就有一张纸递到了我手边。
我拿到手里,说:“谢谢。”
说完了觉得不对劲,移下纸露出眼睛。
“是你。”
对面的有个银灰色身影问:“为什么喝白酒?你又不是业务部门。”
“白酒好掩饰。”大概是喝多了,舌头不受控制,我把我的酒桌秘籍全吐露了。“一杯喝起来爽快一点,但拿毛巾擦擦嘴,一半就吐在毛巾上。或者撞一下,手一抖泼掉一点。半场喝下来别人觉得你酒量太好,然后就不敢劝你酒了。”
他笑了一下:“都是歪门邪道。照你这么喝,喝酒还有什么意思。”
“本来就没什么意思。我就赚个上班的钱,又不赚陪酒钱。再说喝伤了还不是出在自己身上。”
“你这种小伎俩万一被有心人识破,在酒桌上会很惨。”
我心里还有一丝清明,觉得不应该对着他这么滔滔不绝下去。可嘴巴却像忍不住似的。
“反正到现在都没被人识破过,还挺好用。上学时还可以假装酒精过敏,不喝也没人逼着你喝,现在可不一样。成熟的社会人就是应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要给人面子,不能打别人脸。”
“没想到有天你还能说这话。”
“我还没说完呢。该是你喝的苦酒,硬挺着也应该喝完了。然后席就该撤了,要开新的一桌。全新的一桌!”
“这话是说给我听的?”
“说给我自己听的。”
我晃了晃脑袋,把纸巾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
然后眉毛皱成一团问对面的人:“其实我刚才就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问。”
“你为什么喝得那么实诚?谁敬你你都喝,你是老板啊,又不是我们小员工。还不是想赏脸喝就喝,不想喝就不喝。喝一小口都是给面子了。你竟然那么实诚,太出乎我意料了。”
“……我酒量比你想的好。”
“你不会现在除了抽烟还染上了酗酒的恶习吧?”
“……”
“你今天心情也很差吗?”
“这是一个问题吗?”
“别那么小气,附赠两个也可以吧。我这只是作为普通员工向领导提一下无比正常的工作建议,一点多余的意思都没有。我现在全世界只关心我的年终奖。”
“……”
“徐威走了让你很难受吗?”
“我不想回答。”
“……那就是很难受了。我以前心里骂过他徐走狗。你知道了会不会开心一点。”
“不会。”
“还不开心的话,要不我帮你现在骂他。啊……”我仰起头,摸出手机,“我记得我有他电话,徐威,徐……威。怎么找不到呢?”
我打开通讯录一排一排找,“奇怪,明明有的……啊,在这里。”
我伸着手机,跟对面人小声说:“我换过手机号,就打过去很快骂他一句他也猜不出我是谁。”
“醉了也别做无聊的事。”
他伸手过来仿佛想按熄我的手机屏幕,手伸到一半停住了:“为什么备注是这个?”
我低头看了下屏幕。
“咖啡馆混蛋二号”几个字清清楚楚,映入眼帘。
“哦……”我想了想,“因为当时我记的时候,以为这是你的号码。”
他明显停了一下。
“……看来我当年当混蛋的时候也只是二号。那一号是谁?”
“那个好色又爱骂人的咖啡店老板。”
他点点头,“那看来还有图书馆二号,操场三号和教学楼五号了。”
“没那么多,没图书馆,就教学楼和校外活动。”
他眯起眼。
“……你桃花运挺好啊?”
“都是烂桃花,没一朵好的。”我用手机点点他,“不过你是最烂的一朵。”
脑子更重了一点,仿佛晕得更严重了。我垂下头,摸着手机,“不过最近有一朵还不错,说不定挺好。”
洗手池的水龙头似乎在漏水,滴答——滴答——,一声比一声慢。后来又停了。
我手臂在他前面挥了一挥:“我还有个问题想问呢。”
“……你问。”
“你是不是只有一种颜色的衣服?”
“……”
“为什么我每次见你,你都穿得像朵阴天的乌云。让人看了影响心情。”
“我穿得影响你心情?”
“嗯!”
“那请问穿成什么样才能取悦你?夏日火烧云那样缤纷?”
“那倒不用,不过心情不好也不用在衣服上表现出来吧。除了黑夜就是乌云,就没有晴朗的蓝天吗?就没有那种哇,天空放晴、万里无云的时候吗?就连偶尔见到我的时候,也没有那种哇,天空放晴的感觉吗?一点也没有吗?那我留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啊。”
“……我真该把你上次喊的那个词还给你。”
我知道他要说哪个词。
“不,”我戳戳他胸口,“你应该叫我妈。只有妈妈才关心小孩穿啥。咦,不过我家好像确实是爸爸买衣服。”
我觉得对面的人似乎对着一个醉鬼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我说。
“我不想回答你任何问题了。”
“不行。这个问题你一定得回答我。邵总,”我凑近他,鬼鬼祟祟的,“他以前见过我吗?”
“……”他斜转了半个头,瞥了我一眼,“赵远优,我发现你记性是真不好。所以你以前才需要花那么多时间在背书上吧。”
“错,我要是记性不好,我怎么连你对我说过的每一个字都记得。”
我摸着冰凉的大理石墙壁,像壁虎一样把滚烫的脸紧贴在上面。冰冰凉的,真舒服啊。
“你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过,赵远优,你要遵守诺言,等你考虑恋爱的时候,一定要把我放在优先考虑的位置上。”我闭着眼睛摸着墙壁,指甲抠在砖缝里,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
“我最近不得不考虑谈恋爱了,我不能把这优先的位置继续替你空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