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玻璃瓶》陈踱

15、第 15 章

　　晚餐地点定的直接就是这个酒店顶楼的粤菜餐厅。林尔岚说昨天吃晚饭时就听好几个人说了，说这家酒店粤菜一绝，所以她和支维安一起决定吃这里。

　　这句话我其实听得很不爽，但我又没资格不爽。

　　闫丽私下问我怎么办。

　　我说就这么办。

　　她欲言又止，然后问我：“你是做好了拒绝打算，但要是他和你舍友谈，你心里那关能过得去？”

　　我说：“不会吧。吃完这顿饭他应该和我们宿舍就没交集了。”

　　闫丽摇头，不知道是感慨我的自欺欺人还是什么。“林尔岚要是打定主意要追人，你看大学到现在有没有失手过？而且灯芯美人很潇洒，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患得患失。”

　　我没说话。

　　她又说：“而且男人这种东西，再老实的都一样，都是什么强烈什么薄弱，不用我跟你明说吧。”

　　“啊。”我停了一下，“你说赵晋鹏吗？”

　　“我说所有男人。”

　　“谈就谈呗。反正他总会和别人谈的，既然是这样，就算和林尔岚谈恋爱又怎么样呢？”

　　“你……”闫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现在嘴硬，真谈起来，我看你怎么办！”

　　餐厅顶部硕大的方形灯，管状的金属灯管很长，沉重得让人抬不起头来。

　　我只盯着一道一道新上的菜，每道菜上来，我都要回头看看服务员。

　　看得服务员以为我很期待她介绍一下菜似的。兴致勃勃地开始给我们报菜：“北京烤鸭，正宗枣木和荔枝木烤制，外脆里嫩。这个最脆的几片趁热蘸白糖吃。”

　　报完她就很热情地看着我。我拿了筷子夹了块最小的鸭皮蘸白糖吃，一边吃一边点头。她就微笑地下去了。

　　可我脑子里想到全是大一时和闫丽在防空洞看过的《天下无贼》里的一个场景。就是刘若英吃着烤鸭被告知刘德华去世消息的那一幕，如鲠在喉，但不停地往喉咙里塞，往胃里塞。

　　一连吃了好几个烤鸭卷，再吃我恐怕就要噎死了。我才拿起果汁侧着脸喝一口。

　　其他人都在聊天，就我一直在吃吃吃。而且很明显地感觉到对面一道视线一直在看我。

　　赵晋鹏是计算机专业，支维安说他有个朋友也是这个专业，所以他们聊了一下这个专业的发展前景，后来又聊到他的专业上。

　　他大学原来也是法学专业，后面转的商科，二外学的是德语，工作需要德语应用场景比较多。他上学早，所以其实毕业也早。之前外派在慕尼黑和法兰克福呆过一段时间。

　　我和他认识也不短了，结果全是从他和别人的聊天中才知道他一些最基本的信息。

　　秦奋收拾得很像样，简直有点太像样。穿件不知道是不是问舍友借来的粉衬衫，头发抹得油光锃亮，加上洗得很白的脸，整体流露一种奶油小生的味道。

　　要是我在马路上看见有个中年富婆领着他，我肯定毫不惊奇。

　　可他坐我身边，我们两个怎么看都像一出配错戏的演员。

　　问题是他还给所有人都发了一圈名片，要求大家多多给他新开的家教中介中心介绍生意，说他还会在中介中心的基础上发展保洁、职业中介服务。

　　他说起他的生意经来眉飞色舞，连我给他夹菜都打断不了他。

　　而且他还很嫌弃地说：“你给我夹菜干嘛？还不拿公用的筷子，多不卫生。”

　　我咬着牙低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还不能给你夹块肉。”

　　“哦哦。”他这才从滔滔不绝的生意经中反应过来一点。可盯着我给他夹碗里的那块鸡肉，他犹豫半天，还是扔到盘子里，低声跟我说：“我从小就不吃鸡肉。”

　　我很明显地听见对面有人嗤笑了一声，我很想钻进地缝里去。我还想死。

　　我尴尬地只能假装要去上洗手间，闫丽也跟我一起去。

　　在洗手间她跟我说：“我尴尬癌都犯了，你这哪里找来的人。要装也装像一点吧，这还不如不装，傻子都看出来你们不熟。说他和老赵是一对，都比说你们在谈恋爱像样点。早知道还不如把老赵他们宿舍两个人随便借你一个得了。”

　　我也悔不当初：“黑名单里面随便找的，看他平时脑袋挺活络，哪知道这么不靠谱。”

　　“反正也这样了，硬着头皮吃完饭再说吧。”

　　“你先出去，我再在这里躲一会，磨蹭一点时间是一点。”

　　深呼吸了几百次，结果刚出门就看见有人在门口等我。

　　长得帅盯着女卫生间就没人当你变态嘛。

　　他带着笑：“戏演完了？哪里找来的人，昨天路边临时捡来的？”

　　你看，我就知道他会说是路边捡来的。

　　“谈了很久了。三个星期了。”

　　“哦，那天跟我吃完晚饭，慌了，回去着急抓的壮丁。”

　　他怎么什么都猜得到。

　　“你无不无聊？我上洗手间跟着来干嘛？”

　　“我来看看某位小朋友是不是又躲起来偷偷哭。”

　　“我为什么要哭？”

　　“哭戏码被揭穿了，又要想新办法防止芳心进一步沦陷。”

　　“肉麻，恶心，胡说。”

　　“那就阻止我。”

　　“怎么阻止你？”

　　“现在就挽着我的手走回去，告诉你的舍友、同学，还有你那个所谓的男朋友。说我们两情相悦，从这一刻开始恋爱。”

　　他向我伸出手：“敢不敢？”

　　瓶中的恶魔在诱惑我，用轻柔的声音唤我拔开木塞。

　　走廊两侧的大理石犹如香槟的色泽，入目温润，但触手冰冷。我把手藏到背后，紧紧按住背后的大理石，摇头。

　　“不。”

　　“这是你第几次拒绝我？这何尝又不是打我一巴掌。”

　　他收回手，插进西裤口袋，很干脆地转身走了。

　　这顿晚餐后半场他明显不再看我。

　　林尔岚上半场说话很少，但下半场明显话多起来了。她说有毕业后出国读研的打算，请教了支维安在国外生活读书的一些事项。

　　我们本来就是一男一女隔开坐的，他坐在林尔岚身边。林尔岚叫他学长，我想我以前都是叫支先生。

　　他们两个都是气质出众的那一类人，坐我面前，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相配。

　　我撇着头，咕咚咕咚喝西瓜汁。心中觉得自己不止有那个玻璃瓶中的恶魔，可能还有其他的小魔鬼，他们用扫帚飘飘荡荡扬起各种黑色的灰尘荡子，呛在我的喉咙和鼻孔里，让我噎得难受。

　　秦奋突然没头没脑地给我夹了一块冷掉的醋溜鱼片。

　　我瞪他，他说：“没事，这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然后用嘴唇无声地说：“看在那500份传单的份上。”

　　我也用嘴唇无声地回他：“你一份都别想了。”

　　用唇语交流实在不方便，看见他摸出手机，然后用眼神提示我看手机。

　　我低头一看，他微信发过来。

　　“怎么言而无信呢？”

　　“你说说你装得像吗？”

　　“啊，灭顶之灾。”他发了翻白眼的表情包，然后又发了骑着一只猪手指对面的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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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这个低情商的都看出来了。

　　“你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帮我好好演！”

　　“让他吃醋太过了不太好吧。到时候你想抢救都抢救不活了。我觉得我之前表现就恰如其分，既占了个男朋友的名头，又不会让他真怀疑咱们有什么关系。”

　　“你有病啊，根本没理解我的意图。”

　　“我理解，为了刺激他追你。”

　　“你去死！”

　　“哎，不过我现在发现你没戏了，所以我夹块鱼安慰安慰你。游刃有余，早日放下，要不你帮我发一千份传单，你再改改你这性格，我考虑跟你假戏真做怎么样？”

　　“去死！！！！！！！！！！”

　　我表情狰狞看向秦奋，秦奋笑得手抖，夹起盘子里一块鸡放进嘴里。

　　咬了一块，又赶紧吐了出来。还抓着喉咙，“我不会死吧，我从来没吃过鸡肉。”

　　我看他狼狈的样子，不由得笑了出来。连忙给他倒水：“喝点茶，放心吧，祸害留千年。不过你从来没吃过你怎么知道你吃不了鸡肉。”

　　“我天生就知道。”

　　抬起头，发现闫丽暗暗给我比了拇指，然后也发了条信息过来。

　　“这会戏真了，应该能成。”

　　我不由往支维安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和林尔岚凑得很近，在低头聊什么。根本没把其他人的动作看在眼里。

　　吃完饭散场，林尔岚说她和学长还有话聊，晚点回去。闫丽说这酒店旁边有个古巷，问大家要不要一起去转一转。

　　林尔岚说好吧。

　　支维安也同意了。

　　古巷窄，加上晚上散步的人还挺多。

　　因此大家走进去的时候是一起走的，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七零八散了。我找了一圈只发现秦奋在一家卖兔子灯的摊子前跟老板说话。

　　“这一晚上大概能卖出多少个兔子灯？一百个能卖吧。”

　　“节假日可以，平时不行。”

　　“这边摊位租金贵吗？”

　　“贵。怎么小伙子，你也想来抢生意。那我可不能告诉你了。”

　　“不，我要是来这，我觉得卖烧烤比较好。羊肉串，烤牛蛙……”

　　我上去一把揪住他，“其他人呢。”

　　“不知道啊。要不别管他们了，我们先回去吧。我可没时间多散步，我还要回去整理今天收集的意向客户名单。”

　　我给闫丽打了个电话，没人接，想给林尔岚打，想想又没打。

　　过了一会，闫丽回拨了过来，说她和赵晋鹏被人挤得头晕眼花，现在找了个豆花店歇着呢。说林尔岚和支维安找地方去喝茶，让我们别等他们了，逛完了就先回学校。

　　我和她约好了在巷口集合。

　　巷口青砖地，黑瓦片，古色古香的黑白长旗迎风招展。但旁边一个石拱桥却不伦不类缀满了满天星似的夜灯。

　　星光倒在水里，人影也倒在水里。

　　我在水里看见一双摇曳着的人影，然后抬头。

　　看见那双人影消失在石拱桥的后面，往着我们刚才出来的酒店方向过去了。

　　秦奋也看见了，他瞥了我一眼，然后不屑地吹了个口哨。

　　“怪不得请吃饭在酒店，这可真方便。”

　　然后他很用力地拍拍我的肩膀，拍得我背都痛了。

　　“没事，我玷污了一张名片，你玷污了一点时间。勤能补拙，我们都能补回来。”

　　“什么玷污，那是浪费。”

　　“是啊，你也知道是浪费，别看啦，走吧走吧，哥哥给你减半。不让你发500张了，就让你发250。”

　　“你才二百五。”

　　“我是二百五，可比这种表面光鲜的男人强多啦。跟着我干活不吃亏，你考虑考虑要不要跟我干啊，自行车生意，电影院生意，电子产品，都在上升期。哦，现在还有刚发展的热腾腾的家教中介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