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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罪孽 ...

  •   楚母已死,北地楚氏一脉只余楚望舒一人,若再给楚望舒解了毒,皇帝手中便毫无可制约他的法子。

      庆帝思虑过后,还是不愿彻底解了楚望舒的毒,他甚至不愿在楚望舒卜算前,给他一些缓解的药:“先吊着他的命,让他能即刻卜一挂灭了沧宁,余下再议。”

      李太医只得回着:“微臣遵旨。”

      李太医无功而返,推开屋门,坐在楚望舒床边,却迟迟未开口。

      “老刘,你们先出去吧。”李太医叹了口气,才和暖阁内其他太医说道,“这里有我就可以,你们去……备些,能吊着命的汤药。”

      人群散去后,楚望舒微微偏过头,和李太医说道:“李伯,帮我把玉佩拿来可好?”

      那玉佩做工并不精细,图案雕得十分简易,可握在手中却感受不到任何棱角,很是圆滑流畅。

      楚望舒拿着玉佩轻轻摩挲了几下,才缓缓开口:“施针吧,剩下的事,拜托您了……”

      以银针封穴位,让人短期内恢复精神自是可行,李太医却迟迟下不去手。楚望舒这身体说是千疮百孔也毫不为过,就算他能坐起来,调动起罗盘,他也根本不可能撑到卜算结束。况且这种办法,施针时痛不欲生,失效后更生死难料。

      李太医手拿着银针,悬在楚望舒胸膛之上,“望舒,你当真……”

      “嗯。”楚望舒应得十分坚定。

      随银针扎入,楚望舒闭着眼,紧紧抓着玉佩,咬着牙关,生生忍着剧痛,他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也憋得通红,汗珠瞬间自白皙的皮肤中渗出。

      待一针施完,楚望舒卸了力,伏在软榻上剧烈的喘息,却依旧和李太医说着,“继续。”

      不同于其他针法,这三针会让楚望舒越发清醒,痛楚也更加明显,他丝毫没有痛晕的可能。

      待施针结束,楚望舒如同意识被抽离一般,呆滞地睁着双眼,目光却没有丝毫聚焦。他抬起手,看着手中的玉佩,轻轻摸了摸。而后坐起身,把玉佩递给了李太医。

      “帮我把罗盘拿来吧,请皇上来,我即刻卜算。”

      楚望舒盘坐在案前,和从前一样,看着罗盘的指针旋转,而后闭目感受着它的指引。不同的是,楚望舒如今只能以指间血滴入罗盘,来唤起它的灵韵。

      随罗盘嗡鸣声不断加大,楚望舒面色越发痛苦,呼吸声也不再均匀,最后一口鲜血喷在罗盘之上,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李太医把楚望舒揽在肩头,向庆帝央求:“陛下,国师已经到了极限,若陛下仍不愿赐药,臣也无法再唤国师醒来啊陛下!”

      庆帝才意识到他若执意如此,楚望舒甚至无法与他说这一战该如何,便差人取了足足一瓶药交给李太医。

      楚望舒服了药,又过了片刻才幽幽转醒。

      “沧宁兵力不胜,有迂回之象……非正面强攻之兆,雁南关东侧守卫薄弱或可直入沧宁。”

      庆帝听到了想要的答复,便即刻离开了占星阁。而楚望舒所行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从庆帝手中骗来几颗药。

      待占星阁又恢复了平静,楚望舒才和李太医说道:“沧宁,在下一盘大棋,或许天,真的要变了……”

      李太医不语,竟在一旁红了眼眶。

      楚望舒起身,向着李太医微微鞠了一躬:“李伯,这些年来您的照顾,望舒在此谢过了。

      还要劳烦您将解药炼好,送给清梦。若,日后清梦有所需,望舒斗胆请您帮衬一二。”

      那针法过不了片刻就会失效,楚望舒和李太医都清楚,于楚望舒而言,他极有可能不再醒来。

      楚望舒孑然一身,除了沈清梦也没有什么惦念的人。

      至于清梦,她肆意洒脱地活在阳光下,无论当权者是谁,无论有没有楚望舒,她都可以过好这一辈子。

      况且若沧宁计谋成真,女君一统天下,说不定这世间,会更好一些。

      楚望舒并没有再喝下任何补药,只是又坐在窗前,看着外面,静静地等待属于他的结局。

      仲夏,倒是个很适合坐在窗边吹风的季节。只是这里远比阁楼视野狭窄了许多,望不到远处,只能看到院子里那棵被四方栅栏围起来的紫薇树,它如今正开着花,倒甚是美丽。

      直到有些腥甜自嘴角留下,滴在手中的玉佩上,楚望舒才又缓缓靠在窗边,喃喃自语:“就这样,和那些罪孽一同结束吧……”

      占星阁又如几日前一般繁忙拥挤,几乎全部太医都挤在屋子里,施针灌药用尽方法,可楚望舒的血依旧毫无节制的自口中涌出。

      李太医把他扶靠在自己肩头,以防涌出的血呛入肺腑,却连带着李太医身上也满是血迹。

      “灌不进去药啊!”刘太医端着一碗药试着喂楚望舒喝下,楚望舒却无论如何也不做出吞咽的动作,所有药汁都顺着嘴角和鲜血一同浸入衣物。

      甚至他们试了卸下楚望舒的下颌将汤药灌下去,却换来的只是一阵更剧烈的呛咳。

      楚望舒所作出唯一的反应,仅仅是因血液涌出,身体随之颤抖。

      他无论是毒发还是受反噬之时,只要意识尚存,哪怕痛到咬住自己的舌头也从不发出任何声响。

      楚望舒并非坚强,也不是极能忍耐。

      每一分痛楚都在提醒他,又多了一人因他改命,或悲或喜他们都无能为力。

      而楚望舒,是这一切的源头。

      他说,他不配。

      可是真的疼,很疼,前所未有的疼。

      恍惚间,楚望舒似乎感受到沈清梦那只有些带着薄茧的手轻抚着他的脸颊。

      有泪滴滑落,有少女的抽噎声在耳边响起。

      李太医把庆帝赐的解药熬成药汤,坐在床边尝试着舀起一勺送进楚望舒嘴边:“望舒你喝点药好不好,丫头回来了,你不是一直想见到她吗,她回来了!”

      沈清梦颤抖着手,轻轻捏着楚望舒的脸颊,撬开他的牙关。

      药汁并未全部顺着嘴角留下,而是有些流入喉管,随着他喉结微弱的颤动饮下。

      解毒药、止血药、补药一碗接一碗灌下,楚望舒不再抗拒,却除了不再呕血以外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

      太医们没有继续留在占星阁,毕竟他们留下也没有任何用处。

      沈清梦和李太医为楚望舒换了衣物和床褥,继续守在他床边。

      沈清梦第一次有这种无力感,她似乎做不了任何事,只能握着楚望舒的手或是把他搂在怀中尽力地让他感知到她一直在身旁。

      宫里遣了太监来,请沈清梦移步,去见庆帝。

      清梦并未回应,依旧守在楚望舒身旁一步不动。转而又有一个嬷嬷到来,她就在暖阁中看了看沈清梦后腰的胎记,便跪在地上说着:“老奴见过十一公主!”

      什么十一公主?沈清梦刚找到暖阁时一直被人拦在外面,不知是谁看到了她腰间的胎记,忽然惊呼了一声“这是十一公主吗?”她趁乱闪了进去,李太医才将她留下。

      而现在这人又在叫她十一公主,怎么可能会有被扔去乱葬岗的公主?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声音,沈清梦只觉得很烦。但她能听出来,这个十一公主或许有几分地位。

      直到沈清梦拿过纸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大字:【都滚出去】,暖阁内才慢慢又恢复安静。

      李太医看着沈清梦腰间仍在渗血的刀口,问道:“丫头,我给你包扎一下?”

      沈清梦只是依旧看着楚望舒:【他还会醒过来吗?】

      “我不清楚,”李太医摇摇头,“反噬已经熬过去了,毒也解了,但望舒已经太久没服过缓解的药,毒素在他体内还要发作多少次才能彻底清除我根本不知道,况且他还让我施了那般凶险的针,很难保他平安。”

      【为什么?他都已经算出水患了还不给他药吗?】

      “他……若是他能醒,让他自己与你说吧,”李太医拿出金疮药和绷带,对沈清梦说道:“你先把伤处理一下,过些时候望舒若是毒发了抓着你,老夫可没精力同时救两个。”

      沈清梦是和一个师兄一同离了镖队,昼夜赶路,一路策马狂奔回京城的。临近京城的路上,偏生遇见了山匪强抢民女,沈清梦一心只想着快些见到楚望舒,本不想多事,却还是在女孩们的惊呼声中调转方向冲去和山匪厮杀在一起,腰间被划了一刀,才会露出了胎记。

      好在官兵终于来了,沈清梦也和师兄脱了身。入京后沈清梦直奔灵台山,却发现阁楼空无一人,楼下暖阁却围了一层又一层。

      沈清梦很随意地掀起后腰的衣物,任由李太医敷药、包扎。

      “换一件衣服吗?望舒托我买过两套,就在阁楼。”

      沈清梦摇摇头,她不想离开楚望舒半步。

      那一夜极其漫长,整个暖阁中都弥漫着散不去的血腥味和苦涩的草药味。

      楚望舒渐渐拧起眉头,呼吸也不再微弱,而是略微有些急促。沈清梦焦急的扯着李太医,问他楚望舒怎么会这样。

      “或许算是,好了些,至少对于疼痛有了反应。”

      所以他一直很疼,区别只是能否被人看出来。

      沈清梦心疼的把楚望舒扶进自己怀中,用手轻柔的抚着他胸口,可这次怀中的人却再难安寝,反倒越发痛苦,喉间发出细碎痛苦的呻吟。

      沈清梦求助般看向李太医,她完全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楚望舒的痛苦哪怕减轻一点。

      “这,这能喝的药都喂了……”李太医也是束手无策,“你要不就……抱,抱着他揉揉?”

      “呃……啊……”楚望舒忽地一声痛呼,手抓紧床褥,把头埋进沈清梦颈间,屏着气绷紧身子。

      沈清梦只好按照李太医所说,一手握着楚望舒,另一只手不断地揉着他的胸口。

      过了许久楚望舒才卸下力,浑身颤抖地喘息着。他眼角缓缓流下了两行泪,和汗水混杂在一起浸入沈清梦的衣领。

      沈清梦把楚望舒紧紧抱在怀中,擦去他眼角的泪,轻抚着他的脸颊,又像哄孩子般轻轻拍着楚望舒,直到他呼吸平稳,似是睡去。

      李太医见此,才拿起装满药的瓷瓶,站起身,对沈清梦说道:“能做的我们都为他做了,望舒只能自己熬过来。你陪着他吧,我去药房炼些药,若是有什么事就来找我。”

      沈清梦点点头,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楚望舒。她抱着他,像是小心翼翼地怀抱着一个已经伤痕累累的破布娃娃。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他……

      李太医无奈地摇摇头,楚望舒看似身怀异能,受人羡慕,却光是活着就万般费力。

      或许,快些把沈清梦的解药制出来,让她可以同楚望舒说说话,会好一些?

      庆帝一时心急给了许多药,李太医便把这些药一同泡入了黄酒。

      李太医在药房中,看着十一个瓷瓶,那些药丸已经用黄酒泡了许久。这些些剂量大抵是不够,但如今情况有些急,活马当死马医吧,先做出来一份试一试,万一沈清梦能哑着嗓子喊一声楚望舒,也是极好的。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等新的药酒泡好了,再做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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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这周一二五六更新呀~大概都九十点钟~ 下周正文完结! 预计正文8w左右(二十章)会完结~番外大概有三章~(九月份肯定完结~) 如果真的有铁铁在看的话可以给点评论嘛~ 新人第一本求反馈ing 如果有铁铁对东北县城背景的校园文感兴趣的话可以移步专栏《触月》,国庆之后继续更那本~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