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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雾中蔷薇与未出鞘的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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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晨雾还未散尽,山林间满是潮湿的草木气息。
我刚在矮灌木丛里寻了几颗泛红的野果,指尖还沾着果皮上细密的绒毛,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短促而尖锐的哨声——那是妖族内部专递紧急消息的信号,像极了寒刃划破空气的锐响,每一个音节都裹着不容置喙的紧迫,瞬间刺破了清晨的宁静。
我捏着野果的手猛地一紧,指腹陷入果肉柔软的肌理,清甜的汁液顺着指缝微微渗出。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瞬间清明:蛇妖的失踪,终究还是没能瞒住,还是惊动了妖族高层。
我敛去周身所有气息,脚步轻得像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绕到狐卫聚集的崖边,借着一棵老槐树粗壮的树干藏好身形。
树影斑驳地落在衣袍上,恰好掩去了衣角的褶皱。抬眼望去,三名蛇族妖兵正对着蛇妖昨夜倒下的那片草地疯狂嘶吼,青绿色的鳞片因极致的愤怒而根根竖起,在晨光里泛着冷硬的光。
他们指尖的利爪反复在泥土里刨挖,留下深深的坑洞,语气里满是不甘与暴躁:“明明他的气息到这里就断了!怎么会连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旁边的狐族将领则皱着眉,指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块莹白的玉佩——玉佩上还沾着蛇妖残存的妖气,早已变得微弱而飘忽。
他的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现场连半分妖力残留都被抹得干干净净,要么是隐世的高手所为,要么……是我们妖族自己人做的。”
我藏在树影深处,心脏轻轻跳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身后的剑柄。
昨夜处理蛇妖尸体时,我特意用青丘狐族独有的净化妖力反复洗刷过那片草地,连他挣扎时掉落的鳞片,都被我用妖力碾成了细粉,混进湿润的泥土里,半点痕迹都没敢留下。
如今看来,这番谨慎终究是对的——任凭他们怎么探查,怎么嗅闻,都只能在原地打转,连“凶手是妖族”这个猜测,都因为没有确凿证据而无法定论。
没过多久,一只通体漆黑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落在狐族将领肩头,脚上系着的银色信筒里,装着妖族掌权者的指令。
将领展开信纸快速扫过,随即沉声下令:“暂停所有屠城计划,全军休整三日,集中兵力追查蛇妖下落!若三日内找不到线索,再重新部署后续行动!”
哨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撤退的意味。狐卫与蛇族妖兵虽有不甘,却也只能奉命撤离,最后只留下两名哨兵在山谷外围巡逻。
他们手握长戟,眼神里满是警惕,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片草丛,连飞过的雀鸟都要多看两眼。
我目送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黑色彻底消失在山林尽头,才缓缓松了口气,掌心早已沁出薄汗,捏在手里的野果也被压得变了形,清甜的果香混着汁液的湿意,在指尖弥漫开来。
休整三日——这三个字像颗定心丸,让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片刻松弛。
这意味着,这三天里,阿芷的花园能暂时远离战火的威胁,也意味着我有三天时间,可以不用面对族规的步步紧逼,不用再握着那把染过鲜血的剑,对着手无寸铁的人族。
我转身往木屋的方向走,脚步竟比来时轻快了些,连踩在落叶上的声响,都像是多了几分暖意。
路过溪边时,我弯腰掬起一捧冷水洗了把脸,冰凉的触感让头脑愈发清醒。
水面映出我的模样,眼底竟藏着一丝许久未见的光亮——那不是“瞒过追查”的庆幸,而是因为这三天的“空白”,让我有了正当的理由,再去看看那个梳着长发的姑娘,看看她的花园里,今天又会有哪些新的蔷薇,在晨光里悄悄绽放。
回到木屋,我从衣襟里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朵白蔷薇。
花瓣虽不如昨日鲜活,微微有些发蔫,却依旧残留着淡淡的清香。
我翻出一块从西城废墟里捡来的破旧木牌——木牌边缘早已磨损,上面刻着的“安”字虽模糊,却依旧清晰可辨。
我轻轻将白蔷薇夹在木牌间,指尖拂过那刻着“安”字的纹路,又想起阿芷昨日护着花架时,眼里满是倔强与珍视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又向上翘了翘。
或许,这三天里,我可以不用再找“四处漂泊”的借口。
下次再去她的花园,我就说自己是路过的旅人,赶路时渴了,想讨碗水喝。顺便……再看看她的蔷薇,看看她的长发上,今天会不会又别上一朵新的花。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晨雾像一层薄纱裹住山林,我便从木屋翻出套狐卫制式衣袍——墨色锦缎上绣着淡银狐纹,暗线流转间藏着妖族的凛冽,却特意将腰间象征身份的狐牙佩塞进衣襟,只挎了柄没开刃的木剑。
指尖抚过冰凉的剑鞘,深吸一口气,装作奉命巡逻的模样,一步一步往山谷的方向走。
草叶上的露水还没干透,沾在黑色靴底,每走一步都溅起细碎的湿痕,伴着“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晨雾里格外清晰。
离那方花园还有半里地时,我刻意放慢了脚步,目光越过稀疏的林木望去——断墙围起的小天地里,月季的艳红、雏菊的素白在雾中晕成朦胧的色块,风里飘着淡淡的花香,却独独没看见那个梳着高马尾的身影。
我在花园外那棵老槐树下坐下,背脊贴着粗糙的树干,树皮的纹路硌着衣料,倒让心里的慌意稍稍压下些。
木剑横放在腿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剑鞘,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她是还没睡醒,缩在屋里暖着?还是去山谷深处寻干净的水源了?会不会因为昨天蛇妖的事,怕了这里,再也不敢待在花园里?
晨雾渐渐被晨光揉散,金色的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
我在树下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耳尖终于捕捉到园子里传来的轻微响动——是洒水壶的铜嘴碰着青石板的声音,“嗒、嗒”两声,清脆又规律,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心底。
我心里猛地一紧,下意识直了直腰,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木剑,可转念又想起自己“巡逻”的身份,又慢慢放松下来,装作漫不经心地望着远方的山林,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黏在那扇虚掩的园门上。
没过多久,园门被轻轻推开,阿芷的身影慢慢走了出来。
还是梳着那身利落的长发,昨日系着的蓝布条换成了浅粉色,发间别着朵刚摘的黄蔷薇,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闪着亮。
她穿了件淡青色短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纤细的手腕,手里提着半桶清水,正低头沿着溪边的小路走,脚步轻得像怕惊扰了草间的虫儿。
高马尾随着她的脚步轻轻晃着,发尾那点浅棕色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光,连带着她周身的气息,都像晨雾后的阳光一样暖。
直到离我还有三四步远时,她才抬起头,目光撞进我的眼里,脚步微微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讶,随即又弯起嘴角,露出温和的笑意,声音软得像浸了蜜:“是你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握着木剑的手又紧了紧,指腹蹭过剑鞘上的木纹,才想起早已备好的“巡逻”借口,连忙站起身,衣角扫过腿边的草叶,声音竟比预想中轻了些:“奉命在这附近巡逻,刚好路过这里。”
说完,又怕她起疑,连忙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慌张,“看你这花园……很安静,就多待了会儿。”
阿芷轻轻“哦”了一声,提着水桶走到我身边,目光先落在我腿边的木剑上,又抬眼望向我,眼里的光像晨露落在蔷薇花瓣上那样亮:“那你要不要进来坐会儿?我刚在灶上煮了草药茶,加了点蜂蜜,能驱晨寒。”
她说着,高马尾上的黄蔷薇又轻轻晃了晃,清甜的花香混着草药茶的淡苦气息,悄悄漫过来。
我盯着她眼底真切的邀请,愣了片刻,才慢慢点头。
原来刚才在树下等了许久的慌张,在她开口邀我进屋的瞬间,都化成了心口说不出的暖意,像晨雾被阳光晒化,柔柔软软地裹住了整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