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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借伞 ...

  •   赵玄卿一个人坐在芭蕉树下苦笑。

      沈园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雨天湿滑还害他跌了一跤,白色的粗布长衫上裹满了泥巴,感觉脸上也沾了些,想擦伸手掉可又嫌脏,细细思量,他倒是从未遭遇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都说沈园是读书人的福地,如今看来,他是没有沾到一点读书人的福气。

      “这人怎么坐在这儿?浑身还都是泥巴。”
      “有辱斯文,估计是府里的下人。”
      “哎,君子整其衣冠,非为悦人,实为敬己。”
      ……

      雨丝如幕,淅淅沥沥地敲打着芭蕉宽叶。沿途倒是有三两成群的书生撑伞经过,一眼扫过赵玄卿身上的粗布衣衫,又瞧对方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要么撂下句风凉话,要么干脆就扬长而去。

      新路过的这三个书生,倒是有一人心地尚可,对独自坐在芭蕉树剩下的赵玄卿拱手道:“今日的雨怕是还要下一阵子,兄台可是要伞?”

      赵玄卿懒懒抬起眼皮子,唇角牵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刚要说话,就听那书生急急补充道:“实在不凑巧,我等三人各仅一伞,若是前头若是遇见小厮或沈园的管事,我必告诉他们前来给你送伞。”

      前方同伴已然不耐:“蒋兄何必与这等人多话!今日相爷请了大儒讲学,我们早些去说不定还能见到沈相爷。”

      那姓蒋的书生闻言面露惭色,却还是从袖中取出块素帕放在芭蕉叶上:“兄台且擦擦脸。”
      说罢竟似逃也似的转身疾走,衣袂翻飞间带起的泥水,又溅了赵玄卿满身。

      赵玄卿:“……”
      他内心叹了口气,看来今日必得困在着芭蕉树下等着雨停了,也不知道这该死的大儒什么时候能讲学结束,免得他这副丑态被更多人瞧见,今日遭受的白眼和奚落够多了。

      猝不及防,一柄素白油纸伞斜斜探来,堪堪隔开绵密雨帘,遮在了他的头顶。赵玄卿抬眸,还是个冰肌玉骨的美人。

      那美人凝眸看他片刻,忽轻轻一叹。径自取下腰间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帕,就着芭蕉叶上积聚的雨水蘸湿了,俯身替他擦掉了沾在侧脸和额头的些许泥巴。

      美人动作间袖口逸出淡淡沉水香,混着雨汽萦绕在赵玄卿的鼻尖。

      赵玄卿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浑身局促,呼吸都滞住了,就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如何摆放了。

      须臾,美人将帕子洗净,又妥帖的收回袖中。

      他才恍然回神欲起身作揖:"多谢姑——"
      岂料坐的时间久了,猛地站起来没防备脚下湿滑的苔藓,出溜一下就跌进了美人怀中。

      登时,香气扑鼻,云锦衣料下温热的体温透过纱衣传来,凭白温暖了雨幕下的落魄男子,二人几乎是严丝合缝的抱在了一起。

      ……
      ……

      “读书人?”沈菀勾唇笑笑,“还是个喜欢投怀送抱的读书人。”

      赵玄卿面色腾的涨红,堪堪稳住心神,站直了身子,恍惚间有种被小姑娘调戏了的错觉。

      沈菀老远就看见了此人,也知道他的身份,暗中驻足无非想看他意欲何为,若非见他被困芭蕉树下又浑身的狼狈,又念在原主一片痴情的份上,她才不想多管闲事。

      雨伞微斜,顺路就罩住了躲雨的书生。

      二人并肩一路,沉默中透着一股默契,静静的行走在雨色空濛的世界里。

      终于,心乱的那个先开了口:“姑娘可是府中的小姐?”

      沈菀反问:“公子可是这府中的少爷?”

      赵玄卿闻言一怔,心道好有趣的姑娘,笑道:“不是,在下就是个普通的读书人。”

      扯谎。
      您可是东宫的太子爷。

      沈菀也笑了:“那我也不是,在下就是个负责花草的婢女。”

      扯谎。
      莫说寻常闺秀,便是深宫里金尊玉贵的娘娘站在此处,怕也要被她这通身气度压得黯然失色,怎么可能是婢女。
      看她的发髻,应当是哪家还未出阁的千金小姐。

      赵玄卿倏然挺直脊背,周身的矜贵锐气渐露端倪:“姑娘可知道前往流水亭的方向?”

      沈菀挑眉睨他,“听你这读书人的意思,怕是要讹上我了?”
      美人忽展颜一笑,“罢了,亲送你走一遭就是。”

      赵玄卿躬身作揖:“多谢姑娘指路。”

      “不谢。”沈菀纤指轻转伞柄,雨沫飞旋成琉璃珠帘,“五两银子的引路钱便好。”

      赵玄卿一怔,似乎头一次见到指路还收费的:“……”

      “没有?”美人执伞嫣然一笑,“无妨,等读书人高中状元,琼林宴上记得还我就是。”

      赵玄卿一时间被这美景美人搞得有些心猿意马,竟分不出她是在说笑还是认真。

      他不是没见识的庸才,自幼修习帝王之术,政绩军功皆可服众,如此矜贵的一国储君,什么样的貌美女子没见过,二十七岁,一个男人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今日却被一个小姑娘逗弄的面红耳赤,属实有些丢人了。
      “自然,在下定不忘姑娘今日雨中搭救之情。”

      沈菀些许沉默,又忽然启声:“搭救之情不妥,应是搭救之恩才对,读书人,做学问还是要严谨些。”

      赵玄卿苦笑:“……”
      莫说是太傅、阁老,就算是翰林、大儒也不曾如此耳提面命,今日可到好,他叫一个小姑娘给教育了。

      沈园虽大,沈菀一路引着赵淮渊走的羊肠小路,省时省力还不会遇到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总算顺利到了流水亭。

      沈菀老远就瞧见流水亭内饮茶的客人。

      她眯起眸子,眸中闪过一丝讥诮。

      “砚秋那婢子口口声声说今儿来的公子家世平庸,结果半路就捡到一个太子爷,如今刚到地方,又瞧见一个三皇子,这位可是夺位大战的赢家,日后荣登大宝的天昭帝。”

      细细回想,原主上辈子也是在这个时候初次见到两位皇子,只不过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大小姐,并不能看破两位皇子的身份伪装。

      在加上她昨日落水险些没淹死,今日就被逼着出来见客,浑身病气再加上一肚子怨气,自然没给两位皇子留下什么好印象。

      流水亭内除了三皇子外还聚集了一些书生,一行人正在赏雨赋诗,忽见远处一女子持伞翩然而至,伞面微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下颌与衣袖,风过时伞面稍扬,惊鸿一瞥间现出倾城容貌。

      庭内一众避雨的书生无一不心猿意马起来。

      守候在沈菀身侧的赵玄卿自然也察觉到亭中男子们投来的倾慕眼神,心头竟然隐隐生出三分薄怒,鬼使神差的冲沈菀拱手道:“多谢姑娘一路相送,在下到了。”
      此处人多眼杂,她一个尚在闺阁的姑娘,还是早些送走的好。

      “读书人,就此别过。”沈菀盈盈行礼。

      赵玄卿一时间竟有点舍不得,谁承想对方并没转身离去,反倒是收了伞,跨进了延伸向流水亭的回廊。

      赵玄卿:“……”她原就是朝流水亭来的,那刚才还向他讨要引路的五两银子?
      太子爷哑然失笑,他好像又一次被这个小丫头给戏耍了。

      待看清亭中诸位,沈菀的绣眉微蹙:“啊,我倒是忽略了,当年除了原主,这流水亭初遇的戏码还另有一位女主角。”

      她不动声色的扫了眼亭中竹台上的名贵茶盏,以及上头摆着的江南风味的小碟,心中便有了猜测:“看来沈蝶一早就知道这流水亭中今日有贵客,说不定连贵客的身份都已经一清二楚。”

      “这位姑娘是…”书生们远远就瞧见了亭外的美人,见她迟迟不肯进来,隐隐还有要走的意思,心头像被猫儿的尾巴轻轻扫过一般。

      沈菀一袭胭脂色浣纱裙裹着窈窕身段,举止似流霞映月般大方得体:“诸位公子有礼,三妹妹有礼,听闻沈园来了客人,父亲命我准备些糕点,莫要怠慢了诸位公子。”

      “原来是沈二小姐,小生这厢有礼。”
      “都说相国府有两位明珠,今日岂不是都见到了,此生无憾,无憾了。”
      ……

      流水亭三层,空间宽敞,现下人并不多,都是无意间滞留此处避雨的读书人,大家本来还遗憾不能按时听大儒讲学,如今见到沈菀此等国色天香的相府贵女,一个个有都觉这场雨更像是场天降的缘分。

      书生们纷纷面带喜色的恭维起来。

      原本被众星拱月般环绕的沈蝶忽然被冷落,面色不由得有些尴尬,沈菀的美貌她自幼领教,可不知为何,她今日美的尤为刺眼。一来便将所有男子的目光吸引走了。

      沈蝶故作谦卑道:“二姐姐有礼,听闻姐姐院内的婢女自尽,原以为姐姐要留下处置那苦命的婢女,故而妹妹就只能独自招待诸位落单迷路的公子。”

      “婢女自尽?”
      “高门大户这样的事也是常见。”
      “可听三小姐的意思似乎是二小姐……”
      其余人闻声,欣赏美人的目光忽然添加了一丝复杂的审视。

      赵玄卿此刻也是听明白了,一路送她来的是沈正安的二女儿沈菀,此女美貌皆知,就是名声一般,不过今日所见,倒是与传闻中的有些不太一样。

      至于另一位,应该就是沈相爷的三女儿沈蝶,京都城内才名远扬的贤德女子,听说早年便拜入大儒门下,学问自是不必说,今日肯屈尊降贵的招待一众寒门学子,足见沈家礼贤下士的门风。

      只是这嫡姐院内有侍女自尽的消息,实在不应该与外人道,凭白辱没了门庭,看来三小姐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姑娘。

      “三妹妹此话当真,我院内果真有婢女自尽?”沈菀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都是我不好,昨日及笄宴后失足落水,险些丢了一条性命,这个时辰才见到妹妹,自然不知道院内婢女自尽的消息。”

      “亲姐姐落水到现在都不曾探望,反倒是对婢女自尽的消息了若指掌,瞧着这位三姑娘对她姐姐也不是很关系。”
      “我家中的嫡出姐姐和庶出妹妹关系就不好,常常闹腾的我都嫌烦,可见相府也不能免俗。”
      ……

      沈蝶顿时被臊的面红耳赤,硬着头皮道:“姐姐落水后身子弱,莫要站着吹风,仔细在落下病根,昨日妹妹陪祖母上山进香,到不知姐姐遭遇如此大难,早知如此,蝶儿就禀明父亲,今日待客引路的事情都应该由蝶儿承担才是。”

      沈菀闻言只管勾唇笑笑,原主性子高傲,时常讥讽绿茶妹妹,落得个苛待庶妹的恶名,可如今芯子换人了,你个封建余孽小绿茶,想跟博古通今的本姑娘比茶艺,差得远呢。

      掀翻了庶妹的‘茶艺’功夫后,沈菀就在亭中寻了处僻静的角落,自顾自的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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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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