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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学琴 ...

  •   雪庐不愧是薜掌门给夫人修建的休养之所,无论白天还是黑夜,这里总是静悄悄的,安静得仿佛无人居住。

      小六初时觉得这样还挺舒服的,但几日住下来,不免开始无聊,就想找点好玩的了。

      李岚音近日受慧云之死的刺激,听说晨起时又双叒叕吐血了,所以要将养一段时日。

      小六巴不得没人管,常四娘除了送来一日三餐,其余时间都要去后院贴身服侍,整个前院便成了她的天地,可除了一间又一间的屋子,这里实在没其它可玩的了,总不至于一个人玩躲猫猫的游戏吧!

      无聊久了,便连偶尔听到院墙外的一声蛐蛐叫,都激动得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知己。

      小六打开院门撅着屁股在草地里聚精会神地翻蛐蛐,突然身后传来轻轻的一声咳嗽。

      “喂,你找什么呢?”

      “嘘,别吵,我捉蛐蛐呢。”小六头都没抬,继续趴在草里翻找。

      然后一巴掌就落到了她的头上,倒是不痛,但侮辱性极强,因为她头一栽差点就啃了一嘴的草。

      而且,还把她好不容易才围堵到的蛐蛐给惊走了。

      小六怒目而起,回头一看,是薜少谦。

      “母亲病倒了,你却好闲心,在这里捉蛐蛐!”薛少谦每次见到她都没个好言语。

      “那是你母亲又不是……”话一出口,小六方想起不妥,后半截又生生咽了回去。

      可薛少谦还是听出来了,冷哼一声道:“也对,我差点忘了,你是个无父无母的!”

      小六本就没打算招惹他,这下更是完全不想搭理了,索性蹲下来,继续在草丛里翻找蛐蛐。

      薛少谦居然还想要教训她,不过这次她有所防备了,余光瞥到他抬脚的动作,就立即揪起一把草,连同草下的泥土一起,毫不犹豫地扔了过去。

      “喂,你干什么?!”薛少谦显得非常气恼。

      “那你那想干什么?”而小六反击成功,心里头不禁有些暗自得意。

      薛少谦抖落掉衣袍上的草和泥土,脸色阴沉道:“我要去看母亲,还不能从这里过了?!”

      呃,不是想踢她的啊,可能是她误会了。

      但是,谁知道呢?!

      小六才不愿意向他道歉,反而心虚嘴硬道:“可你之前打我了,谁知道你刚才又想做什么!”

      “我……”薛少谦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阴沉,咬牙切齿地丢下一句话:“你给我等着!”

      薛少谦这一走,小六也没心情再捉蛐蛐了,心里总是担忧,万一他在李岚音面前告状该怎么办?李岚音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己把他得罪了,接下来会不会连饭都吃不上?

      叫花子圈里有一句告诫晚辈的话,叫做“一笑二甜”,一是逢人就笑,因为伸手不打笑脸人,二是嘴巴要甜,要会来事儿。

      可叹她当了十年的叫花子,还是没掌握到一点精髓,既不会讨人欢心,又容易情绪炸毛!

      晚上,常四娘来送饭,小六拐弯抹角地打听薛少谦有没有告状,然后,成功把自己沾泥的鞋子和衣裙给暴露了。

      第二天,仍旧睡到日上三竿,听到常四娘在院里叫她:“小六,快来梳洗,待会儿和婆婆一起去见夫人了。”

      “夫人……”小六慌忙翻身下床,走到院内的水井旁,草草洗了把脸,心中暗想,肯定是婆婆昨日告状了,所以李岚音今天一早就要叫她过去受训。

      常四娘只是笑了笑,揪条毛巾替她擦干脸上的水,又拢好头发,将衣服拉端正了,这才带她前往后院。

      后院里栽种了一株比房屋还高的银杏树,此时正值秋意盎然之际,杏叶飘落,满地都是金黄的颜色。

      李岚音没在房里躺着,而是披着厚厚的狐裘,犹如一尊雕像,站在杏树下,轻抚着粗砺的树干,似是感伤。

      小六上前,客客气气地称呼了一声:“夫人。”

      李岚音肉眼可见的又瘦了,气色也很不好。刚转过头来准备说话,开口却先是一阵咳嗽。

      “夫人,别站久了,当心着凉。”常四娘扶她到廊下的避风处坐下,那里摆放着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古琴和几本乐谱。

      李岚音待气息稍微平稳后,才微笑着向小六询问:“这几日我病着,没好生照顾你,你住得可还习惯?”

      “习惯啊。”小六瞥了一眼常四娘,主动坦白道:“就是总待在院子里有点无聊,所以,我这两天出去捉了一些蛐蛐。”

      主仆俩相视一笑,李岚音轻声道:“你个小淘气,看来,不给你找点事情做,你是闲不住了。”

      给了几百两的安家费,又管吃管住管穿衣,莫说让她做事,便是让她为奴为婢,都行啊!

      小六答应得特别爽快:“没问题,您尽管吩咐。”

      李岚音微笑着问她:“如果让你跟我学琴,你可愿意?”

      不是干活的吗?怎么成学琴了?

      小六望向桌上的那把古琴,顿时感觉一个头两个大:“这……这个,我不是不愿意啊,而是这块木头加上一二三四五六、七根线,看着就好复杂的,我脑子笨,手也不灵巧,您让我学点简单容易的还行,这这……这个我恐怕真的学不好!”

      李岚音听后,哭笑不得道:“孩子,此乃独幽琴,是我们天音阁历代相传的至宝灵器,并非你所说的一块木头加上七根弦。再者,学习一途,何来的简单容易?回想当年,我们师兄弟姐妹们,莫不是日日勤学苦练,方有所成就。”

      还要日日勤学苦练,吓得她赶紧推拒道:“我往日里连一根线都玩不明白的,这……独幽琴,您都说了是至宝灵器,万一我笨手笨脚的,把它弄坏了……算了算了,您还是教我些别的吧!”

      李岚音惊讶地问道:“什么一根线?”

      “就是缝衣服啊。”小六认真地向她解释:“阿香姐姐教了我好几次,可我不是扎到手指,就是把线弄得一团糟的,怎么都缝不好。”

      “弹琴怎能与缝补相提并论!”李岚音幽幽叹了口气,指尖轻抚过琴弦,但听一串轻柔明澈的琴音流泻而出:“独幽琴乃一品灵器,琴身选用的是凤凰栖息过的万年梧桐木,琴弦为炼化过的蛟龙筋,莫说你以手指弹奏它,即便是刀劈火烧,也难以损伤它分毫。”

      万年梧桐木?蛟龙筋?世上竟还有这等神奇的宝物!

      听李岚音如此一介绍,再看向独幽琴时,小六感觉明显就不一样了,仿佛怎么看怎么耀眼,连古朴的包浆都像兑了金粉的那种。

      于是乎请求道:“我可以摸摸它吗?”

      李岚音微笑着点头同意:“当然可以。”

      得到她的允许,小六兴奋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那古朴而沉重的琴身,嘴里不禁脱口而出道:“这要是拿出去卖,肯定值不少的银子吧?”

      四下里突然寂静无声,小六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笑了笑,急忙改口道:“这样稀罕的宝贝,自然是无价不卖的,不卖的。”

      好在李岚音宽宏大量,不和她计较,反而自豪道:“我天音阁传承数千年,收藏的法宝灵器多不胜数,独幽琴虽是珍贵,却也不是最稀罕的。”

      “还有比这更稀罕的?”小六不禁惊叹,这些仙门世家都这么豪横的吗?千年万年了还道不稀罕,那得要是个什么成精成怪的才能称得上稀罕?

      李岚音突然就闭口不言了,急得小六趴在桌子上追问:“您就快告诉我吧,别卖关子了。”

      李岚音这才缓缓道来:“最稀罕的当然是我天音阁的镇派法宝——天魔琴。我派创立至今,共遭遇过两次大的危机,最近的一次当属千年前的正魔大战,吾辈祖师江如流携它御敌,以一首伏魔曲大破魔教万鬼之阵,得换人间数百年安宁。”

      “天魔琴?那又是什么做的?”故事听到精彩之处,小六意犹未尽。

      “这个就没有记载了。”李岚音遗憾地说:“天魔琴为我天音阁镇派之宝,除了历代掌门,其他人是无缘得见的,所以我也不曾见过。”

      小六听江如流弹个琴都能弹得那么厉害的,不禁又回想起慧云当初杀老虎,以叶化琴,以光为刃,啧啧啧……这种打打杀杀、能称霸一方的战斗技能才是她所追求的目标嘛,可不是走什么风雅路子。

      于是,她直截了当地请求:“那您就教我伏魔曲吧,我要学就学最厉害的!”

      “学习岂可一蹴而就!”李岚音稍作停顿,继而苦笑道:“更何况,伏魔曲乃我派至高无上的琴术,自师祖江如流之后,再无一人能够练成。家父原本寄望于慧云,可惜……”

      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李岚音继续说道:“慧云乃我派八百年来最具悟性,亦是最勤勉的弟子。你受她托付而来,与我天音阁冥冥中自有机缘。我本应收你为徒,将天音阁所学倾囊相授。只可惜,如今我已形同废人,再不能炼气运功,因此,我只能传授你一些弹琴奏乐的技艺,旁的就要看你日后的机缘了,你可还愿意?”

      小六原本期待能学到像江如流或慧云那种威风八面的琴杀之术,结果李岚音说只是弹琴奏乐的技艺,她顿然有些失望。

      弹琴奏乐这种不能打不能杀的,于她而言学来何用?难不成日后回到长宁镇上,以卖艺为生吗?

      小六本打算拒绝,可话还没说出口,李岚音突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仿佛快要窒息一般。

      待她终于平复了呼吸,用那双蒙着雾气的眼睛望向小六时,拒绝的话小六就不忍心也不敢说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既然李岚音想教,那她就暂且学着吧,权当是哄金主开心好了。更何况,还有独幽琴这样稀罕的宝贝可以玩耍,难道不比从小玩到大的蛐蛐新鲜!

      听到小六说愿意,李岚音的眼中仿佛瞬间点燃了希望之光。她满心欢喜地连说了三声好,然后便拉着小六,开始手把手地传授基础指法。

      在小六过往的生活里,乐器这种东西,和她真没有什么交集。毕竟,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谁还会有闲情逸致去关心百花楼里弹奏的姑娘们,她们弹奏的究竟是棉花,还是琴瑟呢?

      不曾想一朝来到苍云山上,突然学起琴来,天音阁的琴技和琴杀之术都通天彻地,她心潮澎湃、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然后,溃败在了指法上。

      那些看似简单的指法动作——抹挑勾剔擘托打摘,虽然看起来容易,她的眼睛似乎已经会了,可手指一旦碰触到琴弦,就弹得惊天动地,仿佛鬼哭神嚎。

      李岚音本就生着病,再遇上这么个笨徒弟,更是令她心力交瘁,连午饭都没吃就摇摇晃晃地回房歇息去了,临走前还不忘将独幽琴留下,道是勤能补拙,要小六带回去接着练,务必将指法练得炉火纯青。

      于是,翌日清晨,小六又准备去后院里找李岚音学琴,常四娘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喊住了她:“小六,夫人今天病情加重了,要不……”

      小六连忙点头:“那我知道了,我就在前院自己练,您放心照顾姑母,不用监督我。”

      “不是不是。”常四娘几番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老婆子的意思是夫人病着需要静养,要不,你去外边练琴?”

      常四娘的话虽然拐了两个弯,不过小六也大概听明白了,莫非,李岚音今天病情加重,是被她昨天的魔音穿脑所致?

      “婆婆,我知道了,姨母要是问起,我就说外边天高地阔空气好,我喜欢去外边练琴。”她顿时心虚得像半年没吃过肉一样,才短短一天的工夫就病重了,她要是继续在雪庐里练下去,只怕还没达到炉火纯青,就把李岚音先给练没了,到时候怕是银子没有,连小命都得给那两父子给剐了。

      “机灵。”常四娘竖起大拇指:“咱们雪庐的后山风景不错,你上那去看看。”

      后山因为近靠雪庐,苍云弟子们唯恐吵扰到掌门师娘养病,所以平日里甚少有人来。

      小路未经修整,掩在杂草和落叶里,若非那一点点依稀踩踏过的痕迹,几乎就要消失了。

      小六抱着独幽琴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找到后山腰一块突起的大石。大石从山体斜插出来,形似磨盘,阔而平整,简直就是个天造地设的观景台,就是风有点大,吹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冷风吹得人格外清醒,她盘膝坐下,轻轻地拨了拨琴弦,独幽琴发出一声清脆的铮鸣,甚是好听。

      为什么随便一拨就好听,但正儿八经练起来,就成穿脑魔音了?

      既然是穿脑魔音,其实这琴不练也罢。

      可李岚音煞费苦心的给她一通弘扬天音历史,还不惜把自己折腾得病情加重,她若不练,怕是李岚音第一个就不会同意。

      真愁,小六叹了口气,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琴弦。

      倒是不久之后,薛少谦来了,站在树荫底下摆着个臭脸,猛地吓了小六好大一跳。

      “少谦哥哥莫不是来听我练琴的?”她故意道。

      这声哥哥估计把薛少谦恶心到了,走过来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般脸大,也不怕我把你推下去摔死!”

      “那你推好了。”小六回敬了一个白眼:“你也不怕气死你娘!”

      “你……”薛少谦听她提起这个就激动起来:“你少拿母亲来吓唬我!再怎么样,我也是她亲儿子,你算哪根葱!”

      小六再次翻了个白眼:“那你别来影响我这根葱练琴。”

      “你那也叫练琴?”薛少谦嗤笑道:“我从没见过把琴弹成你那样难听的!我母亲身体不好,我特意叮嘱你不要喧闹,你居然在雪庐里学琴,还学成那副人畜勿近、神鬼莫测的德行,整个凌云峰都听到了!”

      “又不是我想学的。”小六小声嘟哝了一句,又嘴硬道:“再说了,我弹得是难听了一点,但刚学不都是这样的吗?!”

      “那是你笨!”薛少谦轻蔑的眼神不加掩饰:“我两岁开始学琴,连我外祖父都夸我是难得一见的好琴手,岂是你这种胡劈乱砍的弹法!”

      复又心疼地盯着她怀里的独幽琴道:“我娘的法宝,好歹也是当年名震天下的至宝灵器,竟给你这般糟蹋!”

      “是你娘让我勤练……”小六心虚地低下头,薛少谦说她糟蹋,倒也没说错。

      薛少谦打量了一下四周:“今后,母亲若让你练琴,你就来此处,此处离雪庐有段距离,便是胡劈乱砍,也没人管你!”

      见小六应下,薛少谦这才脸色稍缓,又瞥了她一眼道:“真不知道你这么笨,我小师叔和母亲是如何看上你的!”

      这可真是一门玄学,想她在长宁镇生活多年,一直以智多星自诩,结果来到苍云山,却屡屡被人怀疑智商,她能说什么呀,总不能怪苍云山的风给她强行降智了?

      于是笑了笑:“你不是说自己很厉害的吗?要不然,你教教我?”

      “我教不了你。”薛少谦神情黯然道:“自从我外祖父死后,我母亲身体不好,就再也没教过我琴术了,我也只学了一年多,仅是皮毛而已。”

      说完,便也坐了下来,捡起一块碎石,用力地朝山下扔了出去,似是要发泄心中的闷气般,接连扔了好几块,看身旁没有了才罢手。

      风真的很大,小六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喷嚏。

      薛少谦再次一脸嫌弃道:“野猴都比你体健,就你这样,还想拜入我们苍云门下,只怕晨起练剑时的风都能把你给吹残了!”

      心虚有,奈何不多,被几句话一刺激,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小六回呛道:“那野猴都有毛,我没有啊!大不了练剑的时候,我穿多点便是了!”

      “穿多点?呵呵……”薛少谦讽笑了两声,起身道:“你继续练琴吧,闲暇时替我多陪陪母亲,她心中愁闷,或许你能够令她纾解一二。”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六又坐了一会,看着横在腿上黑润如玉的独幽琴,明明是没有生命的东西,却幽深得好似能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

      如薛少谦所说,这样的至宝灵器,落到她手里被胡劈乱砍的糟蹋……

      暴殄天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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