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往事（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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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墨心下一慌，心道这人莫不是瞧见自己偷了吃的来抓人的吧，赶忙想换个地方躲避。
结果，只听脚下树枝发出细碎的“咔嚓”声，腿一软，然后身体一空，心脏骤停，仿佛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身体猛地向下沉。
午后还带着潮湿的风在耳边呼啸，眼前景象迅速变化。青铜伞盖的树冠，皲裂的树皮，青灰色的苔藓与地衣......
就当他以为马上要撞到古树盘虬在地表的树根时，远方屋檐上一个蓝色的身影翩然而下，在即将坠地的那一刻接住了他，冰蓝色的衣袍从眉心滑落，他感到鼻骨上凉凉的，然后是侧脸。
“砰”，那人的后背着地，骨头和青石板发出清晰的碰撞声，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初墨慌张道。
那人却先他一步，道：“你没事吧？”
那人垫在他身下，两人的脸凑得很近，近到初墨可以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的颤动，和琥珀色眸子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
他慌张地偏过头去，鼻子却磕到了那人的下巴，更手足无措了。
“我...我...对不起...不是，多谢”
那蓝衣公子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
“你有没有事，能不能站起来？”
初墨闻言，就想从那人身上爬起来，结果腹中空空，两腿酸软，方起身，没使上劲，又一头栽下去了，下巴狠狠地撞在那人的肋骨上。
又是一声闷哼。
初墨也不是没遇到过这么窘迫的处境，现下却一阵羞愧感袭来，耳尖爬上了一点红色，而后蔓延到耳根，脸颊，下颌，脖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他一边喃喃着，一边挣扎着从蓝衣公子身上爬起来。
这下是站住了，但是落地时撞到了脚踝，一片红肿，由于站起得太猛，没控制住重心，踉跄了两步，又向后栽去，屁股着地，双手撑了一下，才没有磕到后脑勺。
他的耳朵尖现在和身旁的枫叶一般鲜妍了。
“喂，你怎么样？有没有撞伤？脚崴了？”那蓝衣公子干净的眉宇中倒是没有嘲弄之意。
初墨梗着脖子，脸早已羞得通红，低下头，无论那人怎么问，就是不开口。
“呵，”那人浅笑一声，“还挺倔。性子挺硬，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后半句话很轻，轻到没有尾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但初墨听见了。
“你打算就一直这样在寺庙的地上坐着吗？”
“小心庙里的僧人把你当落叶扫走啦。”
“起来吧，好不好？”
初墨就是不开口。
那人笑着叹了口气，像是没了法子。他向周围望望，看见了几个滚落在地上的果子，不过已经被摔烂了。
他转过头，蹲下来，有些狡黠地向初墨挑了挑眉，开口：“那你赖在地上别走了，我这就拿着这些个水果当罪证，向庙里的僧人告发你。”
话是威胁的话，语气却是哄人的语气。
但是初墨顾不上，他眼前似乎又飘过别人拿鞭子抽他、拿棍子赶他的场景。他一把扯住了那人的衣袖，道：“不，不...你别告发我，我这就起来...我可以在寺庙里帮忙干活赔这些果子的钱...别...求你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底确是深深的倔强，扯住那人的袖子不撒手。
那蓝衣公子没料到他是这样的反应，顿时有些手足无措，道：“抱歉，方才我就开个玩笑。我在屋顶上看你好久了，要告发早告发你了。你放心。”
说完，他伸出一只手，要拉小少年起来。
初墨盯着那人干净的掌心好久，犹豫了一会儿，伸出自己的右手，却发现刚才在撑地的时候擦出了一道很深的血痕，慌忙收回藏到背后，换了稍显干净的左手搭上。
而后他就感到手腕上一阵温热，那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一股温柔而有力的力道托着他站了起来。
他呆呆看着那人的脸庞。忽然想起了那晚抬头时那张银麟玄铁面具下好看的下巴。
怎么会在这种情况下相遇呢...
他有些张皇，一种莫名的情绪堵在胸腔。
他忽然想起那人落地时的闷哼，忙问道：“你...你背没事吧？是不是撞伤了？”
那蓝衣公子被他突然调转的态度弄得有些好笑，淡淡道：“没事。”
初墨不信，想单脚跳着到那人的身后看看伤势，那人却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而后衣袖一挥，淡蓝色的荧光一闪而过，地上那道因他擦伤而染上的鲜红血迹不见了，那些零落一地的果子也不见了。
他有些吃惊，正想开口道谢，那人却已带着他凌空而起，而后足尖轻轻一点，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处屋顶上，将他轻轻放下后也坐了下来。
身旁是一坛开着口的酒，一缕缕清新绵柔的香意在空气中弥漫，掺杂着些淡淡的青草味。
不知为何，他忽然回忆起，中秋那夜，清凉的夜风向他涌来时似乎也带着这样一缕清浅的醉意。
他不自觉看向身边的蓝衣公子。
自己怎么就这样遇上了他...
又怎么就这样上了屋顶，这样坐在他身边...
他应该没认出自己就是那夜被递桂花糕的人吧。没认出才好。
可是，刚刚那人说什么来着，好像说...
“我在屋顶上看你好久了。”
“要告发早就告发你了。”
他猛然瞪大双眼，一双还未脱稚气、略带些凌厉轮廓的凤眸中盛满了惊慌。
他...他为何会在屋顶？何时来的？
那自己方才偷偷爬上树，又下去偷吃的，而后折回来...
那人又看到了多少呢...又会如何想自己...
完了，洪水般的羞愧和后悔感吞噬着他，迫使他低下头，想跳下去，从这里逃离，然后再也不出现再那位仙君身前。
他向前挪了挪，就要站起来，却被那人拉了回来。
“干什么呢，脚都这样了还乱动。”言罢，那人捉住了他受伤的脚踝，架在双腿上。
初墨下意识就要收回，却压到了脚踝的红肿处，疼得明显颤抖了一下。
“别乱动。”那人轻声喝道，仔细观察了伤处，丝丝血线在红肿的皮肤下爬上来，而后轻轻捏了捏骨头连接处，松了口气，道：“还好，没伤到骨头。”
初墨便见他莹白的指尖在红肿出轻轻按了一圈，每按一下关节处都泛起淡淡的白，紧接着一股冰凉感在伤处蔓延，镇住了痛意，肿胀也消了些。
“好啦，”那仙君朝他浅浅一笑，从衣襟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塞到他掌心，道：“回去后，每日抹两次，不出五日就能好。不过，不要乱跑，好好养着，知道吗？”
初墨没应，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忙将脚缩了回去，右手却又被那人捉住。
他猛地抬头，只见那人拿起酒坛子，又看看他，道：“可能有点疼。”
似乎觉得这样说好像不够，又加了句：“我慢些，你要是痛就喊出来。”
而后，那人托着他擦伤的右手，酒缓缓流下，淌过伤口，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愣住了。
不是因为疼。
眼前闪过了一些画面，那时，他用右手仓皇地寻找支点，却在满是木屑的主子滑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大滴大滴殷红的血珠渗出来，沿着掌便缓缓流下，泅进墨色的衣袖。
还是这件墨色的袍子，不过袖口的血迹早在雨水的浸泡下洗得干干净净。
那时的自己...会疼吗？
大概不会吧。
现在呢...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有些地方变了。
初墨的眼角染上一丝红色，视线有些朦朦胧胧。
忽然，一跟温热的指尖拂去了眼尾的那抹水色。
“这么疼吗，怎么也不喊。”
他慌忙眨掉了眼角那缕红色，却撞进了一双极致温柔的眸子，让他想起了湖面因微风漾起的细细水波，泛着粼粼微光。
“不...不疼。”初墨解释着。
“说谎。不疼怎么哭了。”
“真的不疼。我...我没哭。我是因为，因为...”他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有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又被强行咽了下去。
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注定不讨人喜欢。”
“你只会冲撞别人的气运。”
老者的话不断在耳畔萦绕。他猛地转过身子，蜷成一团。
这些相遇，这些关怀、温柔、善意，就如同庙中的果子般，是偷来的，注定是昙花一现。
若是自己冲撞了这位恩公的气运便不好了。他懊恼地想，低头时却瞥见了右手掌心处白色的纱布，应该是那位公子从里衣上撕下来的，上面还渗着淡淡血迹。
是偷来的，却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身体突然被掰回来，那位仙君好笑地看着他：“怎么说着说着又不理人了，不想说便罢了，咱们换个话题。”
“你今日为何独身一人来眠枫寺啊？看着也不像是来祈福的啊。”
回答他的是一阵沉默。
那仙君倒也不恼，又换了个话题。
“为何总是不说话？不开心吗？有人欺负你了？”
又是一阵沉默。
“那不聊这个了。你饿了吧，我这有个荠菜饼，本来打算买来晚上吃的，不过我也不饿，给你吧。就是有点凉了，你若不吃，我待会再给你买个。”
那位仙君大概是摸出了疑问句他永远不会回答的规律，改成陈述句了。然后也不管他答不答应，直接把饼摊到他左手掌心，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这下不吃也不行了。
初墨小心地抓着饼，迎着那人期盼的目光，缓缓举起，就要放到嘴边了，又忽然放下，道：“谢谢...夜阑仙君。”
那人闻言一愣，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道：“你...认识我？”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十四章：往事（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