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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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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里的肃杀像从天而降的冰碴砸在萧安然身上,把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瑟瑟发起抖来。
“主子,抱歉,安然不是外人,所以我跟他说了些昔日在军营里的军旅生活。” 王启急忙解释,边解释边抬住萧安然肩膀安抚。
顾清浅眼眸微敛瞟向吓得脸色发白的人,只觉得刚才有些冒失了,他拉了拉衣领,略显颓败。
萧安然松了口气,周身血液回身,他试着活动僵硬的四肢,缓了缓神后坐直身,态度谦卑,
“不好意思,是我最近听到顾侍郎的英雄事迹后回来说羡慕能征战沙场的顾侍郎,义父这才跟我说起了往日在战场的事情,再加上顾公子一身武装打扮,故而猜测你是武将,是我唐突了。”
他本想借此点破顾清浅身份,再找个机会说出他的身份的,可顾清浅那样介意,防备心那样重,如果贸然点破就会显得他心机深沉,有利所图,传闻中顾清浅是杀伐果断的将军,如果发现被人愚弄……
他实在不敢想后面会如何,本以为通过王启能拉近两人距离,现在看来,王启是王启,顾清浅是顾清浅,他小心翼翼地眨巴着眼睛,尽量安抚着那道探究的目光,生怕再次激怒了人。
“别以为装得楚楚可怜就可以骗过所有人,再说谎,我会杀了你!”顾清浅冷冷盯着人看。
“顾公子多虑了,我对义父决无伤害之心,我也不会伤害他。”
萧安然顶着压力把姿态放得极低,眼眸里极尽受伤的神情让王启一阵内疚,他安抚着萧安然。
本以为顾清浅警告完人会拂袖而去,谁知他瞬息就调整好了态度,硬是在打铁铺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起身告辞,萧安然看着人走到门口才松了口气。
他想起身活动僵硬的身体,谁知刚起身就瞥见门口那身影驻足在门口,盯着架子上的一把剑,萧安然刚落回肚子里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他踯躅开口:“王叔的锻造术是越来越厉害了。”
“嗐,那能呢,我就一老头,锻造兵器只为糊口饭吃,怎可能无师自通学得如此手艺,这是安然兄长留给他的遗物。”王启摆摆手道。
这可是二皇子萧安若在西北河套之战时,从那些胡人手上得到的战利品,他为何会有?顾清浅眸光锐利盯向萧安然。
萧安然垂眸避开那如刀锋般的眼神,想起来到这个世界的无助和垂死挣扎,心情顿时沉重了下来,哑声道,
“只可惜兄长当年走得匆忙,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记得我小时候总是生病,兄长每次外出回来都会带好吃的好玩的给我……”
想起他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着他妈住在员工宿舍,遭的都是白眼,要是有那么一个兄长护着他,起码会好过一些,想着想着,萧安然不用演,喉间就涌起一片苦涩,他眨巴着眼睛背过身去。
肩膀上一只温暖而有力的手掌按住了他,萧安然调息了会才缓过来,
“抱歉,失态了,如果顾公子喜欢这把剑,那就赠与您!权当是兄长在替我感谢您的救命之恩了,我兄长要是知道现如今还有人肯伸手救我,帮我,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顾清浅审视着萧安然微红的眼尾,笑得比哭还难看,这悲伤是那样真,不禁让他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只是,探查结果再次提醒他,眼前这人很狡猾。
他想起二皇子名叫萧安若,而他叫安然,只是少了个姓,会不会有些巧了?顾清浅忽然茅塞顿开,如果他叫萧安然,皇家子孙的姓名生辰八字都在皇家甲库,户部不会有记录。
可看着穿着粗衣粗布的人,他又再次否定了心中的猜疑,他冷冷地盯着一副讨好的可怜样,状似不经意问道:“这可是胡人的东西,安公子是胡人?”
顾清浅看到萧安然忽然顿在那里,眉目微沉,接着就看到他又在那谄媚一笑,带着几分自嘲说道,
“呃,怎么会,我乃大周京都出生,父母皆是大周的商人,我兄长大我七八岁,但天赋异禀,追随父亲闯南走北,每每出去看到稀奇的东西都会买回来给我,喏,我手上还有一把同样锋利的匕首呢!”
萧安然从袖子中摸出一把与龙泉剑一样锻造技术锻造出来的匕首,精巧锋利,双手托着匕首递到满脸戒备的人跟前,乖巧得像猫。
这龙泉剑和匕首本就是一套,只是萧安若当时神秘得很并没拿出来给他看过,他自然不认得。
萧安若已去世多年,顾清浅想起安清王府现在住了个新的皇子—闲王,这闲王出身卑微,如果把这些东西卖了也可能,只是此人说东西是在边境带回来的,他忽然有些不确定这剑是不是萧安若的了。
“你兄长可是刚死?”顾清浅冷漠问道。
“……咳~咳咳~”萧安然被顾清浅的直白呛了下口水,那如猛兽盯猎物般的眼神却不放过他,一直追着他,把他压得抬不起头。
“抱歉,我咳得双腿发软。”萧安然转身坐在凳子上,接过王启手中的茶喝了口,继续平复紧张到打颤的双手,抬眸甜甜一笑,坦然地对视上锐利的眼神,“顾公子……虽我出生商贾,也不带你这样伤人的,您可真有礼貌!”
“别转移话题。” 顾清浅眉头一皱。
“顾公子是想问我到底是何许人也吧?上次,我病得精神不济,没好好介绍自己,那就容我再自我介绍一会。” 萧安然一脸的落寞,没想到顾清浅那么难缠,低垂着眼眸叹气,猩红着眼,“鄙人乃大南路一号的安家嫡次子,顾公子大可以去查,我安然身正不怕影子斜!”
“户部查无此人!” 顾清浅步步紧逼。
“哦!原来已经查过了,那你再查查陈安冉,冉冉升起的冉。” 萧安然狠狠回敬。
顾清浅脑海里闪过当日暗卫递上来的可疑名单,确实是有这名字,抿唇不语。
“怎么?顾公子查的花名册中,果然有这名字?” 萧安然讥笑,“那还是快回去查查安家祖宗十八代比较合适,看来是我高攀了顾公子了,抱歉!”
顾清浅心里五味杂陈,想起凯旋归来那日,很多人在城门口看过他的脸,这人要是有心打听,自然知道他的身份,厉声问:“你接近王叔到底有何目的?”
“目的?不是早说了吗?学锻造术啊!” 萧安然嗤笑。
顾清浅盯着萧安然许久,见他被冒犯到的神情是那样的委屈,傲然对峙的时候带着微微的颤抖,一时有些心软,他知道这个安家,当时也怀疑过会不会是此人说的时候故意说得含糊不清。
如果真的是安家人,那安家后宅确实不宁,他再次迟疑起来,想起当日他也没说真名,心里的底气瞬间泄了。
只是,这人狡猾,那日已骗过他的眼睛,今日,他不敢掉以轻心,僵硬道:“你对你的救命恩人也不敢如实相告,还敢说无辜吗?”
萧安然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抓着衣摆讪讪:“其实也不算说慌,我叫安冉,只是发音改了一下,我随我外公姓,我爹是入赘的嘛,我兄长随我爹姓,姓陈,这也是我外公死后改的。”
“何况顾侍郎也没说真话嘛!凭什么让我说真话!” 萧安然嘀嘀咕咕。
可顾清浅耳力极好,早听见了,见他心虚又不服气的样子很是可爱,心下又是一软,可他总觉得这人让人捉摸不透,中间总像隔着一层纱。
还未等他想好该用何态度应对此人时,龙泉剑就被抛了过来,他条件反射接下,正想还回去就听见他说:“我看得出来顾公子很喜欢这把剑,好剑配英雄,送您吧,我也不是知恩不回报之人。”
又是一阵阴阳怪气,顾清浅被激得有些烦躁,抚摸着龙泉剑的剑鞘,想起萧安若当日拿到此剑的神情,眼神幽深,他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礼物,带着僵硬的表情郑重道:“如此,多谢!”
腊月十五,宫中传来举办正旦宴的消息,萧安然在腊月二十才收到宫中的邀请函。
这段时日,为了不露马脚,他干脆躲在打铁铺,王府早就断了银钱,府里下人逃得逃,跑得跑,只剩下一些王府旧人和那几位财大气粗的主安插的眼线。
病秧子王爷穷得离奇失踪的消息在京城传了个遍,宫里会给他请帖,估计也是为了核实他这个人到底还在不在。
郊外一处四进院子
顾清浅坐在正厅抓着把龙泉剑出神,手上青筋因为过度用力而凸起,看得出来他很生气。
因为这是顾清浅第二次被萧安然骗了,想起他那纯善的外表,下手更狠了,下人们都被他吓得躲得远远的。
他顺着萧安然给的信息,又再去核实了一遍,也确实查到了陈府的嫡二公子身上,只是,此人于去年就病死了。
临近年关,他忙得没空去打铁铺,他在耐心等待萧安然下一步的动作。
正旦,细雪犹如棉絮在空中飞舞,白色的屋檐与家家户户门口挂的红灯笼形成一副喜气洋洋的节日气氛。
萧安然从卯时起身准备,忙到巳时才穿好衣服,身上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棉衣,犹如粽子一般,可走出大门时还是被萧瑟的北风扑了个激灵。
他瑟缩着沿着厚厚积雪覆盖的走廊,穿过凹凸不平的小径出得大门,来到富贵逼人的大街,恍如穿梭在两个世界之中。
因今日起得早,上了马车他就闭门养神,可马车四处透风,冷得他瑟瑟发抖,透过大风吹起的棉布看到路上那些达官贵人的随行丫鬟和小厮都穿得比他好,都乜斜着眼打量着他的马车。
因为人多有点堵,那些下人甚至来赶他,让他让路,他不想与人纠缠让阿福绕路,由于青石板造价昂贵,主干道之外的马路是泥路,下了雪就变得泥泞不堪。
他一路颠簸,等到达宫门外时,已是吐得天翻地覆,连过来引路的内宦都不耐烦带他,阿福往他手心塞了袋银子才不情不愿地带着他进去。
萧安然今日穿的新鞋子,不太合脚,可内宦走得飞快,他也只能尽快跟上,来到大殿,就见李图等在殿门口。
见萧安然来了,快步来到他面前,踯躅道:“瘦了。”
萧安然不想搭理他,绕开他进入内殿,低垂着头跟着内宦找到指定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四周,发现没人注意他,他才偷偷脱了鞋子看脚,脚已经磨破,额角细细密密的汗刺得皮肤发痒,他伸手往袖口,却见一张雪白的锦帕递到眼前。
萧安然抬眸看到李图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见他发愣,捏着帕子往他脸上招呼,身上的古龙香水味呛得他一阵咳嗽。
本就吐无可吐,再加激烈咳嗽,一股窒息感向他袭来,幸而他的座位靠着柱子,他向后仰,离开那令人窒息的味道后才稍稍缓了过来。
萧安然见李图紧皱的眉头欲言又止,还想倾身过来,赶紧抬手制止,淡淡道:“不必,我有。”
说完赶紧拿出袖中的帕子自顾自擦了起来,微微侧身,躲开那盯着猎物一样的眼神。
他们已有两个多月未见,听说李图被骠骑大将军李正打得下不来床,今日众目睽睽之下,竟还来纠缠,他知道此人性子阴鸷狠毒,为着安全,萧安然尽量避着他。
见李图却好似没听见似的,盯着他看的眼神变得促狭旖旎,萧安然觉得猥琐。
萧安然被盯得难受,变换了下姿势,刚好看到一身清冷的人,身穿红色的官服,腰间束了条黑色腰带,身高腿长,称得清冷俊俏,人神共愤。
萧安然起身出了座位,来到顾清浅面前,微微一笑:“顾侍郎,好久不见。”
霎时间一道压迫感十足且寒冰刺骨的眼神,快速笼罩在身上,萧安然之前受过这目光,即使打着冷颤却挺直了腰身,笑容不变地看向顾清浅。
两人对视,一冷一暖,一红一白,犹如一对欢喜冤家,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李图上前质问道:“顾侍郎与闲王是何时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