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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段家(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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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她拉过来的人眉头紧蹙,正欲发火却发现此人异常面熟,他在记忆中的茫茫人海里寻找,终于想起了她是谁,就在他愣神的时间里,面具人已经自动将他们绑定到一起,递过来一张纸。
苏寻接过来,发现那张纸上划了三条线,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契约”两字,应该是山海楼做的免责声明,得在上面签名。
苏寻忽略了身旁恨不得把她瞪穿的目光,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其他人来签字时,苏寻偷偷瞄了眼,那位小姐叫云若,这哥们儿叫裴萧。
字签好后,面具人便将契约收回,示意三人可以出发做任务了。
云若打开小圆筒,将任务内容拿出来依次传看,苏寻注意力全不在上面,因为身旁人近乎实质的目光叫她无法忽视,只得粗略扫了眼,看清地点和主要目的。任务介绍简单粗暴,直说让他们去平丘城的段府,偷一封信出来。
苏寻忍不住怀疑任务是不是给错了,就单论类别,应该归为“盗取”,但这个非但不是“盗取”,甚至还是“刺杀”,刺杀谁,何种原因,通通没写。
苏寻将它交还给云若,终于肯理理那只黑脸许久的白眼狼了。她双手抱胸,毫不避让地瞪回去,道:“这么看着我干嘛?上次你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亏我还救了你,今天让我逮着,是老天也看不过去,叫你回报我的恩情,反正你来山海楼也是接任务,接什么不是接,不如跟我们一路,或者你凑个数也行,到时分给你的那笔银钱给我就行。”
裴萧不屑道:“钱能分给你,就看你有没有命拿了。”
“反正肯定比你活得长。”这人怎么这样,救了他一点表示没有,话还这么不讨喜,早知道就不救他了,白白受了一路的气。
不愉快的氛围一直延续到进入平丘城。城内要比镇子热闹很多,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就算三人到那已近黄昏,街上依然很热闹。要在偌大的城中找一座府邸,无异于大海捞针,所以三人直接找了个茶馆坐下,向里边的当地人打探情报。
店小二一见有客人来,乐乐呵呵地端着茶走上来,给三人各掺了一杯,云若拿起来,只闻了闻连尝都没尝一口就嫌弃地将茶杯扣在桌上,给小二扣出了一身冷汗,眉头拧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重新端茶抿了一口。
苏寻生怕大小姐把人家吓走了,便叫住店小二,温声道:“这位兄弟,我们向你打听个事。”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道:“您问,随便问,没人比我更了解这平丘城了。”
苏寻笑道:“既如此,那便与我们说说段府在何处吧。”
店小二听了,竟收敛了笑容,四处张望了一会儿,在低头凑到三人中间,压低声音说:“客官,你们去段府干嘛?”
苏寻道:“我们找他们家主人有事,怎么,这段府去不得?”
不知这话哪句出了问题,小二瞬间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找他们家主人?”
他这支支吾吾问来问去的样子给云若看得十分恼火,直接道:“有话就说!你若说不出,就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
客人一吼,店小二的哆嗦就止住了,只是声音还是很低,像在讲什么不可泄露的机密:“三位有所不知,这段府的人,早在六年前,就死光了!”
苏寻心里一惊,忙问:“为什么?”
店小二道:“具体原因,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家十多年前,那叫一个富贵,段家老爷在朝中当官,还是个大官,听说颇得皇上重用,家里还在做生意,也是能赚大钱的,尤其是段家公子,那叫一个聪明伶俐,长得也好看,就是身体不太好,但样样都能甩同辈一大截。但你说,这就叫什么来着?天妒英才。六年前,他家不知出了什么事,段老爷大半夜的被人给杀了,听说那个刺客,派了一屋子的侍卫去抓都没抓住,段老爷一倒,段府的顶梁柱就没了,生意上也没了撑腰的,原先和段府有来往的,那是断的断,散的散,没多久,段夫人也病死了,只留下段公子一个。”
“段公子那时,过得可惨了,”店小二不知想到了何处,叹气连连,“我当时还瞧见他上街乞讨,整个人瘦成了一根杆,差点连我都没认出来,他家伴读也是个忠心的,主子都那样了还陪着,唉。”
店小二唉声叹气,气氛凝滞得不像话。由盛转衰不过一瞬,原本皎皎如月的人跌落泥潭,的确令人唏嘘。苏寻在他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中,又问:“那段公子,后来如何了?”
店小二道:“后来,我好久都没见到他了,都是之后听人说,他应当是心灰意冷,吊死在了家中。而且而且,他们说啊,自这事之后,段府就开始闹鬼。”他说完,还打了个颤,拿起肩上的帕子抹了额上的汗。
身后一声轻笑,苏寻回头,只见裴萧撑着头,神色如常,仿若在听邻里街坊随口一说的八卦:“若当真闹鬼,他怨气如此之重,早就把你们周遭给杀光了。”
店小二被他一吓,当即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无意冒犯,无意冒犯……”
任务背景了解,三人还是问了个段府方位,云若心急,不愿在此久待,将一颗白花花的银子拍在桌上就催着两人走。方才打着哆嗦的店小二立马喜笑颜开,将三人送出店门还挥着手叫他们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任凭段府往日多么多么富贵,现在人没了,还发生了那样凄惨的事,靠近了总会让人觉得不吉利,因此越往那走人就越少,甚至临近段府的一整条街都空了,荒凉得如同穷乡僻壤,山野郊外。与之不符的,便是街中矗立的巨大府门,和其他的小楼房都不在一个图层,只是好几年无人居住,朱红大门有些褪色,砖隙瓦缝间也冒出了三五成群的杂草。
大门落了厚灰,云若用袖子掩着口鼻不愿意碰,裴萧也站在一旁不动作,明摆着要让苏寻打头阵,眼神中尽是赤裸裸的挑衅。苏寻虽然不服输,但这段府里可是死过很多人的,加上闹鬼的传言,让她心里也有些发怵,但既然来了,岂能让人看扁?于是深吸口气,正要推门,门却先从里面隙开了条缝,一只混浊的眼睛猛地出现在门缝中。
苏寻差点叫出声来,等镇定下来,才发现那是一个活人,那只眼睛只是有些枯瘦,还是一眨一眨的,死人可不会眨眼。
吓死她了,她还以为有人吊死在门后面了呢。
门被推开了大半,说好的死完了的段府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大活人,三人都搞不清这是怎么个情况,作为三人中唯一有社交能力的成员,苏寻自然接下了沟通的重任:“抱歉,我们三个本是到此做生意的,但天色渐晚,不知怎的迷了路,沿路都不见有人,只能来此,不知您可否收留我们一晚?”
她刚说完,耳旁就传来低低的笑声,苏寻无语地看向在她身后偷笑的两人,恨不得上去一人踹一脚。她知道这理由很扯淡,但她有什么办法?店小二情报不准,没跟她说屋里还有人呐!
门后的人似乎在犹豫,对峙半晌才将他们放进屋内。
苏寻连连道谢,推了门进了院落,里头更是破败,原本养在院里的花草枯的枯死的死,满院荒草一直铺向正屋,屋中的横梁上挂着一片断掉的白绫。
府里没人都还好说,找到东西直接跑路就好,但这有人就没办法了,一举一动人家都看着呢。苏寻忍不住打量这位凭空刷新出来的人,脸颊瘦削,眼窝凹陷,状态不像活人,但也不是死人,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吧。
不知道能不能跟他正常交流,是不是每一句都要像门外那样反应许久?
“你刚刚不是和他聊得很好?现在怎么不继续聊了?”
苏寻白了他一眼:“要聊你去聊啊,我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裴萧耸耸肩,绕过苏寻来到白绫底下,断掉的白绫软趴趴地垂在房梁上,偶尔被风吹得飘摇几下,想到曾经下面也吊着一个人,被风一吹也一摇一晃的,恐惧之余又无端生出几分伤感。
云若提着裙摆垫着脚尖,精准避开屋里散落满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到两人身旁:“你们在看什么?”
苏寻道:“不知道。”这人刚说一句话就跑到这儿来看,咋的,他也想上去吊着?
裴萧道:“白绫,是断的。”
“断的,断的怎么了?”
裴萧顿了一下,缓缓道:“蠢。”
苏寻气得想给他一拳,整天就蠢蠢蠢,说得像他脑子有多灵光!白绫是断的,断的又怎么了?断的……
断的。
苏寻仰头看着那段白绫。
对啊,白绫为什么是断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苏寻没亲自吊死过,但也看过电视剧里人是怎么吊的。把白绫往房梁上一甩,再打个结,把脖子放上去就中。人挂在上面,少说也能吊几个月,若是要将人抱下来,绳子也是不会断的,难道段公子真在上头吊了那么久,久到白绫都断了?可当时他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个伴读在他身边啊。
苏寻将思绪从上面挪开,一回神就见一人站在她身前,苏寻后退了半步,等砰砰直跳的心平静下来后,才尽量用正常的声音问:“怎么了?”
那人立在她跟前,也不说话,但眼睛里很明显的警告,像是主人家提醒客人不要乱碰家里东西的警告。
“你们若要过夜,就随我来。”他开口也像老式电视机没了信号,嘶哑而模糊。云若可能是嫌里头脏,直接到了门外,寻了处稍微干净的地方站着,一听要过夜,顿时转过头来,道:“有没有干净点的屋子?”
那人没回话,只跨出门去,一言不发地走上了回廊。云若不喜欢旁人不答话,但此人明显精神有些不正常,再有不满也无处发泄,只得把脚一跺,跟了上去。
苏寻紧随其后,裴萧快步走到她身侧,道:“你在这里不守规矩,把别人惹生气了,依我看,合该将你扔出去。”
苏寻眉角一跳,道:“要说扔,不该扔你?是你先说起那条白绫的,这么冒昧,小心段公子晚上亲自来找你。”
再说了,跟她一个牛马比怨气,没有鬼能比得过她,穿越了一天福没享成,又要卷成绩又要攒钱,真有鬼来找她,谁魂飞魄散还不一定呢。
裴萧道:“任务是你要接,东西自然是你来找,未经允许乱拿东西,不找你,来找我做甚?”
“你还欠我一条命呢!就算任务是我接的,你也得护着我!”苏寻突然狡黠一笑,道,“山海楼要发布任务,也得看人靠不靠谱,不然岂不是浪费精力又浪费时间,你说,像你这种忘恩负义不守承诺的人,要是我跟山海楼一说,你还有口碑吗?还有人愿意让你接他们的任务么?”
裴萧脸色一变,弯下腰厉声道:“你敢!”
苏寻道:“你看我敢不敢,而且你当时丢下我跑了就算了,这是我们之间该算的账,你都接了这个任务,还不出力,这事可就闹大了,我就算添油加醋多说了几句,这事也是事实,再说了,云若也能给我作证呢,这事儿你要是再敢坑我,我保你也讨不了好。”
苏寻扳回一局,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裴萧脸色比用了十年的锅底还黑,垂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苏寻怕他在这儿揍她一顿,赶紧迈开步子一路小跑。
“站住!”
傻子才站住,我一站那拳头肯定就抡到脸上来了!苏寻不敢回头,手腕却被禁锢住往后一拽,她一下子失了平衡,落到一只臂弯里。
完了!
苏寻闭上眼睛,落到脸上的却不是拳头,而是一个冰冰凉凉的玩意儿。苏寻睁开眼,发现眼前竟是一块玉佩。她懵懵然地直起身,裴萧将玉佩一扔,苏寻险险地将其接住了。只见玉佩质地温润,泛着淡淡的光泽,正面画着她看不懂的图腾,背面刻着一个“裴”字。
什么意思?这是把玉佩给了她叫她去换钱?苏寻拿着玉佩在他跟前晃了晃,道:“这个给我干什么?一块玉佩值多少钱?”
裴萧脸色又黑了几分,咬牙切齿地说:“不是让你拿去卖的。”
“那是做什么?”
她在玉佩上敲敲打打,裴萧只觉得脑子里也嗡嗡作响,一把抓住她的手:“别敲!”
苏寻看看他,又看看玉佩,瞬间会意地点点头。难道这玉佩能传音,对着玉佩说话,裴萧可以听到?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苏寻对着玉佩叫了好几声裴萧,直到裴萧真的忍无可忍了才笑嘻嘻地将玉佩挂在腰上,拍拍他的肩:“好了,这个玉佩我收下了,出了事,记得来保护我哦。”
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裴萧被她气笑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她穿梭在回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