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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启程 ...

  •   夏末傍晚,暑气未消。

      老城区一栋普通的居民楼里,楼韫之刚冲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珠,几缕碎发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色T恤和宽松运动裤,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面前摊开着几本专业舞蹈书籍和一本摊开的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动作分解和心得。

      窗外传来楼下小孩追逐嬉闹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屋里很安静,只有老旧空调发出规律的嗡鸣。

      “韫之,吃饭了!”妈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饭菜的香气。

      “哎,来了。”他应了一声,声音清朗温和。他合上笔记本,小心地把书摞好,起身时动作带着舞者特有的轻盈。

      饭桌上很家常,三菜一汤。爸爸在看本地新闻,妈妈絮叨着单位里的琐事。楼韫之安静地吃着饭,偶尔回应几句。他吃饭的样子很认真,细嚼慢咽,长长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灯光下,他的皮肤白得有些晃眼,像刚剥壳的鸡蛋。

      “今天练得怎么样?”爸爸放下筷子问了一句。

      “还行,新扒的那支舞,有几个衔接的地方还不太顺,得多练练。”楼韫之抬起头,眼神干净。他说话语速不快,带着一种认真的调子。

      “也别太拼,注意点膝盖。”妈妈给他夹了块排骨,“你那个舞社的刘老师,今天下午给我打了个电话。”

      楼韫之夹菜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妈妈,眼神里带着点询问。他左边的眉毛那道小小的断痕,在专注看人时似乎更明显了一点。

      “说是…有个挺大的选秀节目,叫什么《破晓星芒》,正在全国找人。刘老师觉得你条件很好,推荐你去试试。”妈妈语气平和,但能听出里面的关切,“他说节目组这次面向全球,规模很大,机会难得。”

      “选秀?”楼韫之微微蹙了下眉,像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词离他平时练舞、上课的生活似乎有点遥远。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还带着水汽的后颈,耳朵尖在灯光下悄悄泛起了粉色。

      “嗯,刘老师把资料发我邮箱了,说报名还没截止。”妈妈看着他,“他说你光闷头在舞社跳不行,得有更大的舞台让人看见。”

      更大的舞台……

      楼韫之心头动了一下。

      他不是没想过。在舞社那个不算大的排练厅里,对着整面墙的镜子挥汗如雨时,在某个动作完成得特别漂亮、身体和音乐完美契合的那个瞬间,他也曾渴望过台下有更多的目光,渴望那种更强烈的共鸣。

      但那种渴望更像是心底一个模糊的念头,像远处山顶的一点微光,遥不可及。他从没认真规划过要去“选秀”,总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我知道你性子静,怕人多,怕镜头。”爸爸开口了,语气沉稳,“但刘老师说得对,是金子总要发光。你跳了这么多年舞,总得让人看看你跳得有多好。”他看着儿子,眼神里有信任,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我……”楼韫之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脑子里闪过舞社排练厅的灯光,闪过镜子里自己专注的眼神,也闪过电视里那些选秀节目人山人海、镜头闪烁的画面。紧张感爬上脊背。让他对着镜头说话?在那么多陌生人面前表演?光是想想,他握着筷子的指尖都微微发凉。

      “别急着下决定。”妈妈拍拍他的手背,触感温暖,

      “资料你看看,自己好好想想。刘老师说机会难得,错过了可惜。但去不去,最终还是你自己拿主意。爸妈就一句话,你想去闯闯,我们支持你;你觉得不合适,咱们就还按原来的路走,安心读书跳舞。”

      晚饭后,楼韫之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开大灯,只拧亮了桌上的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他坐在书桌前,点开了妈妈转发的邮件。

      《破晓星芒:全球新星计划》的报名页面跳了出来。介绍很官方,但“全球”、“顶级制作”、“出道舞台”、“全民票选”这些字眼还是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看到了节目流程,残酷的淘汰赛制让他眉头皱得更紧。参赛者信息那一栏,各种风格、来自不同地方的年轻面孔,眼神里都带着相似的渴望和野心,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拂过他还有些潮湿的黑发。
      楼下路灯的光晕里,几个少年还在追逐打闹,笑声清脆。

      更大的舞台……

      他闭上眼睛,想象自己站在那样的舞台上。不是舞社的小排练厅,是真正的、巨大的、被聚光灯炙烤着的舞台。

      台下是无数双眼睛,黑压压一片。音乐响起,他需要调动起全部的力量、情感和技巧……

      那种感觉,光是想象,心脏就在胸腔里重重地跳了几下,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恐惧与兴奋的悸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节分明,因为常年练舞,带着薄薄的茧。这双手能精准地卡住每一个节拍,能表达出音乐里最细微的情绪。他喜欢跳舞,喜欢沉浸在音乐和动作里的感觉,那是他表达自己的方式。

      “试试看吧?”

      一个念头,像黑暗中突然亮起的小小火苗,微弱,但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夜风灌入肺腑。想到镜头、想到人群、想到竞争,他依然紧张得手心出汗,耳朵又开始隐隐发烫。

      可是……那个关于舞台的模糊念头,在刘老师的推荐和父母的支持下,第一次变得如此具体而诱人。

      就像站在悬崖边,明知跳下去可能是深渊,也可能翱翔天际。那种未知带来的恐惧和吸引力,同样强烈。

      他走回书桌旁,暖黄的台灯下,报名表格的空白处像在等待填充。他拿起笔,指尖因为用力有些发白。窗外城市的灯火在远处连成一片模糊的光带。

      楼韫之知道,无论填不填下这张表,这个夜晚,他平凡安静的生活,已经悄然被推开了一道缝隙。门后是什么,他还不清楚。

      那天晚上,楼韫之最终没有在报名表上写下名字。

      他关掉电脑,盯着窗外城市的灯火看了很久,直到眼睛发酸。心里那簇小火苗明明灭灭,被对未知的庞大恐惧压得几乎熄灭。

      接下来的几天,生活似乎恢复了原样。上课,练舞,回家。舞社排练厅熟悉的木地板气味,镜子里汗流浃背的身影,同伴们练习间隙的说笑声,构成了他安稳的世界。

      只是偶尔,在某个动作衔接顺畅、身体与音乐完美共鸣的瞬间,或者在排练厅的灯光打在他身上,镜子里映出他专注而发亮的眼睛时,“更大的舞台”这几个字会毫无预兆地跳进脑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诱惑力。

      他变得更加沉默了一些。吃饭时走神,练舞的间隙对着镜子发呆的时间变长了。爸妈看在眼里,没有催促,只是在他揉着酸痛的肩膀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周末,他又去了舞社。刘老师,那个把他从小毛头带到现在、眼光毒辣的舞社负责人,正在指导一群新学员的基本功。看到楼韫之进来,刘老师示意他自己热身。

      等课间休息,刘老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走到正在压腿的楼韫之身边,很随意地问:“怎么样,韫之?家里跟你说了节目的事吧?”

      楼韫之动作没停,声音闷闷地从压低的胸腔里传来:“嗯,说了。”

      “怎么想的?”刘老师语气平常得像在问今天天气。

      楼韫之慢慢直起身,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看着刘老师,眼神里有少见的迷茫和挣扎。

      “刘老师,我……我没参加过那种节目。人那么多,镜头那么多……”他顿了顿,似乎找不到更贴切的词来形容那种压迫感,“我可能……应付不来。”

      刘老师看着他,没笑,也没立刻反驳。他太了解这个学生了,天赋和努力都不缺,就是太“静”,太“实”。

      他拍了拍楼韫之紧实的手臂,力道很沉。

      “韫之,我问你,”刘老师的目光像探照灯,“你跳舞,是为了什么?就为了在咱们这个小舞社,对着这面镜子,跳给自己看?”

      楼韫之下意识地摇头。

      当然不是。每一次汗水浸透衣衫,每一次肌肉酸痛到极限,每一次在音乐里完全释放,那种纯粹的快乐和满足感,都让他觉得值得。他渴望被理解,渴望自己的表达能被接收,甚至被回应。

      “我知道你怕什么。”刘老师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镜头,人多,竞争。这些玩意儿,搁谁身上都怵。但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身本事,就这么埋在这儿?”

      他指了指脚下的地板,“你才多大?十九?二十?试都不敢试一把,以后想起来,不憋屈?”

      刘老师的话像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楼韫之心上那块最犹豫的地方。他想起爸爸说“是金子总要发光”,想起妈妈温暖的手背。他想起镜子里那个沉浸在舞蹈中、眼神发亮、仿佛无所不能的自己。

      “那节目,”刘老师看着他的眼睛,加重了语气,“我打听过,不是那种纯搞噱头的。他们请的导师,是真有分量的人。舞台、音响、编舞团队,都是顶级的。你去那儿,能学到的东西,见到的世面,在咱们这儿练十年也未必能赶上。就算……”他话锋一转,“就算最后没成,回来继续读书跳舞,你也不亏!你长了见识,知道顶尖是什么样,这经历本身,就值!”

      楼韫之的心,随着刘老师的话,一点点被撬动。

      害怕还在,但另一种更原始、更本能的渴望——对舞蹈本身的极致追求,对突破自我边界的向往——被彻底点燃了。刘老师描绘的那个“顶尖”舞台,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

      “我……”楼韫之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我怕……表现不好,丢人。”

      “丢什么人?”刘老师嗤笑一声,带着点恨铁不成钢,“你跳得什么样,我比谁都清楚!你缺的不是技术,是胆量!是站到聚光灯下,把心掏出来给人看的胆量!这玩意儿,只能靠你自己去练!”他用力点了点楼韫之的胸口,“机会就这一次,错过了,可能就真没了。你自己掂量。”

      那天晚上回家,楼韫之没再犹豫。他打开电脑,找到那份邮件。

      报名表格的空白处,灯光下泛着冷白。他拿起笔,指尖微微用力,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几毫米,停顿了几秒。然后,他落下笔,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楼 韫之

      三个字写完,他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踏上了无法回头的征程。

      心跳得很快,耳朵又开始发烫,但这一次,里面除了紧张,似乎还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破釜沉舟般的轻松和……隐隐的期待。

      报名之后的日子,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又像是陷入了粘稠的等待胶水。

      日子一天天过去,初秋的风带走了暑气,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舞社的排练厅里,楼韫之练得比以往更狠。汗水常常浸透T恤,紧贴在清瘦却覆盖着薄薄肌肉的背脊上。他对着镜子抠动作细节,眼神专注得近乎苛刻。仿佛只有这种身体上的极致疲惫,才能暂时压住心底那份焦灼的等待。

      他照常上课,帮妈妈洗碗,和爸爸下两盘棋。只是手机提示音一响,他总会下意识地瞥一眼。没有消息。邮箱里也空空如也。

      “可能……没选上吧?”这个念头偶尔会冒出来,带着点自我安慰般的失落。他甚至开始想,如果没选上,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生活还是原来的样子,平静安稳。

      直到一个寻常的周五下午。

      楼韫之刚结束一堂专业课,背着装满了书和舞鞋的沉重背包,随着人流走出教学楼。

      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带着点慵懒的味道。他低着头,正琢磨着晚上要加练的动作组合。

      手机在裤兜里震动起来,不是电话,是邮件提示音。

      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周围同学的说笑声瞬间变得遥远模糊。

      他有些手忙脚乱地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来,抱在怀里,腾出手去掏手机。

      指尖触到冰凉的屏幕时,竟然有些发颤。

      他深吸一口气,解锁屏幕。通知栏里,静静躺着一条新邮件的预览:

      【《破晓星芒:全球新星计划》节目组】关于初选资格通知……
      后面的字被省略号代替了。

      楼韫之感觉周遭的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他站在教学楼门口人来人往的台阶上,像一个突兀的静止点。阳光照着他乌黑的发顶,也照着他瞬间变得有些苍白的侧脸。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足足有十几秒,才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点开了邮件。

      邮件内容不长,格式化的措辞,核心意思却无比清晰:

      楼韫之先生:
      恭喜!您已通过《破晓星芒:全球新星计划》的初步筛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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