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星海》竹月碎金

1、第 1 章

　　蓝濡的记忆停留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之中。

　　剧烈的撞击好像把他的五脏六肺全绞在一起，高高举起而后再狠狠摔下。

　　好在这样的痛苦并不漫长，像是流星划过夜空，天地很快归于平静。

　　“死，死人了！！”

　　“我他妈让你看路看路！”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赶紧跑啊！这人一看就是那边的人，死了也没人管的，你他妈干什么！你疯了吗要报警！”

　　蓝濡艰难地想，自己这应该算灵魂出窍了吧，虽然他并不能看见这两人的样子，但他们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全落在他耳朵里。

　　说话声逐渐变得模糊，一阵诡异的电流声在耳边响起。

　　沙沙沙——滋——您好——沙沙沙

　　蓝濡：什么东西？

　　他想仔细听听这奇怪的东西是哪儿传来的，下一秒眼前闪过一道白光，蓝濡被这突然亮起的强光刺激得闭眼。

　　一道冰冷的机械声在耳边响起。

　　【绑定成功。宿主您好，我是您的指导系统，编号jn142638。恭喜您被我司选中，您将扮演小说《万代暴君》中的一个陪伴型配角，您的任务是帮助本文男主度过危机，直到他走上正确的剧情。任务完成，您就可以实现复活。】

　　蓝濡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灰茫茫的世界，到处都是破败和颓废。

　　他没有看见任何人，那这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似乎是见他许久不回复，声音又一次响起。

　　【宿主您好，我是编号142638，恭喜您……】

　　“什么意思？”

　　蓝濡打断它的话，快速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一切，目光最后落在这片废墟中，唯一能看得过去的东西上，一棵光秃秃的小树。

　　可惜也是灰色的。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会后，才回复他。

　　【您在原本的世界中已经死亡，是我们在最后一刻将您带到这儿，保存了你的身体和意识。只要完成任务，您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实现复活。】

　　“任务？”

　　【是的，您将扮演小说《万代暴君》中的一个陪伴型配角。】

　　蓝濡闭了闭眼睛，“不做任务会怎么样？”

　　【如果不完成任务，您的灵魂将会被遣返回原世界。】

　　那声音刻意停顿了一下，像是模仿恐怖电影中最后登场的大boss，阴恻恻地说出自己的邪恶计划。

　　【也就是真正的死亡。】

　　蓝濡：“哦？这样啊……”

　　蓝濡：“我不做。”

　　系统：？？？？？

　　【为，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蓝濡挑了挑眉，“我不是死了吗？”

　　【是这样没错，但是……】系统的声音明显不淡定了，【您……不想复活吗？】

　　蓝濡回答干脆：“不想。”

　　眼前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一个发光的半透明球状物逐渐显现。

　　蓝濡仔细打量着眼前出现的玩意儿。

　　这就是刚刚开口说话那东西？

　　半透明球状物身上一闪一闪泛着蓝光。

　　【我们已经绑定了的！不完成任务您真的会死的！】

　　“嗯，我知道，所以快点吧。”

　　球状体身上的蓝光比刚刚亮了些，声音也更加急切，虽然仍然是诡异的机械电子音。

　　【为什么啊！】

　　蓝濡不是个多有耐心的人：“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想活了不行吗？”

　　系统：【……】

　　这和说好的完全不一样啊！！！

　　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抓狂。

　　【您不想活，那您临死前的怨恨值怎么这么大！】

　　怨念大？

　　蓝濡回忆了下自己当时的心情。

　　汽车撞过来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能够回忆起的感觉，除了短暂的疼痛，应该是解脱吧。

　　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狱了……

　　要不是当时条件不允许，他肯定原地蹦起来对着司机磕三个头说谢谢。

　　所以这玩意儿肯定是在扯淡。

　　“好，就算我当时怨念深，那我现在想开了不行吗？我没怨念了，唯一的想法就是早点投胎好好做人，当然不做人也没关系，反正都是下辈子的事情了。”

　　系统：……它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啊！！！

　　【不，不行！我们已经绑定成功了的。如果不走剧情线做任务，您的灵魂就会被永远困在这里！】

　　又是一阵沉默。

　　身为系统，jn142638并不能理解出现在人类脸上，所谓表情的含义，但他能分析出眼前这个人体内激素分泌的情况，以此明白，他现在很生气。

　　蓝濡朝它伸手，指尖从那层东西穿透而过。

　　系统：【合理推测您可能有过激行为……向您解释一下，现在展示在您面前的是全息投影，所以您是触碰不到我的实体的。】

　　蓝濡收回手。

　　“行。”

　　正当系统以为他这是同意做任务时，蓝濡突然一脚踹开脚边的石块，脱下外套抖了抖，然后就地躺下，把衣服盖在身上。

　　系统：【您……您干什么呢？】

　　“睡觉。”

　　蓝濡闭上眼睛，双手叠放在小腹上。

　　【您这个年龄睡觉合适吗！您睡得着吗！】系统急了，【咱得赶紧做任务啊！】

　　“我什么时候答应做任务了？”蓝濡闭着眼说道，“投不了胎也行吧，反正灵魂不用吃饭也不会生病，那就没有需要操心的了，就这样吧。”

　　系统：【……】

　　*
　　再次睁眼的时候，蓝濡发现身边的景像又变了，他躺在在一个满是精密仪器的空间里。

　　他慢慢直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去，入目是一片璀璨耀眼的星河。

　　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蓝濡猛地转身，果然，那个半透明球状体正在他身后一闪一闪地发着光。

　　他这会儿是真的觉得有些烦了，握紧拳，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触觉时，蓝濡突然一怔，然后松开了手。

　　【宿主您看，这里就是小说《万代暴君》里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人类已经进入了新纪元，这里可比您原来生活的世界先进一万倍！而且，我还能给您开好多好多金手指，比如让您超级有钱，衣食无忧。】

　　“这么好？”

　　蓝濡看着右手心上那条几乎纵横一整个手掌的伤疤，顺手拿起桌上放着的枪。

　　这玩意儿应该还是那么用的吧。

　　【当然！我们说到做到！只要您答应做任务，任何条件我都能满足您！除了超级有钱以外，我还可以……】

　　它话还没说完，只听“砰”得一声。

　　蓝濡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胸口，血液瞬间浸透胸前大片衣衫。

　　【你……】

　　蓝濡冷笑一声。

　　刚才他就发现了，最早醒来时待的那个灰色的世界，他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就像是处在虚无空间。

　　可现在这个小说里的世界，不一样。

　　有痛觉就会有死亡。

　　那这里总该是真的了吧。

　　既然非说他没死透，那就再死一遍呗。

　　蓝濡的笑容狰狞，感受着身体里的血液流淌，直到……

　　【虽然已经见识过您是个狠人了，但是能做到这么狠真是超出我的预料啊，幸好比您动作快了一步。】

　　什么？

　　蓝濡愣了一下，身体的感觉很奇怪，伤口一开始还有灼烧的痛感，但很快就消失了，他本来以为是自己已经痛麻木了。

　　【我们有很多种金手指加成的，比如现在加到您身上的超强治愈，无论什么伤都能够治愈，甚至还能帮您降低痛觉呢。还有还有，我还顺便帮您开了一个危险提醒，当您有生命危险的时候……】

　　系统的话还没说完，蓝濡突然转身打开舱门跑了出去。

　　系统：？？？？？

　　从飞船上下来，附近就有片海域，蓝濡直接冲到岸边，想也没想一头扎进海里。

　　系统：【……】

　　*
　　妈的。

　　真的他妈的受够了。

　　蓝濡坐在岸边，垂着头。

　　他一直都知道活下去很难，但从来没想过就连去死都能那么难。

　　系统检测到蓝濡此刻情绪波动很不稳定。

　　“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就因为我死的时候怨气重？谁死的时候没点怨气啊？我真心不想活了，也真心觉得活着挺没意思的！你们他妈的换个人做任务不行吗？这世上怨气重的人多了去了，你随便抓都能抓一麻袋，非逮着我到底是为什么啊！”

　　【换不了了……】

　　系统慢慢开口，似乎还带着点委屈。

　　【绑定成功后就不能解绑了。】

　　【这的确是我的错，您要是想让我给您道歉，我现在就道歉，但是真的换不了人了……】

　　系统是真的觉得很委屈，别的系统做任务，哪个不是把宿主制服的服服帖帖的，它也是按照它们教的方法来的啊，怎么就遇到这么个炸药包。

　　呜呜，它现在比宿主还想哭啊。这还是它第一次执行任务呢，要是完成不了，它会被销毁掉啊！

　　一人一统再次陷入了沉默，jn142638小心翼翼地开口。

　　【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您再考虑一下吧。您在这边也能够算是一种新生，这里不会再有人胁迫您，不会再有您在那边受过的痛苦，至于任务，真的不难的，不是要您永远留在这里，只需要您在男主登上王位前帮帮他，保护他就好。】

　　新生？

　　蓝濡垂眸看着自己的手。

　　可新生不该是这样啊。

　　不该还是这具肮脏的身体，不该还留着那个人的血液，不该这样狼狈啊。

　　【其实您和男主还是有些像的……】

　　蓝濡闭上眼，不想再听它说的任何东西。

　　可脑子里却开始闪过一幕又一幕陌生的画面。

　　系统调出关于男主的剧情资料，把它们全部展示在蓝濡面前，像是放电影一样一一在他脑子里闪过。

　　《万代暴君》是本非常常规套路的升级爽文，男主唐拥淮原本是帝国继承人，受万人钦慕的天之骄子。但他的童年却过得并不幸福，他出生时，母亲难产去世，父亲因此恨透了他。

　　小小的孩子拼命做到最好，就是想要改变父亲对自己的态度，而直到那年生日误闯进母亲生前的房间，被父亲掐着脖子诅咒他为什么不去死，唐拥淮才知道他错得离谱。

　　那之后他便彻底死心了，不再去奢求什么亲情羁绊，也看清了那些喜欢在他面前阿谀奉承的人。

　　那时他还是帝国继承人，无人敢动他一根毫毛。

　　直到战乱爆发，平时固若金汤的帝国在一夜之间被攻破，而率兵叛变的人居然是他往日和蔼可亲的亲叔叔。

　　唐拥淮在护卫的保护下逃出帝国，从此走上升级复仇之路。

　　残忍的成长道路让他长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暴君。系统告诉蓝濡，他的任务就是在唐拥淮身边保护他，把他从一个疯批掰回明君。

　　蓝濡漠然看着眼前的一切。

　　真够逗的，让我这么个烂人来教小孩。

　　画面转变的很快，有时候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隐忍压抑地哭泣，有时候是他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

　　在那片喧哗吵闹，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假笑的人海中，男孩的表情始终淡漠和冰冷。

　　【他多可怜啊……】

　　系统的声音响起，可蓝濡觉得这一切好笑又无趣。

　　直到战火蔓延，这个从出生起就被高高捧起的男孩一朝被摔在地上，所有人看他的眼神不再是看一颗璀璨明星，而像是看块肥美的肉。

　　但他并非真的是一只待宰羔羊。

　　蓝濡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碧绿的眼睛如同某种凶猛的小兽一样，拼尽全力地撕咬抵抗。

　　冰冷锋利的刀划开面前人的颈动脉，血液喷涌而出染脏他大半张脸，也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凶恶。

　　他突然转过头来，蓝濡在这一刻有种仿佛和他对视的错觉。

　　他似乎在那双眼睛里还看到了别的东西。

　　那是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个黑色眼睛的小男孩也用同样冰冷麻木的眼神，在看着自己。

　　画面继续变化，男孩被追兵逼至悬崖边上，命悬一线。

　　【拜托了，就当是我求您，您就去救救他吧。】

　　蓝濡的脑子里，那个电子机械音仍然在喋喋不休地求个不停，打破了他片刻的回忆。

　　他开始思考如果现在一头撞在旁边的石头上，撞晕过去，是不是就听不见了。

　　反正他也不会死。

　　割肉，跳崖，开枪崩自己的脑袋……

　　什么法子都使了个遍，蓝濡已经没力气了。

　　也许听不见就不吵了。

　　他偷偷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准备趁脑子里那个东西不注意，一头砸在自己脑门上。

　　但系统显然很了解他的操作了，立马把他手里的石头炸成碎片。

　　【您别想再逃避了！就算晕了也还是听得到我的话，您的内心就没有一丁点触动吗？】系统又道，【就算真的没有，您不怕我天天烦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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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久后，就当系统以为它又劝失败的时候，它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

　　“只要我去救他，就可以放我走是吧。”

　　蓝濡一只脚踏在飞船的升降梯上。

　　系统瞬间一喜，但还是严谨道，“只要您救出他，我可以满足您除了不做任务的任何一个条件！”

　　蓝濡翻了个白眼，“只要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