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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19章 ...

  •   章景暄照常每日去书坊做工。

      薛元音又开始练习丹青,她没再找章景暄讨教,而是自顾自琢磨着画出几幅小狐狸。
      她挑出最好的一副画作带在身上,出门去书铺、书坊打听行情。

      结果一连问了几家,掌柜见她没名气,都不愿意收。
      在此地,画作名气大过技术,在京城或许有达官显贵买几幅技艺精巧的画作回家给小辈观摩,但这穷乡僻壤的人只认名气,不认技艺,没有名气压根不买账,掌柜也怕这幅画收了之后压箱底。

      另有一家掌柜考虑能收,却问她愿不愿意贱卖。
      薛元音算了一下,价钱不比家里的墨和笔钱贵多少,遂拒绝了掌柜。

      她的画作没有卖,最后无功而返,到家已经是傍晚了。
      一进门,就看到多日未有过交流的章景暄正坐在正房里桌案边,肩背挺阔而料峭,落日的光晕打在他身上,徒增几分晦昧之色。

      自从上回吵架,他们冷战到今日,期间除了早中晚膳,他再也没来这正房外头的桌案坐过。

      薛元音走过去,冷眼道:“你有事?”
      章景暄抬头,将手中的银子放在桌上,道:“第二月的月银,一共一两半。一两银子放你这里,计入公中,另外半两银子同上个月的半两银子明日一起拿上,我们要开始忙正事了。”

      他眼神平和,态度自然,仿佛没发生任何隔阂似的,薛元音一口气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住。
      半晌,在他口中“正事”的份上,她压下情绪,收下一两银子,另外半两推给他,道:“一两银子足够接下来的花销,这是你的工钱,多余的半两你拿走吧。”

      这明显划分界限的样子,让章景暄皱了下眉,随即按住银子再次推回去,语气微微不容置喙,道:
      “我用不着,你计入公中吧。若有需要,我会问你要。”

      薛元音见他坚持,也没再推诿,收下他交上来的月银。

      章景暄抬眼看着她,却见她垂着眼,兴致不高,明显不想与他多聊的样子。
      他本欲找个话题开口,见状也歇了心思。
      心想,看来苏勉的猜测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至少让他甚感意外,还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头一次对接下来该做什么决定而感到难以抉择。

      要么冷淡、疏远,重复一遍四年前的那一套刻意为之的章程。
      亦或者是……先遂了她的愿,再令她死心,走上另外一条惊世骇俗、纠缠不休的路。

      想了诸多,其实不过一念之间。
      章景暄站起身,轻掸粗布衣摆,温声留下一句“你早点歇息”,迈步离去。

      -

      次日,薛元音和章景暄早早就在院子里碰头,用了陈婆婆一大早做好的早膳之后,一起出门去市集。

      纵然心里对章景暄有意见,薛元音也从不因此耽搁正事,主动带路过去,正色道:
      “镇上只有这一家马厩,马匹品种和外相不同,价钱也不同。我大致看了些,有几匹马还不错,虽然贵了些,但应该还能付得起。”

      章景暄走进去,看了看薛元音说的那几匹马,点头道:“你出身将门之家,挑马的眼光强于我,就从这几匹里面选吧。”
      他在几匹马之间打量片刻,很快挑中一匹白色鬃马。

      薛元音本来挑中一批棕色鬃马,在一旁候着的小厮解释说这匹马被人预订过了,她不免遗憾,在其他几匹里面看了看,挑中旁边的黑马。
      黑马性子更烈,但也更有挑战性,比起来章景暄挑的那匹通人性的白马,薛元音更偏爱驯服这等烈马。

      赁两匹马需要四百文,薛元音从前是花钱不看价的大小姐,如今也学会了勤俭持家,硬生生拉着掌柜讲价讲到了三百五十文,最后心满意足地给了半两银子,找了一百五十文。

      先把马儿暂寄在马厩,两人又去了武器铺,花光剩下的银子买了两支弓箭、几支箭矢、两柄利刃。
      这些都是没得挑的,上好的武器买不起,这样一般的能用就行了。
      掌柜的看他们买得多,多给送了一个麻袋。

      家伙事备齐了,两人返回马厩牵马,签下归还马匹的契条,驾着马儿上了山。

      越往深山老林里走,行人踪迹越少,最后只能偶尔看见猎户的住屋。
      山上树冠茂盛,遮天蔽日,寂静无声,就连头顶的烈阳都遮住三分颜色,漏下零星光影斑驳。

      ……
      一晌午过去,除了一只野兔,一无所获。

      薛元音停下来喝口水,又分给章景暄一个饼子充饥,两人稍作休整,正商量着猎什么野物。

      章景暄忽然拽停马匹,拽住薛元音,沉眸望着远方。
      薛元音有一瞬的分神,突然意识到他的力气居然这么大,铁钳似的,完全不像他平时温润谦和的作风。

      等她回神,依稀听到远处擦着草地而过的进步声,凝神望去,竟然从粗壮树木之间看到一只毛色鸦黑漂亮的狼。

      薛元音皱了下眉,眼神示意章景暄赶紧走。
      狼都是成群结队出现,他们没必要把时间耗在这上面。

      章景暄却没有动,凝神听了一会,侧身过来低声说:“一只落单的狼。”
      他的声音喷着热息擦在薛元音耳朵上,有点痒。

      “落单?你确定吗?”
      薛元音不适应地揉了揉发热的耳朵,狐疑地看着他。
      他连武功都没习过,耳力这方面靠谱吗?

      章景暄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指了指眼睛和脑子,意思很明显:不只是靠耳力,更靠眼力和脑子。

      薛元音:“……”
      她勉为其难相信他一回。

      她给章景暄打了个手势,示意他配合,驾马悄悄靠近过去,抽出一支箭矢,眯眼拉满弓弦。
      下一秒,章景暄仿佛有所预料一般,手臂猛然发力,薄肌青筋寸寸鼓紧,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紧随其后放出一箭。
      在那狼发出一声惨嚎的同时,封死了它的退路。

      如果不是时机不合适,以这一箭漂亮的角度和配合,薛元音一定给他吹一声响亮的口哨。

      -

      狼死透了。
      剥狼皮是个技术活儿,这方面不在章景暄涉足范畴,遂全权交由薛元音处理。

      薛元音跟随父亲见多识广,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学过一点,剥皮虽然生疏,但到底会做,寻了个安全僻静的地方坐下来,静静开始剥狼皮。

      章景暄静立于树冠阴影下,抬眸看着她。
      不再需要合作,她显然又恢复之前的状态。可她忘记了,他们自小相识,她了解他,就像他亦了解她一样。

      他不知她愤怒为何,却太清楚如何挑起她的情绪。

      ……
      等薛元音剥完狼皮,小心收进麻袋里,两人驾马下山,赶在日头落下之前回去归还马匹。

      章景暄侧头看她,忽道:“骑射一课,为何会输给我?”
      薛元音被他质疑得不痛快,直接回怼道:“我输于你,又不代表我一定弱于你。”

      “此行驾马上山、打猎,分明骑射出众,表现亮眼。怎么在学堂里就始终逊我一筹?”章景暄淡淡道,“你在害怕么?怕什么?”
      他看着她,道:“薛元音,你怕输。这样下去,你以后面对真正的敌人,不可能会赢。”

      薛元音被他的语气说出一脑门子的火气,数日堆积的不爽涌出来,搭箭拉弓对准他的方向:
      “你凭什么用这副作壁上观的口吻来评价我?我最讨厌你这种稳坐高台,每时每刻都运筹帷幄的模样!有本事你就现在与我打一场!”

      章景暄皱了下眉,道:“先回去,日后找个空地我再陪你练。”

      薛元音心里不痛快,并不搭理他,径直朝他放出一箭。

      章景暄拿起马尾挂着的弓箭,绷紧手臂拉出一箭,两枚箭矢在空中碰撞在一起。他严丝合缝地挡住她的攻势,轻嘲道:
      “薛元音,你就这点本事?既然你要骑射对练,那你就拿出你的实力,别让我瞧不起。”

      薛元音瞪着他,压着隐隐的肝火。什么叫他瞧不起?她何需他来瞧得起?!

      马儿因突变而受惊,扬起蹄子就要奔出去,她坐在马背上在高处对他射出第二箭,下一秒猛然拉住受惊的马,死死控制在原地。

      章景暄猛一拉缰绳,马儿撒蹄奔出去,转瞬间相错而过时,他抬臂射出第二箭,砰地一声打掉她第二支箭。
      旋即拉缰停下,淡淡提醒道:“天快黑了。”

      察觉自己有些乱了章法,薛元音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下姿势,而后拿出最后两支箭,搭在弦上,在逐渐昏黄的暮色中,对准了他的脖颈。
      她威胁道:“章景暄,这两箭你若是躲不开,你会丧命于此。”

      章景暄眉梢轻抬,道:“你有自信打中我?”

      薛元音眯了眯眼,拉满弓弦,箭头几不可查地缓慢偏离一寸,她倏地松了手。

      章景暄还剩最后一枚箭矢,流畅搭弓射箭,没料到挡住她箭矢时偏了几寸,他猛拽缰绳,驾马躲开才轻轻开口道:
      “箭头偏了,薛元音。你输了。”

      薛元音一双乌黑润亮的眸子幽幽地盯着他,抿紧嘴唇,一言不发。

      山中夜晚黑得更快,树木影影绰绰的模糊,七支箭矢乱七八糟地躺在地上,把她衬得有些狼狈。

      章景暄驾马靠近她,俊朗面容上是骄矜和无畏,道:“想赢我,你还得再多练几年。”
      他自认为足够耐心,也足够淳淳教诲,收了弓道:“回去吧,你目前还没办法比过我。”

      薛元音正在摸黑捡箭矢,憋了半天没憋住,不甘不愿道:
      “第三次是我故意偏的!”

      章景暄有些意外她会说出来,很随意地问道:“我知道啊。但你为何要故意偏这一箭呢?”

      他轻轻歪了歪头,温润谦和的脸上无端显得邪气横生,轻声慢语道:
      “你们豫王一党不都恨不得把我除之而后快吗?”

      为何?他还好意思问为何?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情谊笃厚,她为何如此,他不知道?

      薛元音压抑的所有怨气,轻轻松松就被章景暄这副模样给点燃,冷着俏脸,一腔怒火都对准了他:
      “章景暄,我要对你下战书!”

      章景暄弯腰捞起最后三枚箭矢,丢进后头的箭篓里,拉缰驾马,踏着擦黑的夜色往山下走,道:
      “行,我知道了。大小姐,我们能走了吗?”

      薛元音翻身上马,追着他过去,气恼地扬声道:
      “你听好了——我,薛元音,总有一日会打败你!章景暄,你等着,早晚我会压你一头!”

      她嗓音洪亮,又清又脆,震得林中的鸟儿都扑棱棱飞走,章景暄加快速度,她便马不停蹄追上来,一副势必要一雪前耻的架势。

      见他越走越快,她气急败坏地喊:“章景暄!!!”

      马儿有些受惊,扬蹄子就要跑出去,薛元音在马上一个趔趄,险些跌下地。
      章景暄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她的衣摆,才免于她摔个狗啃泥的命运。

      薛元音忽而转身钳住他的手臂,纵身一跃踩在他的马背上,章景暄拧眉,勒停马匹,却撤身不及,被她得逞反身坐在前头,双手捏住他的脖颈。

      她眼底寒光乍现,一瞬间竟然迸发出真切的杀意:“你说,若我在这里捏死你,太子殿下是不是必败无疑?”
      她说到做到,手中力道缓缓收紧。

      空气静了一瞬。

      薛元音听到自己迅疾如鼓的心跳声。
      在这一刻,她后迟地惊觉,自己竟然是对他有恨的。

      章景暄被捏住脖颈,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只是攥紧缰绳的手臂微微用力,眸子微沉,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若是以前,他赌薛元音不会动手。
      可方才那一刻,他清晰地察觉到她对他的情绪一直以来都是压抑的,小打小闹之下藏着他从没发现过的汹涌滔天。

      他轻轻皱起眉,不明白,真的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恨他。何至于此,她会恨他?

      他感到几分控制不住的烦躁,压抑在眉心的戾气泻出几分,又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许是烦不胜烦,却又夹杂着几分他也道不清的念头,他抬手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脖颈,学着她的动作。
      有些亲昵,也有些危险。

      他想,若他如她愿做了什么,也不能怨他。
      是她先来招惹他,亦是她非要破戒他们之间纯粹的兄妹兼好友关系。

      下一秒,在她没反应过来之时,章景暄摁着她的脖颈,径直朝自己贴近过来。

      薛元音的上身骤然前倾,嘴唇不偏不倚和他清俊优越的侧脸贴在一起,亲在他的唇角边。
      在若有若无的清幽松木香之中,一股淡淡的、馨香的、少女体香扑入怀中。
      柔软的、温热的触感,猝不及防,让人心尖不自觉地发颤。

      山中夜色有一瞬的静止。

      薛元音像是清醒过来,猛然松了手,身子后撤,受到极大惊吓似的瞪圆了眼睛。
      与章景暄望过来的浅茶色瞳眸,在马背上稀薄的空气中对视上。

      一瞬间,夜谧幽幽,四目相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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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v后更新时间:15:00。 (偶尔周日会休息,会提前说) 专栏预收《小明珠》求求收藏,戳专栏可见!ovo 更多同类型青梅竹马预收文可戳专栏,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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