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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谢无尘,你好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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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风雪依旧呼啸,客栈内却已恢复了诡异的平静。大堂里的酒客们各自低头饮酒,对二楼雅室隐约传来的惨叫声充耳不闻——在这大月与大庸交界的险恶之地,能活下来的人,都懂得什么叫"视而不见"。
  店小二机械地擦拭着柜台,木然地看着抹布上沾染的血迹。角落里,老镖师慢条斯理地啃着冻硬的馒头,仿佛方才那场厮杀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砰!"
  二楼雅室内,谢无尘一掌拍在桌上,寒气瞬间将蚀骨门俘虏的右手冻成了冰雕。那匪徒疼得面目扭曲,却仍狞笑着:"要杀便杀!蚀骨门的人,绝不会出卖雇主!"
  温渺双刀交错,刀锋贴着匪徒的脖颈划过,留下一道细密的血痕:"嘴硬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雀翎散'厉害。"
  匪徒闻言脸色骤变——"雀翎散"乃南海花屿秘制剧毒,中毒者会全身溃烂七日而亡。但他仍咬牙不语,眼中满是疯狂。
  徐鲸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从竹箱里取出一个青瓷碗,倒了半碗清水。
  "徐姑娘?"沈嘉鱼疑惑地看着她。
  徐鲸殊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匪徒面前,将碗递到他嘴边:"喝口水吧。"
  "徐姑娘?"沈嘉鱼疑惑地看着她。
  谢无尘心想:这姑娘要做什么?一碗清水能比得过我们雪蟾宫的酷刑?还是他初入江湖觉得这匪徒太可怜了,想喂他一口水?
  温渺暗自摇头:这丫头还是太天真了,对付这种硬骨头,不下狠手怎么行?
  徐鲸殊没有解释,而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己先抿了一小口清水,还咂了咂嘴:"看,没毒。"她故意把碗在匪徒面前晃了晃,"就是普通的水,喝不喝随你。"
  匪徒狐疑地盯着她,又看了看碗里的水。徐鲸殊见状,又仰头喝了一口,还夸张地"啊"了一声:"解渴得很。"
  喝吧,这天下有受酷刑而死的,没有平白无故渴死的。你一个匪徒要是渴死也太丢脸了吧。
  她心里暗笑:这招在现代电视剧里都演烂了,没想到在武侠世界还挺管用。
  "要喝就快点,"徐鲸殊把碗递到匪徒嘴边,语气随意得像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不喝我拿走了啊。"
  匪徒终于抵不过干渴,低头大口饮下。
  当他抬起头时,正对上徐鲸殊的眼睛——
  那双杏眼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奇异的光泽,瞳孔深处似有星辰流转。匪徒只觉得脑袋突然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唯有徐鲸殊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中:
  “谁告诉你们消息的?”
  —“是赤鸟。”
  "赤鸟是谁?"
  "我只知道是...雪蟾宫药堂的一个执事,真名我不知道...,"匪徒听见自己不受控制地回答,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想要挣扎,却发现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仿佛坠入了一个醒不来的梦境。
  "他三日前飞鸽传书...说谢少主带着《商山图录》的消息来了..."
  匪徒惊恐地瞪大眼睛,想要大喊"妖女",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完全不受控制。他拼命想要移开视线,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
  温渺手中的双刀"当啷"落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一幕:"这...这清水..."
  谢无尘冰魄扇"唰"地合上,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传说中的'真言水'?"
  沈嘉鱼则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碗清水——徐姐姐明明自己也喝了,为何只有匪徒中招?
  三人都没有注意到,此刻匪徒的眼神涣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徐鲸殊巧妙地用身体挡住了他们的视线,右手食指轻轻点在匪徒的太阳穴上,一丝若有若无的青气顺着她的指尖流入匪徒体内。
  "没什么特别的,也不是什么真言水,"徐鲸殊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顺手擦了擦碗沿,"就是他刚好受不住刑罚,让他说了实话而已。"
  她转身的瞬间,匪徒猛地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将秘密和盘托出。他惊恐地看着徐鲸殊的背影,浑身发抖——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比雪蟾宫的酷刑还要可怕百倍!
  *
  夜色沉沉的客栈房间里,烛火摇曳,将众人凝重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被制住的黑衣铁面人瘫倒在地,已没了声息——方才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自绝经脉,只留下那句关于“雪蟾宫药堂的一个执事,代号‘赤鸟’”的最终供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谢无尘心上
  空气死寂,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所有人的目光,或直接或隐晦,都再次聚焦于那位雪蟾宫少宫主。
  谢无尘站在原地,挺拔的身姿仿佛被无形的重锤击中,微微晃动了一下。他脸上惯常带着的温润笑意早已粉碎殆尽,面色在烛光下苍白得吓人,但更骇人的是他眼中瞬间涌起又被他强行压下的风暴——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震惊、被背叛的刺痛和滔天怒火的可怕情绪。
  “赤…鸟?”他几乎是无声地重复了一遍这个代号,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刚刚凝结的血痕再次裂开,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顺着他紧握的指节滴落,他却毫无所觉。
  温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再次递过手帕,轻声道:“谢少宫主……”
  徐鲸殊清冷的目光中也带上了更深的凝重,静默不语。
  沈嘉鱼眉头紧锁,沉声道:“无尘兄,此人既是贵宫药堂执事,位份不低,能接触到核心机密并不意外。只是‘赤鸟’此代号,透着诡异,绝非临时起意。”
  谢无尘猛地抬起头,眼底已是冰封万里,但那冰层之下,是汹涌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和耻辱。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任由血迹斑驳,声音冷得掉冰渣:“药堂执事,赵昱……竟然是他。掌管药材采买、丹丸炼制,甚至……部分伤患的诊治记录。他若为奸,我雪蟾宫于他而言,几无秘密可言!”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后知后觉的惊悚和震怒。一位深得信任、掌管如此要害部门的长老级人物竟是内奸,其破坏力和带来的耻辱感,远非普通弟子可比。
  “难怪……难怪此次我下山的路线、时辰,甚至沿途可能落脚的据点,对方都了如指掌!皆因需向药堂备案行程以方便应急丹药补给!”谢无尘的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是我疏忽,是我失察!竟让此獠潜伏如此之久,窃居如此高位!”
  他再次对着众人,尤其是看向徐鲸殊、温渺和沈嘉鱼,深深一揖,这一次,他的姿态里除了自责,更添了一份几乎化为实质的凛冽决心:“此乃雪蟾宫奇耻大辱!无尘即刻以少宫主身份,启动最高紧急令,传讯回宫!控制赵昱,彻查药堂,凡与‘赤鸟’有牵连者,一律按叛宫罪论处,绝不容情!待无尘必亲回宫中,清理门户,以血此辱!给诸位,也给江湖一个交代!”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血腥味。显然,“赤鸟”的身份确认,不仅没有让他颓丧,反而激发了他作为继承人的铁血一面。
  温渺和徐鲸殊对视一眼,神情更为肃然。内奸地位如此之高,事情远比想象的更严重。
  温渺深吸一口气,将话题拉回眼前最大的危机:“赵昱身为药堂执事,他所能泄露的,绝不止我们的行踪。他必然知晓……我们两人或多或少,都与急需救治之人或事有关联,却不料因为百日间徐姑娘后院买马竟然被误会了与我们是同行。”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桌上那卷古朴的卷轴。
  “而他们抢夺此物,目标明确。”沈嘉鱼接口道,她纤长的手指再次指向画卷边缘那三峰云纹的“商山”标识,“结合‘赤鸟’的药堂身份,其背后主使所求,昭然若揭。”
  温渺美目圆睁,倒吸一口凉气:“回阳丹!他们是冲着商山老人的回阳丹来的!活死人,肉白骨……赵昱深谙药石,他必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回阳丹的价值,也更相信其传说属实!所以他背后的势力,才会如此不惜代价,派精锐铁面人前来抢夺图录!”
  一位精通医药的内奸,一幅指向能起死回生仙丹的秘境地图,一个隐藏在幕后、势力庞大的神秘主使……这一切编织成一张巨大的、危险的网,已将他们四人牢牢罩在其中。
  徐鲸殊目光意味不明地审视着地图:“如此看来,这《商山图录》不仅是希望,更是催命符。赵昱及其背后之人志在必得,一次不成,必有后续,且只会更加猛烈。我们已无路可退。”
  谢无尘眼中冰与火交织,叛徒的刺激和回阳丹的终极诱惑让他此刻异常冷静和坚决:“赵昱之事,是我雪蟾宫内务,我必处理干净。但眼下,这图录关乎的已不止是我们个人的心愿,更关乎能否阻止一场因仙丹而可能引发的江湖浩劫。”
  夜色如墨,烛火摇曳。
  谢无尘眸光沉静,如寒潭映星。“赤鸟现身,风波将起。此图,绝不能落于奸手。”
  他看向三人,声如击玉:“商山必往,回阳丹必求。但此行非独行。”他语锋决断,“待回宫禀明父亲,雪蟾宫当即刻发出武林帖,邀青莲山庄、南海桃源及其余正道同脉,共议图录,同参丹秘。”
  “此非一派之事,”他字字清晰,“乃关武林清平,须得光明共裁,免生浩劫。”
  温渺颔首,沈嘉鱼默许,眼中亦有清光流动,徐鲸殊在一旁默然不语。
  徐鲸殊心道,这发言不愧是正义代表的深情男配,果然很正。
  谢无尘,你好正。
  窗外风疾,图卷静卧,仿佛蕴藏着即将席卷江湖的、关于生死与仙缘的汹涌暗流。
  翌日清晨,山岚未散。
  一顶冰雕玉砌的鸾轿静候道旁,流转泠泠清辉,四角银铃在微风中寂然无声。谢无玄目光扫过众人,落向静立一旁的沈嘉鱼。她青衣素裳,身形在薄雾中显得单薄。
  “沈姑娘,”他声如击玉,“山路风寒,请与我同乘鸾轿,暂避风露。”
  沈嘉鱼微微颔首:“有劳少宫主。”便由侍从虚扶入轿。谢无尘随之进入,垂帘落下。
  徐鲸殊牵过客栈带来的两匹骏马,利落翻身上马,将另一匹赤褐马的缰绳递给温渺。她笑着接过,绯色裙裾一旋便轻盈上马,飒爽利落。
  另一侍从与温渺、徐鲸殊一同骑上雪蟾宫备好的白马。
  蹄声嗒嗒,打破山间宁静。鸾轿平稳滑行,轿顶冷光在林间投下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