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颂》零一二一

8、我的家没了

　　自从方萧云搬进四合堂，搬进春日颂，苏熙熙一下规矩了很多，每日带着方萧云按时陪赵风华吃饭，也不再做平日里被禁止的事，因为她担心自己的胡闹连累方萧云受罚。
　　现在她才意识到，合着方萧云搬来，真正受困的是自己。
　　日子过得快，不知不觉院子里有了细嫩绿芽，秀州书院也开始了新年的教学，方萧云也被要求跟着苏熙熙去上学堂。
　　在学堂门口，苏家的马车跟周家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苏熙熙先下车，与对面刚下马车的周冬律撞了面，她瞬间兴奋起来，跑过去拉住周冬律。
　　“那本话本我看完了，我们快聊聊里面的故事吧。”苏熙熙总是迫不及待地跟周冬律分享看完话本的感受。
　　紧随苏熙熙从马车下来的方萧云，目送苏熙熙跟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孩聊得热闹，看样子应该也是哪一家的小少爷。周冬律注意到方萧云，忙问苏熙熙他是谁，苏熙熙的思维才从话本桥段中脱离，想起要介绍一下。
　　她拉着周冬律走到方萧云面前，“这是方萧云，上次在你家我不是跟你讲过吗？”
　　方萧云很敏锐地抓住了“上次在你家”这几个关键词，也猜到了面前这位是周家小少爷，不过苏熙熙倒从没跟自己提过这位小少爷。
　　“我记得，你家那位客人嘛，我是周冬律。”
　　方萧云自然地回答：“方萧云。”
　　周冬律问苏熙熙：“客人也要来上学吗？”
　　“他要在我家住很久很久，所以祖母就让他一同来了。”苏熙熙回答。
　　周冬律看了看方萧云，点了点头，觉得他有些腼腆，不知道平日会不会受苏熙熙的“欺负”。三人一同进了学堂，前后坐在了一排，苏熙熙坐在第一排，往后是周冬律、方萧云。教书师傅跟大家简单寒暄就开始念书，眼看老师傅的注意力全在书上，周冬律和苏熙熙不老实了。
　　两人仗着前后桌的优势，偷偷传纸条，讨论话本，结果周冬律传纸条时用力过猛，扔到了老师傅身旁，这下想不被注意都难了，而这全程都被方萧云尽收眼底。
　　“谁？”老师傅生气地质问，接着捡起纸团，眯着眼看了看内容，“女为悦己者容不可取，你要为自己容。”
　　字迹工整美观，整个学堂的学生只有周冬律能写出这样的字，老师傅一眼就能认出，“周冬律，在课堂上不认真听学，你在干什么！”
　　“师傅，那是我给苏熙熙的，要罚就一起罚吧。”周冬律假装义正言辞。
　　老师傅看来是见惯了两人的打闹，倒是没多生气，但还是要罚。可苏熙熙脸色不对了，以往在课堂跟周冬律一同被罚，会直到罚抄完才能离开学堂，可如今有了方萧云，如果今日被留堂，回去免不了连累方萧云受罚。苏熙熙回头狠狠地瞪了周冬律一眼。
　　不出意外，老师傅要两人把今日所学文章罚抄十遍再离开学堂，大家都走了，只剩苏熙熙、周冬律和无辜被拖累的方萧云。苏熙熙跑到方萧云的书桌上抄写，“对不起，这次连累你了。”苏熙熙充满愧疚。
　　“嗯。”
　　方萧云只是嗯了一声，看起来像是生气了，苏熙熙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把矛头转向周冬律，“都怪你，你为什么把我卖了，不知道方萧云要与我一同回家吗？”
　　周冬律还在帮苏熙熙罚抄，被这么一说，也开始不饶人：“跟我传纸条的不是你吗？做都做了，被罚是应该的。萧云回不了家怪得了我吗？”
　　苏熙熙心烦意乱，羞愧的看了正低头看书的方萧云一眼，“你别说话了，快抄吧。”
　　苏熙熙的五遍很快抄完了，她觉得方萧云有些生气，换做以前一定会等周冬律一起走的，此刻生出了带方萧云先走的念头。
　　“我写完了，我们走吧。”苏熙熙把罚抄的五遍给方萧云看。
　　听到这话，周冬律一脸不可思议地回头，“你们要走？苏熙熙你有没有良心了！”
　　方萧云看了一眼只有五遍，便问道：“师傅要你罚抄十遍。”
　　“啊，另外五遍周冬律帮我抄，谁让他出卖我。”苏熙熙回答道。
　　周冬律嘿了一声，敲了苏熙熙的头一下。
　　“字迹不一样怎么办？”方萧云继续问。
　　周冬律一下自豪起来，“萧云你放心，我的模仿能力早就被练出来了，你看。”说完周冬律把帮苏熙熙罚抄的内容给方萧云看，跟苏熙熙自己写的简直如出一辙。
　　方萧云也为此感到惊讶，接着苏熙熙说：“你如果想回家了，那我们就先走。”
　　这时周冬律也正经起来，“是啊，萧云，你们要是想走就先走吧，我一会儿就抄完了，刚才开玩笑的，苏熙熙这个没良心的我早就习惯了。”
　　方萧云发现周冬律实际上比看起来要懂事得多，仔细想想也能猜到，像他这样的小少爷，从小生活在名门望族，骨子里自然不会太过放肆。
　　“既然已经晚回家了，你要是不介意，就等周公子写完再回吧。”方萧云这么对苏熙熙说。
　　苏熙熙见方萧云是真心实意说这话，便回答：“好，那我们就勉强等等他”，说着拍了一下周冬律的肩，“是方萧云说等我才等的，你谢谢他。”
　　周冬律朝苏熙熙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转头对方萧云说：“你叫我冬律就可以了，不用叫什么公子，我不也叫你萧云嘛。”
　　方萧云看了看周冬律，慢慢点了点头。就这样，三人一直等到周冬律抄完才离开学堂。
　　回四合堂的路上，苏熙熙开始跟方萧云对口供，“一会儿回去，祖母肯定会罚我的，到时候我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着重突出我的错误，这样她就不容易注意到你，你只要不说话不插嘴，她应该不会再罚你了。”
　　方萧云没说话，看起来不想理苏熙熙的样子。
　　苏熙熙以为他还在生气，便说：“这次是我连累你留堂了，下次我跟管家说好，可以先把你接回家，你说好不好？”
　　“你安排就好。”方萧云还是冷冰冰的。
　　苏熙熙摸不准他什么情况，便不再继续聊这个话题，一直到回四合堂都没再开口。
　　四合堂里赵风华已经在正厅等两人，苏熙熙还没进门就感受到了屋内严肃的气氛，果然，海棠姐姐已经准备好垫子和纸笔，等着她回来写错处呢。
　　苏熙熙和方萧云进门，她就自觉跪在垫子上，开始动笔，跪之前还偷偷碰了碰方萧云，示意他不要说话。赵风华自他们进屋一句话也没说，她从管家那里已经知道今日学堂上发生的事，苏熙熙是惯犯，屡教不改。
　　这时候方萧云又一次让苏熙熙感到无可奈何，他也跪在了苏熙熙身边，看着苏熙熙写。原本赵风华确实没注意到方萧云，他这一跪让赵风华觉得可笑。
　　“怎么，这么喜欢受罚，那你就跪着吧。”赵风华说道。
　　苏熙熙见方萧云又陪自己受罚，而且他没有垫子是直接跪在地上的，内心焦急起来，顾不得那么多，匆匆写了几条便开始念，“第一错，不该在学堂不认真听学，做小动作；第二错，我不该成为跟母亲这般不同的样子，应该像母亲般懂事温顺。”念完用乞求的眼神望着赵风华。
　　赵风华想到小丫头会因为方家这个小少爷稍有妥协，但没想到这次如此轻易就承认自己最大的错处，她跟身边的阿兰互相看了一眼，顿了顿说：“知错了就好，但最重要的是改过。”赵风华心想这次连大夫都不用请了，丫头认错的速度极快。
　　等赵风华离开，苏熙熙连忙起身拉方萧云回‘春日颂’，一路不顾身后海棠等人的呼喊，把方萧云拉上了春风台。
　　“你想干什么啊！”苏熙熙是质问的语气。
　　方萧云皱了皱眉头，没说出什么。
　　苏熙熙坐在旁边的秋千上，“回来的路上我怎么说的，你是半句没听进去”，她叹了口气接着说，“方萧云，最近所有的事，你都没做错，只有犯错的人才应该被惩罚，那你同我说说，你为何次次主动挨罚？”
　　方萧云仍站在原地，“之前说好的，陪你受罚。”
　　“那都是随便说说的话，怎么能当真！”
　　“说时真心，为何不当真？”方萧云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困惑。
　　方萧云一句话把苏熙熙堵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他说：“苏熙熙。”
　　“嗯？”苏熙熙正在气头上，没好气地回答。
　　“我的家没了。”
　　“啊？”苏熙熙有些迷茫。
　　“我只能跟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