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邻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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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长夏穿着休闲的长袖长裤，脸上的妆容却缤纷艳丽，显出一种不协调的美。
“不知道的以为你去颁奖典礼了！”她迅速拍了一张西装革履的陆容与以示尊敬，接着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翻飞，末了挑了几张修好的照片给坐在一旁的陆仲平看，“姥爷，这我自个儿P的，怎么样？”
还没等陆仲平做出回复，她就已经发给工作室说准备准备出图。
电视上还播放着众星云集的影视盛典，红毯上百花齐放争奇斗艳，集锦也剪得很有格调，许长夏漂亮的脸蛋反复出现，像是镜头的偏爱。
才从“夜场”工作回家的陆容与揶揄道：“你也挺方便，朝红毯反方向走几步就能回来吃饭。”他脱了外套，衬衫袖子卷到小臂上方，伸手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温水。
听到陆容与打趣，陆仲平也补上一句：“对，她要是上春晚，下了节目就能直奔我这儿吃饺子了！”
许长夏没理祖孙俩，冲一旁大喊了一句“王阿姨我要是上完春晚回来要吃茴香猪肉馅儿的饺子！”然后麻利地从沙发上窜起来冲进洗手间卸妆了。
“你吃了吗？”陆仲平还是问了一句。
“不饿”，陆容与喝着温水，“和朋友见了一面，聊工作的时候吃了。”
杯里的水剩下最后一口，他问：“岚岚怎么过来了？”
陆仲平手里盘着南红，嘿嘿一笑，眼角的皱纹都夹杂着愉悦，“她啊——当然是来探望孤寡老人啦！”
卫生间的水声一停，又是许长夏的喊声：“姥爷！！你太过分了！！我要回去给我妈告状！！！”
“那你叫你妈来我面前和我理论。”老爷子拖着声音回她，笑呵呵的，觉得逗孙女儿真是不分大小的好玩儿。
对比起长身玉立站在他跟前的陆容与，他突然又觉得触碰到了知识盲区，他这辈子就只养过女娃，没养过男孩儿啊。
哦，嘶，好像这小子现在也不用他养了啊......
“对了，你要的东西我拿回来了，去的时候还碰到了你隔壁那个邻居。”他想起那个年轻人的脸庞，带着十分诚恳歉意。
陆容与拢共在外待了快二十年，现在愿意回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陆仲平的身体情况已算不上健康，他自己退休了乐得清闲，倒没想过一定要儿孙尽孝膝前，寸步不离。
他中年时便白发送黑发，痛别自己的长女，妻子没有几年也撒手人寰，孙子年幼又远渡重洋求学，一个人辗转异乡漂泊良久，他的心算是沉了又沉，宛如海浪不停拍打的礁石。
“反正不着急。处理完了你再搬回去，外公这儿你想住多久住多久。”珠子在手里摩挲着，话也在嘴里辗转着。
陆容与没听出陆老爷子的话意，只说：“等隔壁装修好我还是得回去住，那边的东西全，工作方便。”
陆仲平：“......”
好小子，工作脑，没救了。
许长夏趿着拖鞋跑出来，脸上的水珠还没弄干，零帧起手开始嘲笑：“哥，都叫你多沐浴一些人文主义光辉了，姥爷就差把‘在我这儿多住一段时间’写脸上了，他这辈子为数不多的老媒体人的温情含蓄都被你杀光了。”
陆仲平配合做出痛心疾首的动作，演员许女士对此表演表示充分肯定，然后做出总结：“我哥这种类型，你得直给，知道吗老陆同志？”
许长夏觉得自己已然沦为和她亲妈一样的做派，看着陆容与的眼神早已流露出深深的悲伤与感怀，虽然说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但如果对象是他这个爹不疼娘没了还从小一个人在外坚强且茁壮成长的哥，她还是愿意的。
“唔，外公让我多住，我就多住。”陆容与应着。
她花了一秒钟就把从小她妈就复读的“你看看你哥”这句话的巨大阴影摈弃，拿起手机又进行了一段手指飞舞的表演，然后跟陆容与说：“我让我助理给你留了两张票，你妹妹我参演的超超超A级演出，圈内剧作大佬张燃老师的本子，我从一众实力派演员中杀出重围得到的机会。”
嘴上说着，但也确实不太满意自己今天的彩排表现，幸好张导儿看了一遍就让大家散了，她也没有单独请假去晚上的颁奖典礼。
老是缺席彩排怎么都说不过去，还是要抓紧追上。
她得意得翻出自己的定妆海报:“陆教授，甭管你是被什么数学难题绊住了脚，这个戏，你一定要来捧场。”
海报陆容与在雪原已经先一步看过了，“看情况吧，”他直截了当，“有时间一定，谢谢许女士。”
她无助，她茫然：“你好狠的心，你都不陪老陆去看吗，虽然不是首场但我特意留的，啊你这个没有感情的数字生命——”然后她就抱着陆容与的胳膊开始大哭：“啊啊啊哥啊呜呜呜呜你来看吧你来看吧求求你了呜呜呜呜！！！”
陆容与拿手指抵开她的额头，“我马上拍下来发给小姨告诉她你乱用脸。”他学会了许长夏的这句常用语，顺便在她夸张的演技里反客为主。
许长夏表情一变，举起两根无名指点了点眼角的泪痕，在亲妈淫威下选择找回理智，感叹了陆容与居然学会了告状这一项优秀技能，顺便对表演进行了收束：“小女子言尽于此，陆方丈，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和自己的亲亲姥爷告别之后回家睡美容觉去了。走之前还顺走了陆容与的西装外套御寒，留下一句“你不知道北京的秋夜有多冷，且看一看如它一样的我的心吧。”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组合拳打下来，陆容与嘴上说着幼稚，但听到陆仲平笑说她刚刚拿了奖，确实有点浮夸，他还是思考着怎么调整一下时间，陪外公去看一看。
等陆容与洗漱完，时间早已过了零点，陆仲平休息了，陆容与还开着电脑。
屏幕上的算法正一行一行沉默地运行着，陆容与偶尔修正，接着就是等待，然后再修正，再等待。
他拿起手机思考了一下，点开社媒搜索了那部戏剧，戏的名字叫做《十一月十五日夜》。
出来的有他看到的宣传海报，有花絮视频，有故事简介。演员的粉丝们在页面不停地刷新动态，他返回了好几次才勉强把想知道的信息了解完。
接着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隔壁那位装修的邻居，用了非常真诚的字句和他道歉，表示知道他搬走了十分过意不去，承诺早日完工，等他回去后再登门致歉。
一分钟后他回复说不用太放在心上，请他后续按时完工就行。
电脑屏幕上，代码已经停止奔跑，光标一闪一闪的，对应上心跳。
晚上的那杯咖啡好像让他没有了睡意。
棠理躺在床上，看着手机上那条：“没关系，请加快进度。”陷入了沉思。
床尾忽然受力，一只圆滚滚的金渐层落到被子上，棠理仰天长叹：“这个邻居怎么给我一种我导儿催我毕设感觉，好像明早就要开例会了一样。”
一张敷着面膜的脸晃到门口，头上还顶着蒸汽发膜，“那你早点儿睡，不是要开例会吗？”
“啊？妈，别讲这么恐怖的话，我刚那是比喻。”棠理撸着自投罗网的元宝，对张燃说：“你也早点睡吧，你的艺术生命燃烧的是你的阳寿。”
“少管我。”张燃在编剧圈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如今正是奋斗的年纪，“睡什么睡，你也别睡了，把自己的事儿捋清楚再说吧。”
“那我明天要开始去工作室那边监工了，催催进度，拿着甲方对我的态度开始push我的工程方。”然后低头对元宝说，你先在爷爷奶奶家当一段时间留守儿童哈。
“你本来就是甲方啊，儿子，真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妈我，什么时候给过甲方好脸色，要站起来，不要跪着！”张燃面膜一揭，慷慨陈词。
棠理心想我就不提那些年跟着剧组，每晚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拿着电脑改剧情加飞页的受气包小张老师了。
算了，他想。他们全家虽然难搞，但很悲惨地都是服务型人格，他提醒自己一到晚上就打了鸡血一样的妈，隔壁房间早已呼呼大睡的他爹需要他们的共同爱护。
哎，棠烨同志搞建筑的，咋说，辉煌过，熬到这个年纪也算是苦尽甘来，谁年轻的时候没有受点儿气呢。
年轻人，刚进入社会的那几年还是要脱几层皮的。
反思完之后他又想，邻居人应该挺好的，就是有点儿像人机。工程方要是再不做人，他就豁出去和他们对线火拼。
起码得让人邻居能回家过年吧......
从雪原回来之后他就给住房管家发了消息，想了半天还是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本来是怕明天事情一多又忘了道歉这回事儿，结果对方也还没休息，搞得他又好像大晚上的打扰了别人。
老人家睡这么晚的吗？
元宝被蹂躏得终于忍无可忍，喵地一声窜出被窝滚到张燃脚边，张燃拉上棠理的房门，带着元宝哒哒哒地下楼去搞创作了。
“对了，演出你能来就来，来不了就帮我多宣传。”棠理听到张燃的嘱托，嗯嗯啊啊地点头，心想着让他宣传不如多找点圈内大佬站台。
虽然但是，回忆起许长夏高中时就崭露头角的精彩“演技”，感觉应该不会让大家失望，况且他挑剔毒舌的妈在能对抗资本的当下都满意她做新戏的主角，想来肯定不是被胁迫的。
于是他在朋友圈又进行了一些转发评论加呼吁的大动作，又配上他临摹的《十一月十五日夜》海报，自觉圆满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后安心睡去。
一夜无梦，沉沉好眠。
清早，棠理吃了几张他爹烙的小葱海鲜煎饼，看时间还算早，就溜达到地铁站门口准备挤1号线去工作室。
内孙子的装修公司疏于管理，墙面的涂料还弄得跟沙尘暴一样。他琢磨了一晚上，天刚亮他就摩拳擦掌打电话准备吵架，没想到对面答复的态度还挺好的，立马给他换了一个施工队，承诺说会再派专人全程监工。
倒是省得他在地铁上上演单口相声了。
棠理打了半宿的吵架腹稿最后变成了好好好行行行，谢谢谢谢。
毛令令给他发微信：【放心吧棠总，今儿上午保证收拾得干干净净。】
【敬礼.jpg】
从地铁口出来后没那么着急了，他就在一家常光顾的早餐店买了杯豆浆，之后路过吴裕泰，捡了几两好茶装盒，接着扫了一辆共享单车，哼着小调骑着走了。
住房区里的路平坦宽敞，每栋楼外种的小树摇摇晃晃，一切都显得可爱起来。等他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长叹息以掩涕兮，在别人家茁壮成长的小树在他这儿都变成坚强的沙漠战士了。
有时候真想把自己掰成三块儿用，一个盯装修，一个去上课，剩下一个搞业务。真是人生波涛汹涌，有人在大浪中躺平，他在cos风浪中勇敢的海燕。
棠理注意到今天停在这家门口是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
也是京A打头的牌子。
树影晃了晃，他才发现院儿里的紫薇树下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他心下一惊，赶紧追到门外:“不好意思，是您吗老先生？我是隔壁邻居，您昨儿见过的那个。”
陆容与带着口罩，手里拎着准备带走的笔记本，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色的夹克，棠理说着话，还没完全清楚地看见他。
但陆容与却已放慢脚步。
这么巧?
北京这么大，按照概率来说，这种非故意事件应该很难发生。
棠理正偏着头努力解释因为他房子要改装的原因，说非常不好意思但一定会在工期内完工......
“但你已经道过歉了。”陆容与看着棠理清晰的面庞落在阳光里，和酒吧灯光下照射的不同，他是正常的白皙，可能运动了，额上有些微汗。
望着他的目光愣住了半晌。
“你……”棠理心中也浮现出惊讶，他这才看清面前这个人哪是昨天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啊。
陆容与摘掉口罩，礼貌伸手：“我们昨天确实见过，但应该不是在这里？”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邻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