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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冬者不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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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月团常常觉得,游目周围,四季皆凛冬。
雪是灰色的,从她的大衣口袋扬扬洒洒落下,隔开其余人。她什么也想不到,听不到,轰隆的火车自发载她回过往。
此刻,她会感觉冷。
循环回到公司的茶水间里,女孩子们兴高采烈不乏话题。嘤嘤嗡嗡的挪揄,互相都听得见。那种两相欲语,她乐于热衷于此。
同事A看眼手机,埋怨喜欢的明星要结婚了“他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搞怪好玩了。”众人皆叹。
肖月团也在心里腹诽。
不,好玩搞笑不过个“怕”。就像那人,出门威风八面,人后洗衣剥笋。他妙语连珠,口若悬河,使一家展颜大笑。
他是最好的笑匠。
“哈哈,人家秀恩爱撒狗粮,苦了我们单身狗。”肖月团笑得眼泪溢出,前倾着身子插话。
一个单身的同事抢过话头,“我可不是单身狗,在下乃堂堂单身贵族。”
“是,是。”肖月团不疾不徐附和,思绪漫伸。
苍白的笑脸掠过心头。
怕老婆怕到心里的男人,怕到连女儿名字都要镶上老婆的字,对任何一个男人严防死守,到底还是没守住。
她死了。
那个怕老婆的男人不必再劳心劳力鞍前马后,不必再卑躬屈膝阿谀奉承。他处于最意气风发的时候,财权不缺,自有威仪。
他累了。
他着手安排了女儿的全部,帮她谋了清闲的工作,不吝啬金钱,定了晚上十点前回家的规矩。自己,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
空荡荡的房子,好似一声长长的叹息。
肖月团正愣神,同事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喂,你是单身狗,还是单身贵族?”
大家都看她,她笑,落落大方:“我啊,是一条单身贵族牵着的单身狗。”
聚在一起的同事满头雾水。
提问的人似乎懂了,狭促地眨眼。
2
车窗外车辆少,下班很早。
肖月团把车窗摇上,偏过头,看向身侧的司机。
黄稀巍,浑然没有个司机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好似有明眼人都能看出的暧昧,人反而正经。这位只是兼职。
六月天,南城已经高温不下了。下班很早,身侧是车水马龙,黄稀巍驶在飞速的路上,地面是与他领带相近的灰色。肖月团斜靠椅背,海藻般的波浪长发垂下。黄稀巍是父亲的秘书,至于为什么当她的司机,二人心知肚明。
起初,浪掷一切而又可以忽略的肖月团和公务多如山的黄稀巍,彼此十分膈应。
肖月团忽然想起了什么。
前方十字路口,红灯,黄稀巍缓缓刹车,停在斑马线前。
也许他们也有相似之处。渐渐的,肖月团习惯了生活中有这么一个人,不咸不淡,能聊寥寥数语。
“我要走了,”他平静道,“向你告个别吧。”
肖月团低头,十指揪紧安全带,“哦。”
气温逼近四十度时,不免热得失语。嘈杂的声浪,就像熏黑的树和雪天的常绿林叶子,错置充斥记忆,像一场两个人的集体幻觉。
“不回去先,去走走。”她回答,吸气又呼气。
飞驰在路上,错眼间时间仿佛呆滞,低温和皮革味萦绕。
大刀阔斧劈开,不过是这个虚构的故事里虚构了一座城,虚构的一个人罢了。
他们停在一个漆黑的广场,远处是音响,多走几步还有霓光闪烁,有小孩向天空发射陀螺般的小玩意,落地,旋转发光。许多人安静的牵着手行走。
倏地,黄稀巍起身,越过肖月团,为她开门。
喷泉忽高忽低起落,倾泻五彩流光。金色的水龙相撞,人群欢呼,冲撞水瀑。音乐响起,震耳欲聋。
肖月团抓了些跳动的水花。
肖月团站在漆黑的车辆旁,好似被黄稀巍的目光推了一把。她高兴地跑来跑去,两颊酡红,好像喝酒的醉蟹。
肖月团玩得痛痛快快,兴冲冲的劲头结束后仍未消散。黄稀巍注意到肖月团的发梢淋湿而不知,给她递毛巾。
此时天上一轮明月,她盯着后视镜,赤脚踩在棕色的软垫上,湿哒哒的小皮鞋放在脚边。
正听黄稀巍说着话,忽然打了个喷嚏,黄稀巍拿过毛毯给她披紧,拐角,换了双软鞋。
她却忽然说起话来,“我去过很多地方,冰岛的极光,格陵兰岛冰天雪地的冬日,加拿大的熊,我都见过。美国,英国,日本,巴黎,大理……别人去哪儿我去哪儿,到处跑。”看着自己晶莹的指甲,她的声音轻到难以察觉。“其实什么都没细看。”
“好啦,别说了。”
在一家专营苏帮菜的私厨吃,评弹咿咿唱。肖月团想,味道太淡了,怏怏不快,扯着黄稀巍去了夜市。
好时光像滴水,少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