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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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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对面的一栋高层楼顶上,一小缕没人看得见的白烟已经往上飘了好久。查邀叼着盒里的最后一根烟,坐在刚下完雨还很潮湿的混凝土楼顶上听歌。
望了会儿大城市专属的鳞次栉比,刻入骨髓的汽车鸣笛声透过了耳机里还算柔和的音乐,进入了脑袋里。
查邀被自己抽的烟呛的咳嗽了两声,按亮了手机,打开了看小说的软件。
书架里的书无一例外,已完结,进度百分之百。
又点开了网易云,在听的已经是列表的最后一首。
按照自己对现在听的这首歌的熟悉程度,应该是快要结束了。查邀有些摇晃的站起身,差点踩到脚下的空瓶摔倒,他踢开满地的烟头和一团揉成球的食品包装纸,随着音乐节奏有一搭没一搭边晃着手指边往前走。
刚入春的凉风吹透了单薄的棉质卫衣,让他不禁抱了抱胳膊。
风吹着包装纸团在天上盘旋了几圈,酒瓶叮叮咣咣的撞出了些许节奏,地上不知道哪跟烟头又燃起了点点火星。
警笛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打破这片刻宁静。
“你醒了?”
查邀眼睛睁开了条缝,被强烈的阳光扎的痛了片刻,浑身的剧烈疼痛撕扯得他瞬间清醒。
十五楼的高层跳下去,自己跳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怎么会没/死?
随着一阵耳鸣和剧烈的撕扯感,查邀的视线逐渐聚焦,眼前是一个若隐若现的人。他皱着眉头端详着,面前这人有着略显稚嫩的五官和不知道是染的还是天生的咖色头发,穿着黑色的正装,手里拿着个记东西的本夹。
不像是医生,像是卖保险的。
“不买保险,我过一阵子可能还歹跳。”查邀此刻头昏脑涨,且对这次没/死成非常之怨恨。
面前的人好像有些生气,嘴角抿直了许多,没有说话。
“没听懂?卖给我你稳赔,去找下一家吧。”查邀眼神充满坚定。
“你已经死了,我是带你融入死后世界的工作人员。”
那人将文件夹递给了查邀,上面确确实实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和一个红色方框围着的已死亡,死因自杀坠楼。
查邀恍惚了片刻,脑袋空白了两秒钟后笑了一声,不知道是笑骗他的这个人,还是在笑刚才有两秒相信这件事的自己。“对不起,本人相信科学,念过大学,不知道你抱的是什么样的心态,过来骗一个刚自/杀跳楼的人……”
查邀睁大了眼睛,此刻发生的事还真的是科学解释不了,眼前的人不耐烦自己的话极了,像投影一样将整个身体穿过了面前的桌子,正弯着腰跟自己脸贴脸。他下意识的抓了一把,温热的触感传来,这是个“人”,不是影像什么的。
“我艹,超能力,穿墙术之类的??”
“我说过了,我是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是原本世界的活人,而这个世界并不是本来的世界。在你完全融入这个死后世界之前,我会一直亲身引领你的。”那人直起身来,长吸了一口气,眸中的涟漪渐渐平稳“我叫周年,以后合作愉快。”
查邀望着伸向自己的手,白皙且修长,很好看…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那句“一直亲身引领你……”就是,陪在我身边的意思?
如此好看的一个少年,引领一个自/杀的烂人走入社会(虽然是死后世界的社会)查邀确定自己这二十来年没做过什么对世界非常有贡献的事情,怎么会有如此好事让自己摊上。
还是说,死后世界人均一个这样标志的向导?
查邀内心波涛汹涌,心跳声震得仿佛要经过手中经脉传到周年那儿了。
已经很多年,没听见过有人对自己说,要陪着自己这类的词了,这么多年他相信自己早已经习惯了耳边的宁静,但孤独的寒冷仍是推着他选择了离开。
“查邀先生,您能松开我的手了么?”周年对查邀握着他手发呆这件事不解极了,但仍礼貌的问了一句而不是直接将手抽出,大概是出于对一个二十多岁就选择自/杀的人的同情吧。
“阿抱歉…”查邀慌张的将手松开,十分不熟练的将嘴角抬了抬,支支吾吾的说着“额那个…你的手,很好看…阿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你刚才说的引领是什么意思…你在笑什么啊???”
在查邀因为长时间没跟人交谈而痛苦不堪的时候,周年却因超长的反射弧而搂着肚子乐着。
笑的都站不住了,跌在后面的椅子里。
“叉腰先生啊哈哈哈哈你实话告诉我,跳楼是不是因为受不了这名字了哈哈哈”周年又在心里念了好几遍“叉腰先生”。
在纸上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周年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这个名字被自己一本正经的念出时,猛的反应过来的过程真的是狠狠地戳中他的笑穴。
查邀本来的不知所措被眼前大笑的男孩抹去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因为抑郁症而对任何人提不起兴趣的他此刻却无比想了解眼前这个男孩的所有,就好比一颗溃烂的心脏被携着魔法的风抚摸了一般,突然之间恢复了行动力,正努力的把损失的跳动补偿回来。
是因为自己真的已经死去,而眼前是神给予他的救赎么?
阳光透过了这个男孩,让他美的更加不真实,本来就淡的头发在光的虚晃下更加浅了,这时正因笑而上下颤动着,干净的脸颊正涌上粉红,称的唇嫩的透出光泽…
这是查邀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一幕,几十年后查邀仍会因梦见这一幕而感到幸福。
深吸一口气又呼了出去,查邀发自内心的笑了,这时正叉着腰“怎么回事啊,我挺喜欢我这个名字的,长这么大也没觉得因为它困扰过。而且那个字念zha一声。”
“诶呦笑死我了,都怪这名字,我维持了好几分钟的正经工作人员的严肃形象没了!”周年随意的半躺在椅子上,晃着脚。
不去刻意伪装,周年其实更显小了。
“你多大啊?”查邀丧失多年的语言能力开始回归。
“十七了。”
果然,查邀在看见周年第一眼的时候就觉得他很小,但实在没想到这么小。
十七岁…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天真烂漫的…不对,就是十七岁那年,他几乎所有的亲人都在一次航班上殒命了。
查邀久违的惆怅了下自己的当初,所谓那个走到如今这一步的开始。
“为什么自/杀?”周年收敛了笑容,查邀似乎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些许心疼。
“就,无聊么。”查邀向上搂了一下刘海,眼睛垂得很低“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更没有想要应付的人,亲人早就没有了,我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影响这个世界的任何人或物,那么我还为什么赖在这儿……”
自己难受不说,还跟其他人抢氧气。
“你说过你上过大学吧?”
“这个省份的美术学院呢,我还算个高材生。不过混的不咋地,一个带出大学的朋友也没有。”
这个省份的美术学院在全国都排前几,可不是一般人随随便便就能考上的,应当是很努力过的。
“那是被校园欺凌过?”
“你看我像么?”查邀笑了下“不至于,交不到朋友其实很正常,比如我没住宿舍,比如我下课就回家,比如我不爱主动和人说话…”
比如没有一个亲人,比如抗拒和人交流。
当一个人开始抗拒和人社交,那么他的以后也会就此脱轨,像脱缰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回不了头的地步。
“为什么不找个工作,或者处个对象什么的?”
“工作么,亲人都去世之后目标就只剩下考大学这一个,考上了之后就发现没有目标了。遗产都继承了没有经济压力,也就没有再去找工作了。对象么,连朋友都没有怎么可能嘛……”查邀自嘲的笑了笑,笑自己失败的人生,笑自己戏剧般的身世。
十七岁那次飞机事故压的他几乎快要活不下去了,但却没有现在这么想死的欲望。十年寒窗苦读的不甘与梦想以及曾经父母亲人对于他的期望驱使着他的身体去行动,去完成所谓自己该去完成的,像提线木偶一样。但在大学录取通知书到手的那一刻,提着他的线断了,他没有了向前路行走的任何理由。
窒息感像扑面而来的洪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一直到他选择自杀……
“抱歉,我问的太直接了。”周年不知所措的搓着自己手背“既然都已经…死过一次了,就,把过去忘了吧,“新生”会好的,相信我。”
查邀微微睁大眼睛,深吸了口气又轻轻的呼了出去“行,我相信你,我等着你带我走向“新生”,向导。”查邀费力地从雪白色病床上坐起,挺直了身板,此刻床边的周年也从凳子上站起。
两人一个正站着,一个正坐着,一个阳光照下不留影子,一个阳光终于照穿了所谓人生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