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赠予君宝刀 ...
-
宛城位于塞北之边,是防御匈奴的要塞,与边疆上其它八城连成一线,形成一道坚固的屏蔽,保卫中原;它原属汉朝,但三月前汉朝国都攻破,这些边塞城池的归属便有些暧昧不清。
现在的宛城正处在深冬之中,天黑沉沉的,寒风凛冽,呼啸着一阵又一阵刮过。
像这种天气,窝在家里,烫点小酒是最惬意的。“再来一把炒豆子哟,赛神仙呐~”王十三享受似的眯着一双小眼睛,摇头晃脑地唱着,突然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破棉袄,把火上炕的烧饼翻了个面。
虽然天冷,但城门口依旧人来人往,王十三的烧饼摊子好歹能撑下去。
一辆旧牛车驶过,隐隐有谈话声传出:
“唉,宛城换了天,竟然还这么平静。”
“哼,你知道新城主是谁吗——黄金家族的少主!他都来了,宛城还翻得起天来吗?”
“难怪……敢情你这次赶来宛城,就是为了投奔这位了?”
“想我寒窗苦读十余载,却难遇伯乐,此次机会实在不愿错过。更何况有这种想法的也不止我一个,你没发现最近几天进城的人明显增多了吗……”
声音渐渐飘散。又有几辆牛车经过,牛脖子上铃铛晃晃当当,慢慢驶进前面这座高大的城池。
乌云越压越低,风也一阵紧似一阵。
王十三连打几个喷嚏,自言自语:“要下雪了。”他眼尖地瞧见一个小黑影蜷缩在他炕烧饼的火炉边,正贪婪地汲着温暖。这个小子还没死啊,三天前不知从哪冒出来,见他饿得慌,一时心软便扔了块饼子,就让这小子赖在这不走了。他心中一阵烦闷,走过去用脚踢了踢,那个小小的人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往远处挪了两尺,只是冻得通红的脸蛋依然朝着火炉的方向。
眼神已没有三天前的神采,王十三看着这孩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昏昏欲睡的样子,心想应该撑不了两天了吧。兵荒马乱的年代里,这样的情况不在少数。
踢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人们的眼睛一触及,心中不禁喝彩。这是一辆双马并辔的马车,在前面奔驰的两马体态高大健硕,一看便知是宝马,而让人惊奇的是:这两匹宝马毛色体态竟是一模一样!要得到几匹外形完全一样的马,那可不仅是有财有权能办到的,普天之下有这等能力的人双手能数。当然,还有少数几个人能看出,那并不怎么显眼的马车本身全部是由珍贵的绿檀木造成,其价值相当于同等大小的黄金。
人们注视着这辆马车驶来,心里不约而同的猜想坐在这马车中的人到底是谁。突然,一个小黑影冲到马路中间,王十三拉住不及,但那马夫好似没看见,仍以不快不慢的速度行驶过来,在距离不到五尺时才拉住缰绳,慢慢减速,完全停下来时,马儿正在那小子头上打响鼻。
车夫全身裹在黑色斗篷中,只露出一双好看却微微皱起的眉眼,很是烦恼的样子,但又不想惊动车中之人,“走开。”
人们一惊,那斗篷下发出的声音虽然冰冷,但确是清丽无比,原来驾车的竟是一个女子!
孩子咬紧牙关,不让自己被漫天而来的气势所压倒,但还是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眼前的景物开始摇晃,体力不支了。
“怎么了?”车中人问道,那是如清水般的男子的声音,还带着点伤寒后的丝丝喑哑。
女子回头,隔着布帘轻声说了。车中人递出一个东西,低声吩咐了句什么,只见那女子带着那东西跳下马车,走到孩子面前,然后把东西塞到孩子手里,转身便走。
“等等……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是那孩子。
王十三在路边有些着急,他刚才还佩服了下这孩子的胆识,现在又想骂他了,像这种富到极致的人还会要什么!
果然,那女子连头都未回。
突然,一声刀出鞘的声音牵动了她的神经,是把利刃!她蓦然回首,只见那孩子手拿一把短刀,见她回头后微微一笑,然后把刀尖朝内,刀柄朝外。“给你,作为交换。”那孩子说。
刀刃的寒冷,在几尺之外都感受得到,对敌无数、见过各种利器的她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是寒铁打造的吗?不像,这刀通体银白,给她的感觉首先是利,然后是刚,恐怕寒铁和它相敌也会折断。
那孩子就这么站在路中央,面对着神秘却散发豪门贵气的马车,不卑不亢,黑污的脸庞嵌着一对灵亮的眼睛,看着她,恳切而真诚。
车中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只见车帘微动,一只素白而修长的手伸出,女子连忙走去,双手接住那只手,恭敬地扶下一个人来。
这是一个极为年轻的男子。从围脖到袖口都是雪白茸毛,一件银狐裘衣衬出了他颀长的身体,面容优美绝伦。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深怕冒犯了这个如水般优雅的少年。
“是那个孩子吗?”
孩子转动眼球,对上一双如溪流般的眼,明明是平静无波的眼神,却让人感觉到包含天地的悲悯。
这个脏乎乎的孩子突然就泪流满面,是突入异世的孤独无助,是濒临死亡的绝望,是多天来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是遇见面前少年的欣喜,是漫天涌来的深深自卑……不论为什么而流泪,反正是哭得稀里哗啦,说不出一个字来。如果阿榕在身旁,她也许会拉着阿榕叫“帅哥在看我耶”然后两人笑得像脸抽筋,再然后被旁边的女子一刀砍回二十一世纪……
可她没这个胆,经过了火光与杀戮,她无比的珍爱自己的生命。在每个饥饿与寒冷的夜晚,她都对自己说“活下去,活下去……”
活下去吧,因为,死在这个以人命为草芥的时代里,毫无意义!
她看向少年的眼神里充满期盼,她甚至还想跪下求他,但所受的二十一世纪的教育却让她的膝盖弯不下去。
“交换吗?”那少年说,“那我拿走了,很划算的一笔交易啊。”
“等……等”那孩子急了,但喉头哽咽,说不出话来。但雪白的身影却越来越远,孩子摆摆头赶走愈加强烈地晕眩感,纵身跑到少年面前,拦住了他。
少年对准备出手的女子摆摆手,看着眼前哭得满脸泥土纵横的小小人儿,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麦。“很艰难的说出这两个字。
“那苏麦,跟上吧。”说完少年咳嗽了两声,进了车里。
马车重新上路,苏麦坐在那女子旁边,往怀里掏出一个东西,就是刚才用那把瑞士军刀交换来的,是一块圆圆的糕点。小手托着这块糕点,移到鼻子下闻了闻,丝丝梅香便沁入心中。苏麦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忽然感觉鼻尖一凉,她一抬头,看见洁白的雪花纷纷落下。
漫天飘舞冰雪精灵,如顽童飞回母亲怀抱。
街道渐渐散去繁音,道路屋肆披上雪被。一辆马车消失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