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章一百零五 蛊虫暴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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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清之对那位独眼的白先生充满困惑，此人遗留的线索处处与隐神相关，顾清之猜纳布或许知道一二，但怕再触他的逆鳞，便忍着没问。
只是这事压在他心上，翌日在隐神庙前验算时，不由频频出神。
纳布很快瞧出端倪，用树枝戳了戳他脚下的公式：“嗯……又算错了，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顾清之望向纳布，眼珠子转了转：“我在想易骨能不能治好阿伍。”
纳布的表情瞬间有些古怪。他皱起眉头，像是在看一个二傻子，但又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无语和鄙夷。光看这个表情，顾清之就知道找了个多么愚蠢的借口。
好在，纳布对“自己人”容忍度一向很高。
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后，又重新组织了一遍语言。
自认尽可能委婉地道：“拜托，对我们邪修有点基本的尊重吧，易骨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顾清之此时还没完全回过神来，闻言不经脑子便道：“这两年不是好多了吗……”
纳布赶忙抬手制止，示意这个话题不能继续。
顾清之有些无奈。
改良易骨之法，降低易骨成本，是壮大邪修的基础，也是仙门最大的恐惧。
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年来秋瑟谷一直在暗中努力，成果有，但还谈不上显著，所以一直低调处理。
顾清之只好再换个话题，索性认真讨论阿伍的事。
“暂且不论易骨之难，如果能易骨成功，你觉得能行吗？”
纳布不假思索道：“当然不行！”
顾清之道：“可我记得，秋瑟谷里通过易骨换手换脚的也不少吧？”
纳布道：“那怎能一样？易骨时嫁接妖魔的手脚，易骨成功后那手脚也是妖魔的，又不是自己重新长出来了！换手换脚也就罢了，脑袋换了，那还是自己吗？”
顾清之：“……”
顾清之意识到自己确实犯蠢了。
好在这一打岔，纳布没在多想，只道：“你对那俩小子倒是挺上心的！”
顾清之叹了一声，真心实意道：“他们两个无父无母，还有恶疾，实在过的不容易，能帮就帮这点吧。等解开这困阵，我想在临昌城内找户好人家照顾他们。”
纳布心道，你想得倒好，可惜这两孩子都身有残疾，恐怕没那么容易。
顾清之停顿片刻，也想到了这层，改口道：“若他们愿意，我也可以带他们回入道镇。”
纳布想了想，哼笑了一声：“哪有不愿意的道理？张参那小子，腿脚不好，脑子倒是灵活得很。你肯带他们走，他求之不得。”
顾清之笑笑道：“常言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们兄弟生活不易，阿伍又是那副模样，他这做哥哥的若不多长几个心眼，怕是活不到今日。他们年纪还小，日后慢慢教养就好了。”
纳布一想也是，叹道：“看来你心里已有了主意，果然是渊云君的徒弟，见不得人吃苦。”转念，又油嘴滑舌道：“好道长，你怎不多疼疼我呢？”
顾清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树枝戳了戳纳布的脚尖。
其实这事他也有一份私心，他想若将张家两兄弟养在山下，自己也好有借口时常下山与纳布相见。
夏季多雨，入夜后又是一场雷电交加的暴雨，好在床榻虽简陋，两人依偎着倒也温暖惬意。
直至夜半，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顾清之的好梦。
纳布比他睡得浅，又在外侧，先一步下了床，点了灯，摆摆手示意睡眼蒙眬的顾清之继续躺着。
他独自开了门，暴雨与少年一同扑了进来，浑身湿透的张参毫不犹豫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少年人满是恳求与泪痕的面容。
“求你！求求你了！救救阿伍！！”
“阿伍……阿伍他出事了！”
顾清之本已缩回了薄被中，闻言大吃一惊，立刻坐起身来。
纳布面上又惊又疑，但已没机会多想——张叁见他犹疑，立刻猛地磕起头来，转瞬便见了血。纳布也非铁石心肠，急忙将人拉住：“先带我过去看看。”
见张参那急得发狠的模样，顾清之也忙下地披了外袍与纳布一道出门。
两家离得不远，张家原有些家底，屋子里的东西虽然破旧倒也齐全，看得出平日里精心维护的痕迹，但如今屋内已是一片狼藉。
三人一进门就听见床板嘎吱作响，像是有条庞大的活鱼在上头蹦跶。
纳布一见这情形便能猜出几分，顾清之却还一头雾水。
张参情绪激动，哭到连连打嗝，只能磕磕绊绊地解释：“大概……半个时辰前，阿伍……忽然发疯了……在床上又踢又踹，还从床上滚到床下，不停地砸东西，还用头去撞墙，我……我没办法，只好把他绑起来……但他身上……”
纳布掀起旧得褪色的床帘，看见内中挣扎翻滚的孩子，面目狰狞，目眦尽裂，身上泛起一层暗紫色的浮肿，双臂上长出数十个脓包，其中一两处因他强烈的挣扎而被磨破，溢出浓密的暗青色液体，那是蛊虫的尸体。
纳布惊诧地喃喃自语。
“怎么会……是蛊虫暴动？”
顾清之见了又惊又怜，忙使了个昏睡咒，令阿伍安静下来。又欲双手结印，使出疗伤咒术，希望能减轻孩子的痛苦，纳布却将人拦住，解释道：“此时，你若为他注灵，会引起蛊虫更强烈的反噬。”
顾清之道：“那……怎么办？”
张参不懂什么蛊虫，但见顾清之使出仙法，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们一定能救阿伍！又见纳布满脸犹豫，立刻再次跪倒在地，抱住纳布大腿痛哭哀求：“仙长，仙长，求求你们了，救救阿伍吧！！”
“求求您发发善心！！只要能救阿伍，我愿意给您当牛作马……求求您了！！”
张参虽有些小聪明，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山野孩童，此时见自己唯一的亲人危在旦夕，心下慌得六神无主，口不择言，爬到床边，哀嚎：“如果隐神非要带走一个人，求求您带我走吧！不要再折磨阿伍了……我只有他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们……救救他！”
顾清之心中不忍，忙安慰道：“别怕，我们会想办法的。”
张参听见这话，像是见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伏在顾清之膝上又是一阵哀求。
顾清之望向纳布，纳布却撇过了头。
他不喜欢张参，因为他总能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当初那个同样一无所有，无能为力的自己。
“你不是神最眷顾的圣子吗？那你把泽漆还给我啊！！！”
“你把泽漆还给我啊！！！”
“我只有他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死的是他，不是你！不是嘉骨！不是我……”
他歇斯底里，痛哭流涕，丑态百出。
他在神像前祈求，在神像前咒骂，可他的泽漆，再也回不来了。
顾清之喊了他一声。
纳布心烦意乱地挠了挠头，烦躁地抓握住手掌，最终，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如果……保住他性命的代价，是把他变成怪物……你还要我救他吗？”
听到保住性命这几个字，张参立刻停了哭泣，他抬头望向纳布。
经历大悲大喜，他的脑子现在已有些不够用了。
他抽噎了一下，讷讷地道：“我……我愿意变成怪物，您救救他……”
纳布道：“不能替代，只能是他自己。”
张参愣住了，作为一个山里长大的野小子，他对怪物的认知还停留在茹毛饮血的野兽，或是村里老人们的志怪谈资。他想，无论是变成野兽还是精怪，那终究还是阿伍。
“只要……只要能让阿伍好好活下来，他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养他的。”
纳布对上张参的眼睛，知道这个孩子没有说谎，但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纳布还是纠结万分。
他问张参道：“你有没有想过，他愿不愿意？”
这话戳到了张参一直以来的痛处，他的眼中不受控制地溢出泪来，他的声音弱了几分，却更凄哀，嗫嚅道：“我知道……村里人都说，阿伍这样的孩子，还不如一出生就被尿溺死……可我只有他这么一个弟弟了……我不能……我不能没有他。娘死的时候，让我好好照顾他……我是哥哥，不要让他受欺负。他要是……要是一个人走，他要在下面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张参抹着泪，哽咽道：“如果……如果他真的不愿意……我陪他一起死好了……”
纳布心中的烦躁蓦然尘埃落定，他伸手替张参揩去眼角的泪水。
“你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
纳布让两人先行离开，他将独自施法。
顾清之知他旧伤未复，担心他灵力不济，想留下助他一臂之力。
纳布却道：“不行。这是巫教秘术，我答应过师兄，不能让第二个人知晓。”
顾清之闻言也不再强求，哄着张参先行离去。
纳布第二日清晨方归，好在入门后第一句话是，没事了。
顾清之如释重负，深深松了口气，摇醒了昨夜被他施法入睡的张参，告知孩子这个好消息。
张参听后一顿千恩万谢，马不停蹄地飞奔回家。
纳布对张参的感谢没有太大的反应，他看起来十分疲惫，顾清之想他必是消耗了不少灵力，忙心疼地扶他坐下，不想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那味道很淡，似有若无，顾清之一时也不能确定，他用力嗅了嗅，发现纳布身上苏合藤的味道竟消失无踪。
顾清之忧心道：“你受伤了？”
纳布闻言有些茫然，他看了顾清之一眼，缓缓摇头。
“没啊，我只是有点困。”
纳布的神色不像说谎，顾清之见他身上没有伤口，这才稍稍宽心，扶他歇下。
这日顾清之没再验算阵法，回到当日落下悬崖时的滩涂，逆流而上，想试着寻找当日遗失的储物法宝们——储物法宝离开主人一日夜便会耗尽用以呼应的灵能，当日也正因此，他们放弃了回头寻物的念头。
但今时不同往日，白水村内怪事频发，顾清之心下不安。
顾清之找了大半日，虽找回了几件储存干粮杂物的灵器，可那枚眼下最要紧的储药灵戒却不见踪影，日头西偏后，林内光线渐暗，顾清之再不情愿，也只能暂且放弃。好在他在每一件储物灵器中都放了一枝苏合藤，虽然聊胜于无，但总归能让纳布好过一些。
回去的路上，顾清之砍了一节青竹，盛上清水，插上苏合藤。
他将清水洒了些在花叶上，竹叶的清香与苏合藤的花香交织在一起，沁人心脾。
顾清之这才叹了口气，微笑起来。
到家时，纳布还在酣睡，顾清之想他一夜辛苦，不忍扰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将那插着藤花的竹节瓶挂在床头。
见纳布眉宇间顿时舒缓了不少，轻轻松了口气。
纳布虽不说，但顾清之知道，没有苏合藤的加持，他总睡不安稳。早上也是勉强在自己面前硬撑，自己一出门，他便在床上翻来覆去，连原本用来充当枕头的竹节也被掀到地上，折腾了好半天，才蜷缩成一个别扭的姿势睡去。
他心疼地摸了摸纳布的额头，将床脚的竹节枕拾起，准备拍拍灰尘放回床上时愣了一下。
那竹节枕上有一块暗红色的印记。
顾清之用指尖轻轻抚过，指尖传来黏稠的质感。
是血。
顾清之赶忙回到床上，想掀起纳布的乌发，看看纳布的后脖颈。
不想他一伸手抚上纳布后颈的发丝，纳布立刻警觉地睁开了双眼，那反应极其迅速，像被触及了伤口的野兽，顿时目露凶光，抬手便将顾清之挥退。
那一瞬的动作，纳布果决地毫无保留。
顾清之的掌心顿时见红。
顾清之忙想安抚他是自己，不料纳布目光第一时间望向了床头的苏合藤，再望向顾清之时，目光满是怀疑与警惕。
作者有话说
第106章 章一百零五 蛊虫暴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