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锁记》勿漫川

23、还是没能将幸福留下

　　好多天过去了，甜北一直住在南珂家里陪着她，甜北看她总是阴郁着，仿佛又回到了父亲离去前的那种状态。
　　曼薇打来电话问南珂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也是，自从发生了这件事，南楼被纪一成安排着暂时接管了思南集团，晁希作为洲口县项目的总设计师也突然消失不见了，对外宣称蒋董备婚，晁希准备毕业。
　　可这突如其来的理由瞒不过全程参与的曼薇，南珂不想过多解释，没聊几句就挂了电话，她现在无暇顾及别人。
　　晁希现在如何，是南珂唯一想知道的，可南楼劝她不要再出头，不要再去联系关于晁希的一切，纪一成还没有打算放过他，哪怕是一条微信都有人监视监听，要整治他方法太多了，他现在还没有自由。
　　南珂生怕触怒了纪一成的霉头再对晁希不利，她只好委曲求全着，每天旁敲侧击地问南楼，得知他醒来了，又得知他正在恢复了，她悬着的心才算放下。
　　南楼的立场十分坚定，他总会详细地告诉她这些结果的过程中，多亏了允存，是他坚持不允许他的父亲再插手这件事，也是允存，帮忙找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不止如此，允存还帮忙修理好了音乐工作室，洗衣生活馆也正常营业了，只是他妈妈还在照顾他，他的小姨正经营着。
　　纪允存做的一切，难道只出于慈悲之心吗？他完全可以置之不理，完全可以同样采取强硬手段，可他没有。他心里有你，肯为你争取一切不管对的错的，他是个高知家庭出来的高道德的人，最重要的，他尊重你重视的一切。
　　因此她是感激他的，可她和晁希，仿佛就这么生生地被拆开了，恶狠狠的，赶尽杀绝的，没有一口喘息之地。他现在好吗？从鬼门关里走了一趟会不会后悔和自己当初的开始？她还爱他，想见他，怀念他们曾亲密无比的瞬间，如今的每天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在某个允存调整好情绪做好准备，想和南珂谈一谈的夜晚，他在婚房的三楼阳台早早地等着她。
　　从下午到落日，他把这个素未谋面的住处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要是这是在订婚的时候，那他一定欣喜万分，憧憬着未来，可惜时机不对，让人百感交集。
　　走来时经过了那间洗衣生活馆，顾客进进出出，他想起她曾说起的羽绒服的故事，被他打断了，他原本不在意的一切，现在都让他无限遐想，他甚至设想起他们俩是如何开始的缘分，每多幻想一分，心中的疼痛就蔓延一寸，如今这样的剧情发展，是自己强人所难了吗？
　　于是在还没等到她的时候，他已经浸润了眼眶，在这个他第一次踏进来的婚房里，充满了他无法抑制的悲伤。他本该在这里和她分享关于将来的悲喜，他们会有很多幸福的细节，在国外的时候他便时常幻想，可现实里不允许它们的存在了。
　　晚霞散尽之时，南楼把南珂放在小区门口就打算离开了，“南珂，好好和允存谈谈，不管怎样，先听听他的想法，不要再伤害他了。为了你，他和他爸有些事也没谈拢，他还挨了一拳，他爸多爱他你应该清楚。”
　　“我知道。”南珂点点头，事至如今，她没有选择的余地。
　　“他从小就没有忤逆过父母，是严格按照父母的想法循规蹈矩活出来的人，不喜欢的事情也会做的很好，他一生追求完美，只有在你这件事上，他做了很大的反抗。”南楼恨铁不成钢的，不希望一时间被蒙蔽了双眼的妹妹错过了这么好的人。
　　南珂下了车，和哥哥告了别。那场被她称为救赎的爱恋从暗流涌动迅速演变为泥沙俱下，她又怎会对允存怎样，他现在是唯一能救赎晁希的可能，她惹的祸，只能她来圆。
　　别墅里灯火通明，为她留着门，这本应该是这对准夫妻的日常。距上次来这里，变化不小，家具已经齐全，整齐干净，只等待主人入住。
　　晚风沿着花园吹进客厅，她明知楼上有人在等她，可她的脚步踟蹰着，想让四目交涉的一刻晚一点到来。
　　可她见到的他，极为失落的倚在阳台栏杆上，失去了前几日气势逼人的模样。那个未来大马集团的唯一继承人，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那个和晁希完全相反人生的拥有者，在只有他和他爱人的四方天地里，也不过只是个脆弱的人，一场爱情，三个人在哭，所以真的错了么。
　　允存听到关门声音，才知道她来了，便又从容的从刚才不受控的幻想中抽离出来，弹走眼角的眼泪，依旧望着远处，搭在栏杆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好看，白色衬衫后是在他身上不多见的失落背影。
　　“允存……”南珂把手里的包放到了床尾的沙发上。
　　她在他没有应答的几秒钟，环视着这个房间，一张漂亮的欧式风情大床，不出意外，这原本该是他们未来的卧室。尽管经历了短暂的涅槃，可她仍不确定，能否像回到半年前那样，把他当作命中注定的家人，做好坦然接受一切既定的准备。
　　“南珂，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他声音清脆，是刚刚打扫完所有泪腔硬撑的成果。
　　“第一次见面？”她回想着，那大概是很早很早以前了，是在某次小型家庭聚会上，南珂家还住在老城区的小别墅里。
　　这么想着那时候的爸爸和纪一成关系真的很好，比任何人都好，不过后来都忙了起来，在各自的领域征战中，少了那些经常宿醉到半夜的欢愉。那时候他们谈天说地的，而南珂在应酬完就会回到自己房间安心地看书，玩玩娃娃，那时候的允存在哪里，她根本不上心。
　　“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吧。”她只记得这么多，她真的从未在意过他。
　　“不，其实更早，你可能不记得了，是我读一年级，你还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全家来到你家，你那时候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穿着小裙子高筒袜，在家里都那么精致。我清楚地记得，你长的像个洋娃娃。”他转过身，示意她靠近，两人便坐在阳台小桌两边的凳子上。
　　她有些吃惊，连她那时的装扮他都记得，不过是一个平凡的晚饭后调皮的装扮，给多年后精神恍惚的他留下了伏笔。可在她记忆里关于他的全都模糊不清，不过的确清楚记得，爸爸玩笑话似的经常说要允存做他的女婿，南珂还无奈过，那时恐怕只有小小的允存当过真。
　　此刻，也是细看之下，她才注意到允存脸上些许颓疲，他这几天一定没睡好，他和他那个严苛的父亲又是如何对抗的。
　　“还有很多次，我们两家一起去西云山，一起去溶洞，一起去吃农家宴，在公司年会你总是惊艳出场，还有初中的时候你在学校操场上做着精彩发言，偶尔在餐厅或者走廊碰面，我都会心动一整天，你是我们年段里人尽皆知的传奇……”
　　他笑笑，想起那些很傻很天真的曾经，只是越说越让她惊讶，“你可能不知道，很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具体来说应该是暗恋。长大后我也是谈过恋爱的，只要某个人身上有你的影子，我就会感觉亲切，为了让你注意到我，我也一直在默默努力着。这些话本想留着将来慢慢和你道来，可现在……恐怕再不说就晚了，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我到底是有多看重你。”
　　在这路遥马慢的人间，偷偷暗恋一个人十几年是什么感觉？她有些惭愧，一直以来她都那么自顾自的生活着，从不会去在意某个人，也没想过会被人喜欢得这么深这么久，“该不会是因为当年我爸说要你当他女婿的玩笑话吧，所以你看我和看别人不一样？”
　　“你认为的那是玩笑话，在我眼里却是奋斗目标。喜欢一个人就是自卑的，所以有你的饭局上，我从来都不敢出头发言，更喜欢安静的看着你侃侃而谈的样子，平时在学校里也不敢和你主动说话，你总是很大方的和我打招呼。”想起那些细枝末节，无限感慨。
　　“我真的……很喜欢你，非常喜欢，在国外上学的时候总会梦到你。本以为我会把这份爱永存心底，谁成想我们之间竟然真的有婚约。从我爸告诉我的那一刻开始，我感觉自己的人生都因此改变了。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我始终觉得不够真实，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配的上这份持重的嘱托。”他越说越沉重，回想起南珂爸爸临终前的种种画面。
　　南珂低着头，听到他这些肺腑之言，越发得心底不痛快，和被掐住脖子似的，再也无法置身事外。时光不能倒流，一切掩埋在他心里的欢喜再也藏不回去，他们不能回到最初的原点了。
　　“即使发生了现在这样的事，我仍旧不觉得是你的错，或者是因为我给你的陪伴太少，你还不够了解我，否则你也会爱上我，亦或你只是在我们相处的开端走了个神，我应该包容你，我答应过逝去的爸爸，要包容你的一切，再或者，我们原本就没有以爱情作为婚姻的基础，我应该给你时间……所以你能把你的心腾出来点地方吗？有我的立足之地就可以……我从没想过我会有这么卑微的一天。”
　　为了留住她，第一次觉得她比自己的尊严还重要。允存没忍住地落了泪，他的真诚，他的包容和卑微，同样刺痛着南珂，她爱过，所以她懂得爱而不得的痛。
　　她坐在离他不远处，静静听着，眼泪也不自觉酸楚的浸润眼眶，为能与他感同身受而心痛，为她无法挣扎和选择而心痛，还为了能让晁希脱离他们三人的恶性循环活下去……
　　她发现定局慢慢清晰，她逃不了了，哪怕允存稍稍狼心狗肺一点，心狠手辣一点，都不会让她有如此前所未有的负罪感。此时此刻，她感觉到生命在慢慢流逝，天地间无比安静。
　　“允存，我对不起你，是我不配。”她断断续续的，发自内心的，对他的爱感到自惭形秽，对他无底线的纵容感到寄颜无所。
　　“我是无条件爱你的，我们的婚姻里出现了问题，如果一定要有人承担后果，那就让我来。我知道你对我还没有那种感情，我可以等，等你回心转意，等你愿意接受我的那一天。其实我不该苛求的，能遇到你已然是命运的馈赠。现在的我真的很怕失去你，我不敢想象从此生活里没有你的样子，我希望我们订婚真的不仅是一场梦。从那时起，我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非你不娶的决定了，我关于未来的规划中也全都有你。”
　　他眼神坚定的看着她，握着她的手，等她一个答案。而听到这些话的她，早已潸然泪下，不谈前因后果，不论这场婚姻奇怪与否，她何德何能，让一个人包容原谅她至此。
　　“我会接任大马集团，所以我能保那个人和他妈妈平安，你相信我。以后你想继续在思南集团做总裁或者只想要做设计，都依你，我会成为你的依靠，我说到做到。”他补充道，把她的手握紧了点，就像当初在订婚宴上的坦诚一样，还比那时更多了几分坚持。太深情或许会让人害怕，可他那么爱她，就忍不住想给她最好的。
　　南珂任凭眼泪模糊了双眼，从面颊垂落到下巴，点了点头。只有确定了她的心意，才觉得之前所做的一切没有白费。她等待的战争和对峙始终没有出现，没有谩骂怒吼和就此一别两宽，反而被他无底线的宠溺包裹着。
　　她更不敢提关于晁希的任何事，可他为此想了做了很多，抛开本能，压抑天性，只为了她的任性，别忘了他也是个有血有肉有血性的男人。换做全世界任何一个人，大概都不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吧，他只要她的一个成全。
　　允存擦擦自己的泪，又递给她一张纸，等他们的心情和这月色交融缓和，他站起身拉起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他们俩之间，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情侣间猜忌怀疑的烂游戏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多爱你，南珂，还要我怎样，都听你的，只要你不离开我。纵使有千万条路，我还是想与你同行。”他在她耳边小声地乞求着，让她瞬回到晁希要她给他答案的那一夜，同样静谧的深夜里，两个爱她爱到发疯的男人。
　　被他抱着，却为另一个人心痛着。除了相爱，爱和被爱都是伤害。她所期盼的幸福还是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时空交错中，会不会有一个心想事成的蒋南珂，那个她不会像现在这样陷入无法抉择的两难中，她从来都不会认识晁希，他在他的世界里好好的，而她安然接受着青梅竹马的宿命。
　　她爱了晁希就只能对不起他，即使如今的处境，她还是不得不承认她的整颗心满满装的都是晁希，这段恋爱就像潜水，越往下去压力越大，时时刻刻都有没命的可能，却还是沉迷其中。
　　允存从来都是个幸福的人，在经历这个事情之前。他从未有过任何坎坷，他不像晁希从小在逆境里成长，他没有那样的好胜心。他是柔软的，温柔的，擅长打动人的，他给她时间，也给自己机会。
　　南珂的确被允存这般长久而深沉的爱触动了，原来在他心里自己竟是这般的好，在他无比在意的某些场景里，只不过是她无比稀松平常的曾经。
　　原本还以为双方都是这段婚姻的受害者呢，还以为他也是被迫许下的诺言、承担的责任，原来泥潭里只她一人，可越是这样她的负罪感便越强烈。
　　要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忘掉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不可能，也不现实。她可以委屈妥协，也可以伪装作很爱，可以答应满足允存一切要求，只要晁希能度过这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