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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知己知彼(4)【巫寨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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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的一件可以追述到和光十二年秋末初冬,说是一对猎户父子追猎雄鹿深入落霞谷,夜宿谷中,偶然间目击了夜雾中有一支几十人的队伍,穿着铠甲不持火把手持刀剑静默穿行于山谷间。早前有传闻说落霞谷中有山魈会吃人,平日已无人敢途径这条路,那对父子虽是当地技艺高超的猎户,也不敢贸然出去,便在草丛中观望。那些人原先在雾中行走,看影子就像守城的军兵,后来云开见月,父子俩瞧见了其中几人,蛇目尖牙不似人脸,倒像是传闻中的阴兵。那对父子在草丛中抱团过了一夜,之后附近再无人敢夜入山谷。
之后没有相关的记载,想来是这阴兵过境的传闻过于恐怖,以及落霞谷历经多次大战,恐怖传闻众多所致。
后一则已是和光十五年,也就是今年的事了。早春时节,几名樵夫和村民趁着白天阳气重进入落霞谷拾柴捡野菜。眼见日薄西山,几名村民结伴而归,却感地动山摇。落霞谷虽无白日怪奇,传闻却又多又可怖,几名村民连忙上山远远躲藏起来,然后便看见有许多像山一样又高又大的怪物结伴从谷中走过。那些怪物十分奇异,几名村民很害怕不敢多看,描述的也各有不同,有的说它们长了又长又大的獠牙,有的说它们鼻长如蟒挥舞如鞭,有人说它们腿粗如柱走路如擂地撼山,有人说它们皮如顽石像一群在夕阳下移动的巨石,唯一相同的仅是它们又高又大是几人均无见过的。湘漤没有象,村民无从得见,笔者从几人叙述中察觉他们所言之物可能是象。只是湘漤多山地势崎岖,古来就没有象,村民日暮见象群也是奇事一件。于是,落霞谷便又多了一件奇谭。
宋濂适才读到此处时,已觉不对。湘漤是没有象的,但是百濮国有,而湘漤正有一条荒废的古道连通百濮之国。
第三则愈发佐证了宋濂的猜想。这件事的记录很新,是和光十五年八月初九,记录人则是和沛分阁弟子。应该是林泓收到丹城命令后,派人查探所记。内容很简单,说的是落霞谷中怪谈奇闻可能是真的,谷中有很多痕迹,有传闻中巨象的,也有虎豹猛兽的,还有人的,本该荒草丛生的古战道都被这些脚印夯实了。可周围村落的人都没见过或者听到山谷中有人穿行,非常之奇。
可这事在宋濂看来就非常明显——有人,或者说有大批军队从落霞谷通过。
而且,这军队很有可能是三蛮王的人!可他们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别说消息了。这几年百濮国与大唐交好,三蛮王更是年年向京都朝贡,民间贸易已然恢复了!难道,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年年上贡,贸易来往只是为了暗中向中原运兵!?
若是如此,天下危矣!如此大事,怎会是简单之事!
宋濂心中焦灼不已。
钟挽灵却说:“沧澜莫急,你心中所想确实如此,可事实却比你想的还要糟糕,所以我才需要你们天禄卫相助啊。”
宋濂心悦诚服,拱手拜服:“请师父明言。”
“你可记得前几日云阳山上被怪声控制的山民吗?”钟挽灵不答反问。
“自然记得。此法诡谲歹毒,甚是难缠。”
“你觉得,若是作为兵器,如何?”
宋濂吃了一惊,顿时脊背发寒。“下虫难以被发觉,被下虫者无觉无畏惧,控制起来容易难以破解,若被歹人利用,只怕生灵涂炭。只是受控者毕竟是寻常百姓,战斗力属实一般。师父和莲台的几位大师慈悲为怀,恐是棘手,但要面对真正的军队,恕沧澜直言,这点战力不足为惧。”
钟挽灵点头,对宋濂话语中暗讽她“心慈手软”置若罔闻,又说:“那如果受控的是受训过的军兵,或是江湖草莽呢?”
宋濂稍作思忖,回想那日所见,不认同地反驳:“那些人受控时完全失了神志,只是一味发疯攻击,就算有功夫傍身也方寸尽失。”
钟挽灵轻声嗤笑:“非也非也。你见过那些邪教徒吗?”宋濂点头。“那那些黑虫呢?”
宋濂一怔,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些邪教徒有些战力,死后还会蔓延出噬人黑虫。那些黑虫水火不侵,非强力术法不可抗。对普通军队来说,那些黑虫远比发疯的人来得棘手。“记得。”
“你可曾注意到,白药从那些山民体内拔出的黑虫跟那些邪教徒体内的黑虫如出一辙。”
宋濂大吃一惊,刚想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
“白药与我说,山民们中虫有深浅,中虫者深的一旦拔出邪虫内腑受创神志不清,难以恢复,可不拔邪虫看起来又像是正常人,只是神情木讷像人偶,行动却无碍。如果我推测的没错,那些邪教徒该是早先失踪的山民,被黑虫侵蚀体内日久整个身体都被侵占才成了那般模样,看似常人,实际上已经变成了虫人。而那些虫人保留了所寄生之人生前部分能力。”
宋濂已经冷汗津津。
钟挽灵看着小几上的卷宗,继续往下说:“不止如此。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已经掌握了使人妖化的方法,若加之邪虫控制,你觉得如何?”
“使人妖化?!”宋濂惊问。
“天禄卫应该有收到这样的消息,我知道的情况是五六年前就有了。”钟挽灵一手抵着下巴,一边思忖,一边说:“黑市流传着一种能令凡人‘升仙’的‘仙药’,一颗能让人迅敏力大,多了甚至能让人像修仙之人一样运气化劲,甚至喂于牲畜也能使其妖化。”
宋濂皱眉,答:“确有此事。只是那些人行踪成谜,天禄卫至今未能摸清这件事的真伪。”
“是真的。”钟挽灵直接给了他答案,“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此药的原材料是人。临安分阁已然推测出了药方,我也有可靠线报可做实其原来需吸收人之精魄。冷悦想来也是这般想,故而替我们准备良多。”
宋濂大惊失色。“什么?!”
“而此事幕后主使是齐王,玄真教难脱干系,只怕泰安宗也牵扯其中。如今看来,他们还勾连了三蛮王。且按此地收集的卷宗看来,他们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敢说,湘漤失踪多少人,只怕他们就造了多少妖兵。哈,如此看,李唐王朝真危在旦夕矣。”钟挽灵的语气极其平淡,仿佛说的不是国家兴亡,而是天要下雨。
宋濂越想越恐惧。“师父说这话可有证据。当今圣上独与齐王交好,叔侄关系甚笃。说是齐王谋反,还有仙门涉魔,这实难令人信服。”
钟挽灵对此毫不在乎。“你们爱信不信,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此已至生死存亡之秋,你们还有多少时间犹豫呢?”
宋濂犹豫片刻,他心知钟挽灵所言不虚。“此事需当国师定夺,但我相信国师一定会相信师父的。”
钟挽灵轻轻舒了一口气,笑得一派轻松。
“只是我不明白。”宋濂皱眉看着钟挽灵。
“哦?有何不解?”
“师父为何要帮李唐王室?仙门不在乎凡界朝廷事,以师父你的性格也不像是认同君命天授的人。”
钟挽灵轻轻一笑,手指轻点脸颊,笑吟吟地说:“你倒是真了解我。我确实不在乎谁做皇帝,但是我也有我在乎的人和事。不管当今圣上怎样。钟氏世代忠良,家父更是一心为国,我不愿他们伤心,更不愿我之亲友在战火中遭遇不幸,仅此而已。至于出手相助,”钟挽灵看着宋濂眯眼而笑,“呵,我想借沧澜之口,向国师大人讨两样东西。”
宋濂看着年轻却笑得像只狐狸的女子,莫名生出一种高深莫测感。“什么东西?”
“你现在还不用知道。”钟挽灵轻笑:“现在另外有要紧的事要你先做。”
“师父尽管吩咐,徒弟自当竭尽全力。”宋濂一面拜服,一面腹诽:这小妮子可真是会使唤人。
钟挽灵只是咯咯直笑,像是戏谑宋濂的言不由衷。“不急,现在还不是时候。”
宋濂只觉得莫名其妙,这女人前一秒还在说国与皇室危在旦夕,后一秒却说“不是时候”“不急”,他真的搞不明白这女人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钟挽灵见宋濂的坐立不安尽收眼底,宽慰说:“我们还有落子的机会。不错,我们的机会不多了,因此我们更该谨慎一些,才能用现有的机会翻盘。”
宋濂诧异地抬起头,轻声问:“我们还有机会吗?”对手来势汹汹且起码已经布局了五年。五年,太久了。他们实在发现得太晚了。
钟挽灵笑得风轻云淡。“当然有。不如下去看看吧,看看你师弟们整理得怎么样了。说不定会有你与宋宁宇谈判的有利筹码呢?”钟挽灵拿起小几上的卷宗,抚平卷好。“你知道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