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国度》秦瑟笙箫

1、第 1 章

　　姜盈在路上看见了一只“黑猫”，它腹部肿大，几乎拖到了地上。

　　她抱起它。

　　它很温顺，毛绒绒的脑袋在她的手心里蹭来蹭去。

　　她微笑了一下，走向“家”。

　　妈妈睁着一堆眼睛，温柔地问：“宣宣喜欢猫咪呀？”

　　“嗯。”姜盈低着头，匆匆走上楼梯。

　　怀里的动物剧烈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咯嘶”的扭曲声调，姜盈小心地摆正姿势，对它说：“别怕哦。”

　　弟弟站在二楼的楼梯口，脑袋靠在脚边。

　　他看着姐姐怀里的猫。他的脑袋向前倾，几乎要从台阶上滚下来。

　　姜盈快速地抬脚，把头踹了回去，继续上楼。

　　她迈进房间，单手锁门。

　　猫咪跳下来，在雪白的地砖上留下了一对灰梅花。它前半段身体正常，后半躯体皮毛脱落，长出黑红色的触手，而它下垂的腹部正在触手间晃荡。

　　姜盈从抽屉里拿出急救箱。

　　酒精擦拭手术刀，再将刀刃浸入汞中，就算是双重消毒了。

　　三搂距“祂的国度”比地面近，污染指数高达20px，水银祛污染的作用其实微乎其微。

　　猫咪不适地踱步，触手贴在地上蠕动。它现在显得异常激动。

　　戴好手套，姜盈冲它招手：“过来，让我把寄生体挖出来，好不好？”

　　它琥珀色的眼瞳转向她，眼眶间冒出细小的触角。

　　它没有动。

　　“真乖。”

　　姜盈夸了它一声。

　　她捏捏猫耳朵，把它抱起来。它僵硬地歪了歪头，腹背处的触手软软地缠在姜盈手腕上。

　　姜盈剖开了它的腹腔。

　　它体内几乎没有血液了，腹内前方的内脏很多，很杂，肠脏胃和奇形怪状的器官乱七八糟挤成一团。

　　而腹腔后部特别干净，只有一个巨大的透明液泡。

　　液泡里蜷缩着一个扭曲恐怖的东西。

　　“叮——系统提醒您，检测到F级可收容物：寄生畸胎，该诡异生命潜力值较高，是否进行收容？”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姜盈脑中，吓得她险些手抖。

　　“闭嘴！”

　　姜盈皱眉，小心地拨动着液泡。

　　液泡背面分泌了大量黑色物质，黏覆在寄主体内。这种物质会侵蚀身体，逐渐将寄主同化。

　　她吐出一口气：“系统？”

　　“亲亲您好，系统4354为您竭诚服务。”

　　“判断生物污染程度。”

　　“70％，系统友情提示，该污染物等级不足，不建议您进行收容。”

　　“去nm提示建议！”

　　姜盈正尝试用刀割黑色物质，但收效甚微，忍不住暴躁起来。

　　在“祂”降临之前，她就是医学院里最不冷静的学生。有一次解剖大体老师，她突然掉转刀口，差点扎穿同伴的脑袋，从此一战成名。

　　事后，姜盈也解释过，那刀只是比划一下，没打算伤人。但没人信这种话啊，她就被贴上了“不正常”的标签。

　　“啧。比我预估的程度更严重。”姜盈取出镊子，沿着脉落，缓缓拔离触须。

　　她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天际从夜的深黑转为白昼的血红。

　　液泡被襄在纱布里，垃圾桶里装着一大团触须。最后，姜眠缝上污染物的肚子，完成了手术。

　　“是否进行收容？”

　　姜盈一把握住液泡，怒答：“否！老子还没玩够呢！”

　　她不信任系统。系统对局势的分析似乎很合理，但人类总喜欢犯贱，其它东西送来的信息，用着就觉得不安心。

　　“系统提示：该诡异生命会对您造成伤害。”

　　“好人有好报啊。我这么善良，帮它出生，给了它见到天日的机会，它怎么忍心伤害我？”

　　“……”系统沉默。

　　您不是把它活生生挖出来的吗？帮它“出生”？您是什么品种的畜牲啊？！

　　姜盈快乐地撸起了半只猫：“有猫有房，父母双亡，兄弟姐妹全死光，地表无人类，世界属于我哈哈哈！”

　　“……”系统再次沉默。

　　主人祂好像疯了。

　　系统提示：“您的‘猫’是污染物，您的房子也被污染了，您父母都变成了污染物，您现在只有一个污染物弟弟，地表的人类全是污染物，只有地内‘温室’里生活着纯白的生物。”

　　“啊，是这样子啊。”姜盈恍然大悟，“所以我说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姜盈脸上有着喜悦的笑容，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站起身来。猫咪蹭过她的小腿，但腿部并未产生知觉——很正常，她的腿都快蹲废了。

　　姜盈拍拍猫脑袋：“我出去一会，你乖乖等着哦。”

　　她将爬出桶的触手一根一根捡了回去。然后提着垃圾桶打开了门。

　　一只脑袋正贴在门上，浑浊的眼珠滚动了半圈，盯住自己的姐姐。

　　姜盈这次没有无视它。

　　她揪起断颈处的触须，把它塞进了垃圾桶。

　　指间布满了黏液，粘乎乎的，很不舒服，而姜盈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她后知后觉地皱紧眉头。

　　“好恶心。”

　　姜盈委屈地瞪着垃圾桶，好像被塞进去的是她自己似的。

　　她走到阳台，倒掉垃圾后坐到地上，眯着眼睛欣赏混沌的天空。

　　“系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她指的不是某个庞大扭曲的诡异存在，而是西方天尽头一抹浅色的青痕。

　　“亲亲您好，该回答暂不可见哦。”

　　“又是这句话。”

　　姜盈颇觉索然无味。

　　“你的目的是什么？”

　　“系统是为您存在的亲。”

　　“……我信你个鬼，”姜盈表示鄙视，“你这种东西怎么看都跟诡异有关。”

　　“您是因此不使用收容功能吗？”

　　“嗯？”姜盈不答，只凉凉地哼了一声。

　　“您不相信我，太让我伤心了。”系统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你那么殷勤，让我收容诡异和污染，总得个这么做的理由吧。”

　　“系统提醒您：系统之前已经解释了。”

　　“之前？你是指前天……呃，我那会以为自己终于疯了，没注意你的话。”

　　一觉醒来，脑子里就出现了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这原因除了发疯还能是什么。

　　她当时实在太激动，甚至都准备把自己脑袋剖开看看了，哪还顾得上叮当叮当的系统音。

　　“……亲亲需要做一次脑CT吗？”

　　姜盈眼睛一亮：“你还有这种功能？”

　　“系统尚未补全，只要进行收容，就可以不断开发新功能，甚至创造‘世界’哦。”

　　“哦，”姜盈瞬间失去兴趣，“那算了。”

　　她捻起液泡，液体里悬浮的幼小肢体正在轻微蠕动，灰红色的光影打在蜷曲的触须上。

　　“我怎么还没疯呢？”

　　她抬头，清透的瞳仁里，倒映着近处的畸胎和远方的庞大黑影。

　　乌压压的城市，死寂的天空，游荡的死者，降临的诡异，肆虐的污染……这是一个陷入疯狂、即将覆灭的人类世界。

　　只有我是清醒的。姜盈想。

　　而系统认为，主人现在对自己有某些错误认知——比如，祂竟然相信自己是个正常人。

　　“这是一个诡异降临的国度，不可名状之物盘踞在地球上空，辐射出‘异化因子’，这导致地球上的生物有的被污染，有的产生出诡异。”系统再次开口，“但系统是为您存在的，与诡异无关。您和‘祂’不同，您可以收容诡异和污染。”

　　“‘祂’身处时空间隙，与此处同位的平行世界都面临诡异，即将毁灭。”

　　“唯一的救世方法，是与其它世界勾连，寻觅一线生机。”

　　“您会这么做的。”

　　姜盈闭上眼睛，轻轻哼唱着埋葬死者的丧歌。

　　她又一次无视了系统。

　　丧歌既不轻快，也不悦耳，但偶尔，也会让姜盈想起鞭炮炸裂时袅袅升起的青烟、蓝底黑字的对联、五颜六色的花圈和熙熙攘攘喧嚣的人群。

　　现在这样不好吗？

　　姜盈想，即便一切的一切归于沉寂，世界仍然会疯狂乱舞，诡异与理性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那么友善，无论何时都能与世界和睦相处，所以，她不明白系统的自信来自于哪里。

　　“您死去的弟弟爬上来了。”

　　系统突然打破了沉默。

　　姜盈抬头。

　　她一直靠在阳台围栏上，此时仰起脸，正好看到一对凸起的、满含怨毒的眼珠。

　　黏腻的触须垂落，在姜盈的额头上方不断蠕动。

　　姜盈冲它笑，她笑得无比灿烂。

　　“真好～我突然想做个小实验呢。”

　　脑袋惊恐地向后缩，但它智商有限，不知道现在正确的逃生方法是直接跳楼。于是，它被姜盈死死掐住天灵盖，拎了起来。

　　“我们走吧。”

　　她对它说。

　　公交车站点。

　　站牌附近有几家便利店，姜盈去买了塑料袋和打火机。她在收银台上放了一张十元，收银员正在嚼着手指头，没有找零。

　　公交车缓缓从远处驶来。

　　姜盈把脑袋放进塑料袋，在小店外匆匆洗净手，走到路边等待。

　　一个矮个子男人走近姜盈。他的身体从腰部折断，甚至能看到伤口处的车辙印。他的脑袋歪曲，嘴唇溃烂，唇边不断溢出浓稠的灰黄色液体，液线从下巴处流到手指，在地上留下了一滩滩深色痕迹。

　　“您好？”

　　姜盈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啊——啊——咯嘎——”

　　男人张大嘴巴，喉咙里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它说：“给我一块钱。”

　　姜盈从口袋掏出几个硬币，拿一个递到它腐败的手中。

　　它低下头看看硬币，又抬起头看看姜盈。

　　它看着姜盈的眼睛，再一次说：“给我一块钱。”

　　“我的硬币不多，来回几趟就要用完了。”姜盈很认真地和它讲道理。

　　但它只是固执地重复道：“给我一块钱。”

　　系统突然问：“您为什么和它说话？”

　　姜盈没有理系统，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人。

　　公交车到了。

　　姜盈用一只手提着脑袋和男人走上车。

　　她不仅善良，还很遵纪守法，主动投了三个硬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