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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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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草青青,雨声淅沥沥,一个小丫鬟单手抬在头上,步履虽是匆匆,但每步之间进退有距,相差无几,脸上的表情有些着急,小声呼唤着:“娘子,娘子。”
而在屋内,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正半倚在窗边,轻轻翻过一页书,嘴角似是天生抿了一缕笑意,微微勾着,叹道:“相逢熟识眼生春,
重伴忘忧作萱草。”
听到小丫鬟的轻呼声,少女放下书本,将刚刚看书时不小心掉落的头发缕在耳后,缓缓说道:“喜儿,慢些,无妨的。”
陪在她身边的一个妇人慈爱的看了她一眼,看着少女身上虽然好看却又称不上时新的小袄,有些鼻酸,用火钳子翻了翻盆中的碳,替她披上了一件素色的披风:“娘子,您可别纵着她,虽是初春,但依旧冷涩,您也该披件衣服才是。”
明芷笑了笑,她知道秋娘是大家出身,一直心疼自己,认为自己该是如顾氏本家的小姐一样,朝食露水晚凝眉,但祖父愤而离开吴郡顾氏,辗转迁移至饶州清河,已经十数年了,祖父父亲也已经逝去,只剩下她还有一个弟弟,吴郡顾氏,离她太远了。
喜儿顶着雨冲进房间,抓住明芷的手有些慌张:“娘子娘子,丁府,丁府那群混蛋把公子抓了,怎么办,怎么办,夫人又不在!”
喜儿都快哭了,因着顾明芷父亲顾玉郎曾在清河县任县令的关系,顾明芷一家颇受清河县百姓的尊重,要不是当时顾玉郎的真知灼见,如今的清河县仍会是一个有着几个破落渔村的小县,远不会是如今车水流马来往不绝的景象,只不过再受敬重,顾明芷的父亲也已经去世多年,民不与官斗,丁氏乃是清河的富户,丁氏女嫁到了饶州,清河的县令也不得不给几分薄面。
丁家二少贪图明芷美色,但偏偏家中早已为他订了亲,便想逼明芷为其妾,原想着搬离饶州前往隔壁的江州,没曾想,丁氏竟得了消息,抓了阿谦,想逼她就范。
秋娘又急又怒,唇瓣气的直抖,府中无人,如何能与奴仆成群的丁家比。若是顾大人还在,丁氏安敢如此。想到这又是一抹黯然,她这般好的娘子,怎如此命苦。
顾玉郎出身吴郡顾氏,是名门子弟,但是顾明芷母亲朱氏不是,朱氏只是民户,外祖家是靠杀猪发家的,虽小有薄产,但也称不上是富户,当年外祖家救了了祖父,祖父引为知己,在清河落户后,就做主为父亲顾玉郎娶了外祖父的小女儿朱三娘。
顾玉郎风姿偏偏,温润如玉,并没有因为娶了朱三娘就冷落她,而是一心一意,不纳妾,不蓄婢,才有了朱氏的一子一女,只可惜,世事总是难以十全十美。父亲的仓促离世,彻底摧毁了母亲的世界,没有了父亲,母亲万念俱灰,在一个无人的夜晚,静静的殉了情,躺在父亲棺椁的旁边,脸上满是幸福。
顾明芷读了很多很多的书,可是有时,她依旧不懂,这样一份可以抛弃了她和小弟的厚重感情,是一种何种的爱,穿越了血脉子嗣,穿越了生与死,也要不顾一切的追寻。
秋娘说是爹爹太好了,在这样一个世界里,母亲每日都仿佛活在美梦里,没有了父亲,母亲的一切幸福,也随之而去......
明芷揉了揉额头,多想无益,小弟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母亲可以抛下她们,她却抛不下谦儿。
清河县令席三思出身寒门,如今当官唯有两途,一为科举,二为举荐,便是科举寒门子弟也不是占优势的,席三思与父亲相交莫逆,父亲当县令的时候由父亲举荐当了父亲的副手,父亲去世,饶州动荡,饶州太守求稳,就让席三思接替了县令位。
如今饶州动荡已去,顾明芷也知道,怕是饶州有意让丁家接县令位,可顾玉郎在职期间,做的太好,曾经一度清河百姓只认顾家,丁家才想徐徐图之,又舍不得给出正室的位置,便想出狠招想逼顾明芷当姨娘,端的是狠毒。
可是,她知道,席叔叔已经帮不了她了,能帮她挡了这么久的丁家,席叔叔已经尽力了,若强求,便要伤了情分了......
明芷走到祠堂外,今儿是初一,宜祭祀。
明芷安安静静的跪在蒲团上,望着眼前的牌位,双手合十在胸前,袅袅青烟,遮盖了她的面容。明芷一阵恍惚,脑海中那漫天的白纸,两具沉重的棺椁,是她难以磨灭的印象,不知不觉,原来父亲母亲去了有这么久了。
她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磕了三个头,秋娘在一旁偷偷掩了掩鼻子,难道还遂了丁二的意不成。
明芷抿了抿唇,动了动嘴,声音有些涩然:“爹爹,阿娘,鱼鱼日后怕是不能常常来看你们了......”
秋娘本就受不住,听得这话,更是难掩伤怀,躲了出去。喜儿狠狠的跺了跺脚,“这该死的丁二,秋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秋娘回头,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她照顾了明芷十五年,陪着她走过风风雨雨,仍记得,那个雨夜,还只有九岁的小娘子,怔怔的握着夫人的手,问她:“陪着爹爹,娘亲是不是更快乐?”
那个明眸皓齿,春光灿烂的小娘子仿佛一夜之间就消失的一干二净,纵然有席大人的帮助,但小娘子也艰难的撑起了担子,带大了小公子,没人知道,在那最初的日子,小娘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睁着眼睛看了一夜又一夜的月升和月落。
成长,也许只需要一夜,可没人知道,在那月色下,掩埋了多少难以让人知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