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禁》苏芙琛

14、春游

　　14.
　　春游
　　事实也的确如此。
　　春游那天，他们早上参观完了温室里的奇花异草，临近中午，就找了一块草坪野餐。闫个和一群男生找了几个空的矿泉水瓶当球踢，玩得不亦乐乎。
　　他们春游是有任务的，由于去的是植物园，除了每个语文老师都会要求你写的春游游记外，生物老师还要求每个小组写一篇观察植物的报告。范奕轩和他前后桌两个男生三个女生一个观察小组，现在其他两个男生都踢球去了，女生正在吃零食，范奕轩正捧着他的单反看照片。
　　温室植物都是平时少见的，他拍了不少照片。参天古木矗立在中央，温室是围着它搭建的，顶上垂下来细细的藤条，像帘子一样。周围有种类繁多的仙人掌、颜色鲜艳的非洲菊、形状娇美的重瓣香石竹、绿油油的藤类、还有巨大的龙舌兰。他翻到其中一张的时候摁翻页键的手顿住了，他拍的是一个小池塘里的睡莲，睡莲上面飞舞着一只黄色的蝴蝶。
　　当时已经接近中午了，日头很烈，大家都躲在池塘旁边的廊桥里休息、乘凉，为了找到最佳构图来拍这张照片，他在烈日下蹲了许久。他现在翻照片时，才发现照片的左上方趴着一只闫个——旁人都好好坐着，闫个偏不，他左腿正支着地面，右条腿折起，跪在廊桥的长椅上，倾身向前，手臂随意交叠地撑着椅子靠背，神色温柔地低头看向范奕轩。
　　之所以觉得他在看自己，是因为他没有看池塘里安谧的睡莲、也没有看上方悠闲的蝴蝶；眼神也并非空落无处，又似乎不是正视镜头，而是偏上一点点。
　　他嘴角有明显的笑意，不是平时那种没个正经的笑容，也敛去了所有玩世不恭的神色，是很阳光的那种笑容。午间的阳光映照着他的微笑也亮堂堂的，少年挺括的眉骨往下方投下的小片影子有英朗的弧度，刘海柔软的发丝正被清风略微扬起。
　　虽然他长相过于抢镜，但却没有破坏这张照片追求的美感——而是和他的照片非常完美的融为一体。同样的景物，前面已经有一张拍得很好的近景，但这张照片，让他舍不得按下删除键。
　　他收起相机，用皮套装好挂在脖子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旁边的女生邀请他一起吃东西，他接过徐静递给他的一块山楂糕，笑着道谢。
　　然后就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声，那脚步一蹦一跳的，听起来很有意思。来者猛地从背后扑到他身上，把他压得险些栽进面前的零食堆里，然后手臂搭在他肩上，带着一身汗水气息在他身边坐下。范奕轩转头看他，闫个拧开他刚才喝过的那瓶水灌了一大口才喘匀了气：“走，踢球去。”是在对范奕轩说。
　　“不太会。”范奕轩苦笑。
　　“学呗，你还真坐得住，跟一几个小女生坐这儿吃东西有什么意思！走！”闫个站起来，伸手拽他，范奕轩坐得坚若磐石，凭他怎么拽也不去。
　　“走呗！踢个空瓶子，谁会认真，”闫个俯身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矫情，男的都去踢球了，你看看周围还有几个男生......女生一会儿也要去玩什么躲避球。”
　　范奕轩推开他，勾了勾相机带子：“我不是不想踢，挂着这沉家伙，怎么去？”
　　闫个把单反从他脖子上取下来，放野餐垫上：“你放着不就好了。”
　　范奕轩无奈，把单反又拿起来，收进自己的双肩包里。然后终于起身随他去了。
　　春游的用餐时间比较随意，他们踢完球已经大约下午一两点钟了，女生都吃完饭去玩游戏了，一群汗津津的男生才开始吃午饭。大家都从家里带来凉面、凉米线或者蛋糕面包等食物，这时都拿出来和大家分享，于是每个人的午饭都变得丰富起来，闫个拿出一个保温饭盒，打开就觉得里面的食物香气四溢，还热腾腾的，大家都被吸引过来：“什么这么香？”
　　是可乐鸡翅。饭盒里整齐地码放着十几只翅中，酱汁和可乐均匀着色，上面散布着少量胡椒粉和孜然，还有一些薄荷做点缀。
　　“哇，闫哥，这你妈妈做的吧？阿姨也太宠你了！”旁边一个男生喊道。
　　“阿姨是太懂我们了，是吧？闫哥快给我来一个！”旁边的刘畅口水都要留流下来了。
　　“是是是，这都被你发现了。”闫个把鸡翅分给在他身边围成一圈的男生们，这才堵住他们的嘴。还有几个坐在远处地听见动静也陆续过来，保温饭盒里还有几个鸡翅，闫个却啪地合上盖子：“没了没了，都给小爷散了啊！别围着了，吃自己饭去。”
　　“哦......”新来的没抢到一根骨头，耷拉着脑袋又回去了，闫个把饭盒重新打开，凑到在一边看热闹的班长大人面前：“班长您请~”
　　范奕轩一听这人罕见的又叫他班长，笑了：“你这是干嘛，学会贿赂人了。说吧，要让我干嘛，除了把你名字从小本子上划掉和帮你抄作业这两件事以外，其他的我考虑考虑。”
　　“不干嘛，请你吃鸡翅还不乐意？......这可不是什么阿姨做的，这是小爷亲自做的！”后面一句他压低了嗓子，范奕轩也学着小声回他：“我知道。”
　　“你知道啊。”他楞了一下，刚才他没反驳，看见范奕轩也神色如常，以为他也信了。
　　“这一看就是我们闫少爷才有的厨艺嘛。”范奕轩两指拈了一个鸡翅，吮去上面的酱汁，小口小口啃了起来。
　　闫个完全是小孩子献宝一样的心理，被夸了觉得很开心，脸上的笑很久也没消下去。那可不——别人夸的都是“阿姨”，这人夸的是他闫个，不一样。
　　快乐的气氛持续了很久，直到范奕轩拉开他书包拉链的一瞬。
　　当时他们修整好准备去参观植物园从西双版纳引进的王莲，老师催同学们收拾东西准备集队，范奕轩刚想把野餐垫收进书包就发现自己的单反相机不见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当下立即四处寻找，闫个也帮他一起找。
　　老师听说了也来帮他找，罗泉让他别急，先回忆一下：“是在包里不见的啊......你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包？”
　　“我去踢球的时候......大概下午一点到两点。”
　　老师去问他周围的人：“下午一点到两点你在干嘛？”
　　和他一个组的男生都说在踢球，徐静说她们三个女生吃完午饭就去玩躲避球了，吃饭的时候没别人来过。老师有些责怪之意：“你们怎么不留着一两人看着行李，你们出来玩都带着手机相机什么的，这些贵重物品丢了怎么办？老师也不是没提醒过你们......”
　　范奕轩不忍心听女生被责骂，走过来说：“老师，不怪他们，是我自己没看好自己的东西。”
　　罗泉心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讲课用的小蜜蜂扩音器对全班说：“全班同学请听好，现在有人丢了贵重物品，如果是谁鬼迷心窍拿了，现在只要立即归还我不追究，如果让我发现是咱们班同学手脚不干净，还不敢及时出来承认错误的，我们教务处理论去，按品行不端劝退处分外加一千字检讨。”
　　闫个带着人问了一圈，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对范奕轩轻轻摇头，范奕轩眼神黯了黯。
　　不好让等着带他们参观的工作人员久等，老师终于组织集队，大家先去参观据说直径可达两米的王莲。池塘很大，里面几朵莲叶巨大无比，形似睡莲，但却是刚才的睡莲叶子的百十倍。“......全名是亚马逊王莲......花朵颜色会改变，最初是白色......最后以紫红色而凋谢。根据浮力原理王莲的叶面可承重最多六七十千克.......”工作人员介绍，范奕轩安静地听着，却没听进去多少，他的单反可是范良送他的，他却把它弄丢了。
　　闫个用手指碰碰他的手背，见他看过来，以口型说了声抱歉，然后小声说：“我没想到会这样，都怪我叫你去踢球......”
　　范奕轩叹了一声：“没怪你。”
　　闫个更难过了。他咬着牙，脸侧都呈现出咬肌用力的形状：“不，这是我的错，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如果找不到了，过几天我赔你一个新的。”
　　范奕轩睨了他一眼：“不用你赔，快别愧疚了，好好听介绍吧，要写观察报告的。”
　　下午回学校的大巴上，气氛依然不算活跃。闫个也是个不依不饶的主，张罗着要让所有同学打开书包让他检查一遍，范奕轩担心事情闹大了难看，想阻止他，偏偏大家都听他的把包打开了。他从第一排顺着往后一个个检查，检查到倒数几排都没有任何发现，后排有几个女生估计包里有姨妈巾一类的，不愿打开给他看，他也不强求，到最后一排，有几个平时跟他关系不近换句话说有些受其他男生排挤的人抗议道：“闫个，你是不是非要完检查所有人的包才罢休？”
　　“没错！谁知道是不是就在你们其中几个人包里。”闫个一扬下巴，示意他们把包打开，他们死死捂着书包：“这不公平，前面明明有女生拒绝检查你就没查他们，你怎么知道不在他们包里，既然你没查所有人，就别想查我们的包！”
　　闫个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路了，他瞪着他们几个想对策，正好看到旁边胡诚虽然没说挑衅的话，但是死死捏着自己的包，眼神躲闪。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们几个一定是心里有鬼，闫个正想上前强行检查，范奕轩忽然拉住了他：“闫个，算了，丢了就丢了吧。没必要这样，伤人面子也伤班里和气。”
　　“但它对你很重要......”
　　“再重要都没有一个人的诚信重要，我相信那个人如果也这样想，无论用什么方法他会把它还回来，亡羊补牢未为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