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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羲华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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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昕是被疼醒的。
恍惚中,一声女子的娇喝,在耳边响起,透出浓浓的鄙夷:“少给本宫装死,给我起来!”
身上火辣辣的疼,仿佛被人恶狠狠的抽了一鞭子。
傅明昕只觉得周身骨头仿佛被一百辆马车呼啸着碾过一般,疼得他呲牙咧嘴。
疼。
好疼。
他已经多久没有知觉了?何况是这么难以忍受的疼痛。
脑中嗡嗡作响,身上又是蓦然一阵剧痛,似乎有人不解恨的踹了他两脚。
恍惚之间,傅明昕想:大胆!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大,竟然敢踹他!
头昏眼花中,傅明昕挣扎的地睁开眼睛。
一团火红的东西在他面前晃动。
他努力眨了半天眼睛,眼前才渐渐清明起来,视线聚焦,最后落到了一双赤红的绣鞋上。
那双绣鞋小巧精致,鞋尖缀着硕大的东珠,鞋身都绣着上好的彩雀,大片的刺绣精细非常,一针一线均是金丝,即使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也闪着微微的光芒。
下一秒,那双绣鞋,就正正的踩在他胸口。
那脚劲力极大,踹的他向后仰倒,差点后脑着地。
傅明昕伸手撑了一下,伸手抓住那双绣鞋,抬头望去,正对上一双长眉细眼,粉面含煞的娇艳面孔。
好歹傅明昕也当众被人叫了多年风流多情,极好美人,见过的绝世佳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这张面孔,就他来看,美则美矣,就是过于锐利刻薄了。
只不过……
傅明昕皱了皱眉,又看了那少女几眼。
这人怎么长得这么眼熟。
那少女显然是被他这般举动气的不轻,连忙挣扎起来,恨不得再踹一脚。
傅明昕赶紧松开抓着绣鞋的手。
那少女却仿佛还不解气,嫌恶的拍了拍鞋子,“你还敢用你的脏手碰我”说着,她高高扬起手中的鞭子,正欲要抽。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旁围过来两个作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一齐伸手拦住。
这两个丫鬟一高一瘦,一矮一胖,俱仪态恭正。
傅明昕瞥了一眼,心道:这丫鬟衣服比某些官家小姐的料子还要好,想必地位不低。
那高高瘦瘦的丫鬟道:“郡主,给他个教训也就够了,莫真打死了”
矮矮胖胖的丫鬟和道:“正是,郡主仔细伤了身子,为这么个人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那娇俏少女本来气势凌人,手都即将要落下去了,闻言却还是没有真的下手。
她似乎对这两个丫鬟很是忌惮,脸上青色闪动,虽然心中不忿,却还是甩了鞭子。
少女道:“就这么放过这个杂种?”
丫鬟道:“一切自有王妃定夺。”
少女愤然:“你少拿母妃压我。这个杂种居然闹出这等丑事。等休沐过了,我去尚书房,指不定要被多少人嘲笑。”
丫鬟道:“郡主放心,此事乃家丑,不可外扬。所有知道的,婢子都处理干净了。”
听闻此言,那少女的脸色才堪堪好看一些。
她伸出手,染着鲜红的丹蔻的指甲,指着傅明昕,恨不得将手指戳到他鼻孔里。
少女冷声:“你要是有胆子去给母妃告状,我就杀了你,你这个变态杂种!
“改明儿陪我去进学,若是再敢做那种稀奇打扮,我就回禀母妃,宁可我再也不去,也不能让你再丢我们清河王府的脸。
“你听见没有?”
傅明昕面无表情,半死不活。
少女看到他,这样似乎心情很好,转头朝那高丫鬟道:“东西都砸干净了吗?”
丫鬟点头。
那少女更满意了,甩了甩鞭子。
“便宜你了。”
看了看傅明昕衣服上的脚印儿和鞭痕,她洋洋得意的带着两个丫鬟扬长而去,摔门高声道:“今天不许给他吃饭!”
外面传来应声。
这地方好像特意修的极偏僻,待人都走光了,便静的只闻他浅浅的呼吸声。
“……”
傅明昕默然无语,只觉得脑中惊雷滚滚,劈得他浆糊一片。
不是他不想说话,实在是……太过惊悚,他不知道说什么。
在他一片空白的脑中,只有一个词。
见鬼了。
青天白日见活鬼了!
先前的还只是有所怀疑,现在可真是板上钉钉。
那少女方才所说的尚书房。
这地方简直没有人能比傅明昕更熟了。
天家宗学中,非最最上等的皇亲贵戚不得入的。
他身为皇后嫡子,身负众望,自会走路开始就进学,这地方说是他的第二个兴庆殿都不为过。
他说这姑娘看着奇怪又眼熟!
岂非正是他四叔清河王的嫡长女,他父亲生前最喜欢的小侄女,嘉宁郡主傅怀烟。
“明哥哥,我叫怀烟。”
“明哥哥,陪我放风筝吧!”
“明哥哥,我最喜欢明哥哥了。”
脑海中那张粉粉嫩嫩的小女孩的脸,逐渐和这张娇艳逼人的少女的脸重合。
果然如此!
傅明昕恨不得激动的一拍大腿。
然而,一想到刚才那张煞气逼人的脸,他皱了皱眉。
奇怪……
他印象中的傅怀烟,分明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还是个孩子,并且是个乖巧可爱的孩子。
可现下的她分明已经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了。
况且这通身的戾气。
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变成这副样子?
而且最最最最重要的是。
他是谁?
他在哪儿?
为什么他是活的?
傅明昕百思不得其解。
他亲口喝下那碗凉汤,亲眼看着自己七窍流血,亲身感受自己四肢发软,眼前发黑。
宫娥的呜咽声仿佛还在耳边。
犹如最最悲戚的笛音,最最恶毒的索命咒,悬绕着兴庆殿,凄凄惨惨,余音不绝。
不管是谁,看到这幅场景也应该明白,他绝对是死的透透的,不能再死了。
可他现在就是活着的。
能动,会痛,还能喘气。
傅明昕在脑中铺天盖地的疑问下躺了一会儿,积攒了一下力气,终于翻身坐了起来。
身上火辣辣的疼,他艰难的走了几步,终于在地上找到个甩在地上,碎成三瓣的铜镜。
他拿来一看,差点把这碎镜子甩出去,再碎成三瓣。
只见镜中一张白的过头的脸,黑的如墨的眉,红的如血的唇,这三种颜色太过鲜艳,对比冲击太明显,傅明昕被吓了一跳。
这活脱脱一个鬼!
他面无表情的将镜子撂下,干脆低下头,扒开衣服。
胸口正中,是一个硕大的红脚印,和手臂上交错着几道红色的鞭痕,还分布着些零零散散的青紫色淤青。
这具身体似乎是终年不见天日,白的简直晃眼,更显得这些伤痕惊心动魄。
傅明昕伸手摸了摸,疼得呲牙咧嘴。
小丫头下手挺狠。
不过毕竟年轻,手还嫩的很,从他先前受的那些伤相比,也算是小事一桩。
不过这具身子实在太弱,这些伤不管,也够呛。
傅明昕叹口气,扶着床架子坐了起来,四下望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发现了疑似药的瓶瓶罐罐。
那罐子被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地上泼着各类颜色的粉状物。
应该是药粉。
他伸手摸一摸,刚准备涂上伤口,就闻到一股劣质的脂粉香气。
傅明昕拿到眼前,捻了一捻,仔细一瞧,差点要被这人给气笑了。
这哪里是什么药粉?
这分明是脂粉。
他伸手往脸上一抹,果然摸下一手红红白白。
他又去翻其他的罐子,果然无一例外的,不是香粉,就是胭脂。
姹紫嫣红的,都被摔了个粉碎。
傅明昕想起刚才主仆的对话,心下了然。
方才说的那些有没有砸干净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些了。
自暴自弃的丢下手上那罐香粉,傅明昕又扶着墙满屋子转了一圈,继续找药,药没找着,居然让他在桌底下找到了一桶清水。
傅明昕大喜,连忙舀了一瓢,就着这水,洗了把脸。
他对原主的脸还是很有几分好奇的。
待擦干净脸上的脂粉,他顺着往着桶里一瞧。
波光粼粼的水中,浅浅倒映出一张少年的面孔,尽管不是很清楚,却也不难看出是个俊秀的好儿郎。
傅明昕很纳闷。
一个好好的爷们儿,又不是歪鼻斜眼,干嘛往脸上涂脂摸粉的。
拭净干净脸上的水痕,口中干燥异常,他又舀了一瓢水,喝了个痛快。
清水入口,甘甜可口。
傅明昕一尝就尝出来这不是普通的井水,乃是特地运回京城的清泉水。
随随便便的用水,居然是上好的清泉水。
想必这身体的主人也不是普通人。
这么一想,傅明昕才注意这屋子周遭的陈设很是富贵,自己身上这件又脏又破乱七八糟的衣服,也是上好的天青蜀锦。
话说他四叔除了傅怀烟,还有没有儿子来着?
还不等他细细想过,门外却突然传来一阵细碎脚步声。
只听“吱呀”一声。
有人将门打开了。
傅明昕看去,却是个探头探脑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头上梳着双鬟,年纪很小,圆圆的脸蛋上挂满了东一条,西一道泪痕,鼻涕拖得老长。
甫一见他,便仿佛失踪多年的老母亲见了儿子一般,扑了过去。
小丫头哀嚎道:“公子,快去救救天泉哥哥吧!郡主要把他打死了!”
“……”
傅怀烟到底一天要打死多少人?
傅明昕扶额。
他低头看这小丫头,叹道:“你是谁?天泉是谁?”
“……”
小丫头的身子晃了晃。
仿佛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歪倒在地。
傅明昕再次扶额,“我刚才被郡主痛打了一顿,脑袋有些不清醒。”
小丫头登时立住了,擦了擦泪眼朦胧的双眼,又嚎道:“我可怜的公子啊!奴婢是小草,天泉是公子的贴身小厮啊。”
傅明昕嘴角抽了抽。
真是好潦草的名字。
小丫头哭的愈加失态了,“快走吧公子,再不去天泉哥哥就要被打死了。”
傅明昕从小到大都想要个妹妹,素来对这些小丫头没什么抵抗力。
他伸手撸起袖子,将那狰狞的伤痕展露出来。
伤口早已止血,看起来却还是十分吓人。
小丫鬟吓得立马停了哭声。
傅明昕叹,“不是我不想救他,就我现在这副样子,走路都难。”
小草又哭得更大声了,她一边哭,一边麻利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罐,抽抽搭搭的打开,挖出药膏给傅明昕上药。
那药膏是绿色的,看起来无甚特别,然而一上伤口,清凉非凡,燥热的痛意迅速的消退了下去。
看着那绿色药膏,傅明昕瞳孔微缩。
千草膏!
他一把攥住了小草的手,“这药膏,你从哪儿来的?”
小草似乎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了,懵懵的道:“天泉哥哥给的,他说公子受伤了,就要用这个药涂的。”
傅明昕眯了眯眼睛。
他伸手拿起这罐药,道:“走,我们去救你天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