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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临门”一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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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早,我到学校后直接去了思想品德老师的办公室。有些早,办公室的门还是锁着的。思想品德老师家就在镇上,放学后就骑着摩托直接回家了,不住校。直觉,他一定能帮我。
  早上天气多云,乌洋洋的看上去有雨的样子。由于早上着急出门,还穿的是昨天的体恤,有点凉,胳膊上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禁打了个喷嚏,说巧不巧,刚打完喷嚏,思想品德老师就拐进了我的视线。
  “找我?”思想品德老师看见我就站在他办公室门口问,“怎么穿这么少,别着凉了!”
  “老师,没事!”我说,“我找你......”从小到大我都属于老师不太喜欢的那类学生。成绩一般,想法不少,没有取得老师笑脸的天赋,更不善于求人,所以不好意思开口。
  “来!”思想品德老师从兜里掏出钥匙开着门,边说:“进来说!”
  我跟着老师走进办公室,他收拾着桌上杂乱放着的书籍材料,边说:“随便坐!”我便坐在了就近的一把椅子上。思想品德老师的办公室跟其他老师的一样,也跟宿舍凑在一起,唯一的区别是他是单人单间。这就让我可以放心说接下来的话,而不被进来的其他老师打断,也避免尬尴。
  “老师,我找您是为了向小强的事情!”我看着老师的反应说。
  “向小强?”老师转过头来问,“是不是上次在校园里拿砖头打人的那个?”
  “嗯,就是!”
  “哦,我想起来了,他是你们班的!”老师说,“你跟他熟吗?”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回答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哦,这样呀!”老师扶了扶挂在鼻梁上的眼镜,略带思考地说。
  “老师,小强会被开除吗?”
  “虽说还没有下正式的开除文件”老师说,“但校党委几个委员都交换过了意见。开除是八九不离十的事情!”老师停顿了一下补充说:“毕竟在校园里拿板砖追着拍同学脑袋这样的事情性质非常恶劣!不开除其他的学生还不反了天了!”
  “啊?”我想到炸药打了向少有可能会被开除,但没想到被开除的理由如此充分。不觉大吃一惊。
  “你先坐着我去打壶开水,泡个茶!”老师提起墙角放的暖壶,边说着往外走。
  “老师,不用麻烦了!”而回复的是出去反手带门的一声“咣!”
  也感谢老师留出这段时间让我消化这个“噩耗”,调整面如死灰的表情。
  当人陷入绝境的时候,挣扎就会更为直接,根本顾不得体面。当思想品德老师提着暖壶再次进来准备泡茶时我说:“小强的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吗?”语气中带有只要不开除炸药,花钱消灾也是愿意的信息。我相信老师一定听得出来。
  “这个事情么?”老师继续泡茶说,“开除,整顿校纪校风,对;不开除,给迷途学生一次机会,也对!就看学校怎么说了!”
  我听得懂老师话里的意思,于是便更直接地说:“老师,只要不开除小强,花钱、送礼都是愿意的!”没有让人帮你忙还得出“血”的道理。
  老师把一杯刚沏好的茶递给我,说:“你先别急!”
  我双手接着杯子说:“老师一定帮帮小强,他还小!”
  “男生上学的时候都打过架,只是那个被打学生的家长好像是个村长,不依不饶的!学校犹豫万一不开除,要是人家家长起诉成功,学校就很尴尬!所以一直拖着没出决定!”
  “村长不会起诉的!”我急忙解释说,“一定不会再起诉的!”
  “确定?”
  “确定!”但我没有细说是丽姐帮忙的事情。
  “那就有希望!”老师说着,“你先喝水,我去趟领导办公室”。
  我怀着同样的希望坐在椅子上,茶是茉莉花,味道很鲜。就是早上没吃早餐垫底,喝茶有点胃酸。
  看着老师桌上摆的电子钟表走到七点半,刚到晨读时间。我又添了一杯水坐着边喝边等。第二杯水快要喝完的时候,老师走了进来。不等他开口,光看神情就知道“有戏”。
  果然,他说,他去问了校长,说了被打学生家长不再坚持起诉。而且事件的诱因是被打学生言语侮辱在先,向小强一时血性才打的。孩子还小,现在开除一辈子就毁了。校长一听,也不是什么无法原谅的错误,能不开除就不开除。一个学校一学期要发生多少打架事件,还不包括学校没发现的,校长心里清楚,更清楚有教无类和开除一个初中生对孩子的一生意味着什么。但真正让校长改变态度的却是被打学生家长不再起诉。任何人或事都可能成为博弈的筹码,只要被推上赌桌。
  “老师,感谢您!”我说,“需要准备什么您尽管说!”当然我指的钱和物。刚开始找向鑫应付向贵,再到后来找陈兵,我在出钱找人办事已经有了经验,至少不露怯。
  “你先别急!”老师说,“等出了结果再说!”老师是这样说,但我一定要表现出办事的钱都准备好着从兜里往外蹦的架势。跟炸药的前途来讲,任何的钱财都不值得留念。处理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的方式并不光彩,但只要你足够懂事,或多或少、或早或晚都会经手。
  出了老师的办公室,往教室走的路上,是这几天心情最为轻松的时候。
  可以给炸药打电话订回来的车票了。
  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晨读已经快结束了。坐到位置上从桌屉里取出书时,向阳问道:“这两天看你忙里忙外的,怎么样了?”
  “妥了!”我说,“可以给炸药打电话订回来的日子了!”
  “怎么回事?”向阳有点不敢相信地又问,“什么意思?”
  “村长不会起诉了!也极有可能不会被开除了!”
  中午放学后,我拿着炸药留的电话号码,叫上向阳、洪森和胖子到了传达室。
  “大爷!”打个电话。传达室的电话接不要钱,打一分钟五毛。
  “打吧!”大爷习惯性地看了一眼钟表说。
  “0991-76.....”我怕按错号码,所以边自言自
  地读着边拨。“嘟嘟嘟......”电话那头传来等待接听的声音。
  “通了吗?”洪森耳朵凑在电话听筒跟前问。“还没呢!”
  “哎,喂!”我听到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你找谁?”后,说,“我找向小强!”
  “我们这里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打错了!”
  “没错呀!”我说,“留的就是这个号码!”
  “没有这个人!”听着对方不耐烦就要挂电话的时候,我急着说:“刚来的,长头发,瘦,高个子!”
  “哦,你是找醒娃吧!”
  “对对!”我激动地说,“小强是大名,醒娃是小名!”
  那时候我们都还没到办理身份证的年龄,管的也松,随便叫个什么名字,也没人会在意,只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管到了哪里也就混下去了。尤其在家里犯了事情的人也都这样做———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炸药之所以在外面用自己的小名,是出于谨慎。
  “好好!你等一下,我给你叫!”随即电话里传来声音拉远的一句“醒娃,电话,找你的!”
  “喂,你好!”电话对面传来试探性的一句,让人感觉随时都准备挂掉。
  “是我!”我听出了是炸药的声音,便激动地说,“向川呀!”
  “啊!”炸药也变得激动地说,“听到你的声音就感觉回到了家!”听声音炸药应该流下了眼泪。
  “快订回家的车票!”
  “啊!?”炸药犹豫了一下,没再说话。
  “村长不起诉你了!”虽然没开口,但我知道炸药担心的是什么,于是直接说,“学校也极有可能不会开除你!”
  “啊?!”炸药不可思议地又叫了一声。
  “我能骗你吗?”
  “那你们一定帮了大忙!”
  “不说了!”我说,“来了再说!”
  “还有件事情,我办完了就来!”炸药说,“我爸在乌鲁木齐第一监狱服刑,我想在我来之前去看一次他!”能想象到,炸药为了见他爸一面跑到乌鲁木齐一定遭了不少罪。这个档口就算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心,更不能切断父与子的血脉相连。
  “嗯!”我说,“但一定要尽快,拖久了肯定不好!”
  “嗯!我知道了!”
  “好了!”我说,“洪森、向阳和胖子都在跟前,他们要跟你说!”我话还没说完,洪森就一把从我手里抢过电话。
  他们问了很多炸药在那边的所见所闻。炸药说,这边的维吾尔族热情好客,豪爽大方,而且姑娘们大眼睛、高鼻梁,长得都很漂亮,总得来说就是异域风情。让我们以后有时间一定要来看看祖国西北的这颗璀璨明珠。
  晚自习的时候,我正和向阳说着自上初中以来的种种经历,丰富曲折,看着生活和学习终于归于正常就在眼前,不觉心里一累。突然教室安静了下来,我顺着同学们的目光朝教室门口看去,是思想品德老师。他朝我招了一下手,我预感一定是好消息,便赶紧走了出去。老师顺着楼道往下走,我跟在后。直到走到校园时,他才停住脚步转身等我。
  “我今天下午见校领导了,说起了向小强的事情。”老师说,“向少家里确实撤销了起诉!”
  “嗯!”我知道丽姐的承诺已经实现了,就顺着答应了一声。边把充满希望的目光投向老师,期待他接下来要说的内容。
  “但学校还是坚持要开除向小强,明天上午就开党委会!”老师犹豫了一下说。
  “啊?”我的一颗滚烫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惊掉下巴地完全出于本能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你跟向小强是朋友。”老师说,“我已经尽力!”
  “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我也感觉有点奇怪!”老师说,“领导的态度跟早上截然相反。他没细说,我也没多问。看样子应该是受到了其他方面的压力。”
  我听老师这样一说,立马直觉地想到一定是村长在背后使了坏。肯定是丽姐找他了,他不得不撤销了对炸药的起诉,但在村里上分头占惯了,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躲在暗处放箭,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再说,学校是建在我们村的地界上,村委跟学校一直保持频繁的交往,学校领导跟他站一边是完全可能的。后来我没有细追过学校到底是受哪来的压力才铁了心要开除炸药,但我一直认为就是村长背后捣的鬼。
  “老师,还有回旋的余地吗?”
  “上党委会只是走个过场”老师说,“好出开除文件而已!”
  “那......”我心有不甘地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还想再争取让老师帮帮忙。学校领导能跟思想品德老师能说这些,肯定关系不一般,但我只说出了一个“那”字就被打断了。老师似乎知道我的意思,便直接说:“校领导的态度很坚决,我要是再从中说情,就会在学校很难混!”老师这句话说的很真诚也带着遗憾,更像说———让我不要再为难他。
  “老师,没事!”我说,“还是感谢您前面的帮忙!”
  “应该的!赶紧进教室上自习吧”老师说着跟我告了别向东边的办公室走去,我站在原地看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当中。
  我掉下了眼泪,校园里昏暗的灯光在眼圈里打转。我哭,不是因为一路帮炸药遇到的困难,而是心痛一个十三四岁如朝阳一般的孩子的命运竟要被那样勾结在暗处的势力所改变。我不能接受,即使是在炸药身上。更没有脸再告诉炸药学校还是要开除他的消息。当一个人失去所有希望,不得不绝地反击的时候,决定往往会最直接也最果敢。村长给学校压力要开除炸药,那好,我就给学校更大的压力,让学校改变开除炸药的决定。而且得快,必须在明天开校党委会之前。二博一,这点赌性还是有的。
  我走到校园西边取水处洗了一把脸,调整着情绪向教室走去。
  “怎么了?”向阳问我。
  “没事!老师就是叫我出去问个话!”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问我为什么这几天没交作业!”向阳看着我发红的眼圈,露出不太相信的神情。我躲过他的视线,又辩解道:“这老师挺有趣的,就是没交个作业吗?至于跟我叨叨半天吗?......外面起风了!”
  人一旦抱有赴死之心,看什么都会带有无所谓的包容,也带有像见最后一面的深情。以至于向贵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我时,我能用充满温暖的眼神回敬,即使我知道他这几天在准备收拾炸药的事情上没少下功夫。以至于在下晚自习后,我主动上去跟她说了话,丝毫不避讳大家的眼光。以至于在回家的路上,我格外大方地尽着身上所有的钱买了一包好烟,分给向阳、洪森、胖子还有其他遇见的人。有种把家里口粮一顿吃光,明天再不打算过日子的豪气。
  回到家,我罕见地跟我妈和蔼可亲地说话,表现的极其孝顺,以至于我妈都不敢相信站在前面的就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会顶嘴的儿子。直到我爸说着,孩子懂事就在“一瞬间”,我妈才露出欣慰的笑容。但那件事情之后,我确实变了很多,不光是向好的方面。因为一个人一旦见过更大的场面,经历过更大的事情,再看以前的就会是另一副视野,会有更足的底气。跟阿Q说:“我们从前也是阔过的”,便不把赵老太爷放在眼里是一个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