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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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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的一切智慧就包含在这四个字里面:‘等待’和‘希望’。——大仲马
她像一根线,串起了我支离的生命,把它变成一串美丽的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将军,将军,形势所迫不容多想啊,将军。”
“容我在想想,事关大体,怕有负圣望。”
“挖个红薯,在俺们家,三岁小孩干这都不带考虑的。”
啪,啪,我甩出了两记响亮的耳光,最近几天脾气老是控制不住,每次打人都显得情不自禁。正当我准备发飙的时候,牙将捂着脸和嘴给我一个眼神。捂着脸,说明我的几天不吃饭巴掌的力道还不减退,捂着嘴的意思就是,又来了,又来了。这些兵丁是那个白胡子老头派来搜索我的。他们拿着长矛朝我躲的草堆里扎,要不是这几天水喝得少,已经尿裤子了。刺人的茅草扎的我生疼,在茅草堆里想起了圣上送我们八路人马出征时候,那时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只见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此情此景犹在眼前,那时候一种匡扶社稷的责任感顺理成章的涌上心头而后弥散到全部细胞,当然也包括脚趾头。跟圣上连干很多杯之后,乘着酒劲,我出征了。说到这里,必须介绍一下我自己的身份,鄙人姓李,单名贵,官拜怀化将军,家父官拜右仆射,靠着爹爹的人脉和我的努力,当了将军。我爹胆子小不像魏征那样冲动,最多也就告诉圣上鞋带散了一类的事。出征的时候人很多,当我转身的时候,隐约看见爹爹已经转身走开,长安城渐渐的在我身后变小,迎面的阵阵微风吹拂着我泛着酒晕的脸,在这美丽的金色里,我打了一个酒嗝。
我清楚的记得干仗那天,列阵完毕,只见对面队伍从中间慢慢分开,推出一个坐轮椅的老头,手里还拿着个鹅毛扇,按规矩我叫阵了“老匹夫,当今圣上以德顺天,顺者昌,逆着亡,还不下椅受降。”那老头咳嗽半天,等气息均匀后说吃力的说了一句话“不降”,说真的当时我差点没笑喷,不得不惊叹他们的创意,派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人对付我如此精锐号称十万的部队。在我们那个年代,打战都兴虚张声势,实际带了多少人一般都得在号称的数上打个五折。我见过最大胆的人带了一千的兵,硬说是一万,遇到对手是个实诚人,按规矩是没缺斤少两,号称八千,打折后还有四千,结果可想而知,四个打一个人,明目张胆的以多欺少啊,一个人抱左手,一个人抱右手,一个人抱着腰,瞬间这个人就变成一个会发声的沙包,刚开始还能说,上有老下有小一类煽情的话,到后来就是“哎哟”再后来就只有“啊,啊”了,到最后就是“噗”,全部活活被拳头给捶死。听说对方的那个主将回去还得了不少歌妓和赏银,原因是他以少胜多。对面那老头又是一阵咳嗽,气息均匀后问我“降否?”我刚说了一声“否”,就看见对面的军队又是红旗又是黄旗的上下翻飞,队伍踏着黄沙变幻,场面之宏伟丝毫不亚于长安城里每年举行的祭祀列队。我侧过头对身边的偏将说“这老头治军有方,万千军队列阵并无变点错乱,吾等切不可轻敌”。不等偏将回答我又把头扭过去继续看他们变阵,偏将用手指头捅捅我“将军,我们已经被包围了。”“什么!什么,这么快!”这个时候我才看见四面八方全是敌人,再看对面那个老头时,他正捂着嘴笑。气得我咬牙切齿,半天蹦出一个字“杀”,那白胡子老头嘴里嚼着侍女喂的蜜饯,吐出一个核,羽扇一挥,立马杀声四起,接着我的人嘴里就开始叫着,“啊”,“呀”“哎哟”一类的声音,结果可想而知。
现在我嘴里嚼着根狗尾巴草,牙将一脸委屈的望着我,脸上的五根手指印越发明显,我心里有点难过,问了一句,“疼不?”“疼”牙将一头栽倒我怀里哭得跟个泪人一般。我也真对不起他,毕竟他是对我最忠诚的一个。五万多人里死了一半跑了一半,跟着我突围的又走散了一大半,最后剩下的几个说是家里炉上在烧开水,也都走了。走的时候我让他们把我的坐骑牵去,毕竟官兵一场,但这也是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我送什么不好,干嘛送马啊,走了半天都还在那个白胡子老头的势力范围。现在就我和牙将两个人了,打这场仗的时候,他只是我的一个亲兵,之所以现在叫他当牙将,是因为如果叫他小兵的话,我现在连个伍长都算不上,哎,我又换了根狗尾巴草继续嚼,伸伸蹲麻的腿,现在那个白胡子老头多半搂着歌妓喝庆功酒吧。牙将还在一边抽泣,这次是交不了差了,五万人全让我给玩儿没了,出征时,皇上把我灌得醉眼朦胧,然后拿出一张军令状,我看也没看内容就签了,我不但签了,而且还自己还加了一条,如不取匪首项上人头,满门抄斩。酒醒了才往死一般的捶胸,悔恨对自己恶毒到这个程度,苦了一家啊。三岁时候逛灯节遇到个跛脚道士和一个癞头和尚,他们对我爹娘说,“此儿,头大颈细,将来或位极人臣或殃及家人。”娘望着爹,爹说这些东西都是假的,然后爹拉着我胖嘟嘟的小手,亲着我额头“小冤家,你祸害我一下看看啊,小坏蛋,小坏蛋……”我们被爹逗笑了,咯咯咯的笑着,要是爹知道自己一家已经变成了我跟皇上的赌注估计他一定得悔恨的打自己嘴巴,现在我输了,当然就得赔。我脑子一个灵光闪过,顿生一计,于是我激动的拉着牙将的手,“你看这样,我们乘夜去那边割个人头,用牛屎一糊,提上去见皇上,就说这是匪首,反正他也没见过这人长什么样,这样我们就是有功之臣了” “将军,你说的这个是比较好,但是你看,我们怎么解释那五万人到哪里去了,还有这离长安城还有千里之遥,我们骑马也得走段时间吧,这么长的路提着个人头,还真不方便,要是遇上城防队抓住,说不定就当盗贼给咔了,说我们是打了胜仗凯旋,除了皇上信,其它人还真不好蒙。”我一下震住了,明白了我的事业就此结束了,“啥都不说了,咱们还是先去偷点红薯,垫吧垫吧”“将军,您终于想通了,那我们用什么阵形”“就雁形吧,你左我右,互相照应。”
躺在红薯田里,左手拿着刚挖出来的红薯,右手拿着剑,削着吃,别说这东西还真甜,入口化渣,嚼得我满口生津,这是几天来难得的放松,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下来了,哎,一半是心酸,一半是被吓的啊,一想起皇上从大月氏国进口的那套杀头方式,我怎么能不流泪,据说执行的时候让死囚摇骰子,摇到一是最好的,这个就是直接砍头,瞬间的事,还没痛苦,但是除了一之外其余的都很变态,比如二是二龙戏珠,一个大杆子挑着两个木桶,两个死囚被各自放在一个木桶里,木桶下面放着炭火,一喊开始两个人就拼命望外泼水,泼得快得那个被举到空中,并且赢得一次摇骰子的机会,慢的这个就被煮死,快的那个要是能摇到一还好,要是摇到其它的那还不如就被煮死,所以每次行刑的时候会出现这样一番景象,死囚虔诚的摇着竹筒,最后开盘的时候还要叫,小小小,最后如果真摇到个一,他会飞奔似的跑到刽子手那里,抱着刽子手狂跳,“我是砍头,我真的是砍头也,拜托你啦”然后亮出自己白白的脖子,据说有些头颅被挂在墙上示众的时候,嘴角上还挂着临死时候侥幸的微笑,常到刑场看热闹的熟客一看就知道这人准摇的是一,然后咧着嘴对身边的人说,摇一的最没看头。想着想着我背脊骨就一阵冰凉,想起自己会不会是一颗挂在墙上的人头。“将军快跑,他们放狗了”,“妈的,吃点红薯至于吗,老子跟他们拼了。”其实说这个话的时候,我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跑,之所以要说这话,是因为我的牙将还在身边,我还是个将军,是个将军就不能低了身份。好几个农夫打着火把朝我们跑来,我扛着我那六十斤重的偃月刀,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腿一软跌倒为止,等我醒来的时候,牙将已经不见了,这下我彻底是一个人了,虽然我们都是朝一个方向跑的,但多出的这六十斤拖了我不少。这把刀从打出来的现在,最多的用处还是砸核桃,这家伙一碰碎一个,上次老娘送的军营里的五十斤核桃就全是用它砸的,伙房里的大柴也是靠它劈的,伙夫打了很多申请上来要求给他们配一把偃月刀,这不是浪费吗,我一直都没同意,要用时从我的帐房里拿就是。平时行军的时候偃月刀都是交给手下扛着,当然现在没了手下就只能自己扛着了,我是不会把他扔了的,虽然它足足有六十斤,但它是我身份的象征。
我躺在一个草堆里,随便抓了根草塞在嘴里,也不去管它是不是我最喜欢的狗尾巴草,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周围是一遍寂静,几天前我还是个怀化将军,现在我在逃命,好奇妙的人生,这个时候我感性的那一部分正要运转,但是理性的肚子开始提醒这不是时候。跑得太快盔甲忘在田里了,那几个农夫算是赚了,一件甲衣不知道要买多少担红薯,掏出那个没吃完的红薯继续削着吃,多余的力气也没有了,长安是不能回了,抱着我的偃月刀在草堆里凑合了一晚。也不知道走了好多天,当一个集市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又回到了大唐。于是扛着我的偃月刀冲进一个铁匠铺,铁匠看了我的刀后,把门掩上,“你不是本地人吧,干这行多久了。”我很纳闷,他怎么知道我是军人,“刚干”铁匠好像根本没有听我的话,嘴里发出“啧啧”声,“凭我的手艺,打成一百来把菜刀不成问题,这料好啊,你从那顺来的,让官府查办了可不好,得赶快下手啊”“我……”我刚想说着刀是我的,我是怀化将军,但印在水缸里那个蓬头散发,瘦削的倒影告诉我这话说了只能博他一笑。有谁见过怀化将军是这般形状。几番交涉下来,铁匠答应给我十两银子。当我银子塞进包里的时候转过头去对他说“它还能砸核桃。”铁匠笑笑,然后扬起斩子,“当当当……哐哐哐……”从门缝里,看到偃月刀碎成了两段,在阳光里泛着惨白的光。
从铁匠铺出来,我买了一身衣服,好吃了一顿,肚子满足了,于是我感性的那一部分开始运转了,我狂奔了一里地,直到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一条河挡在面前,望着河,终于可以好好的哭一把了,于是我开始哭,哭完之后,又想起当年项羽都不过乌江,我还活什么,回长安也是死,而且还得摇骰子,以我现在的运气一定摇不到砍头,还不如淹死,为了防止我投河的时候本能反应闭上嘴死不快,于是从口袋里摸出剩下的半块红薯塞在嘴里。我退后几步,给自己一个助跑距离,凭我的弹跳,基本可以到河中心,塞上红薯冲向河心“喂喂喂,这里不让游泳,人家在洗衣服,你没看见啊,这么大的人了还贪玩,看什么看,吃红薯都不削皮的家伙。”一个女孩,在离我十步远的地方,漂亮的发髻上插着一支筷子一样的发簪,大大的眼睛里除了鄙视剩下的全是漂亮。太美了,太美了,她象一束光线打进我颗垂死的心。死的念头迅速被另一种感情取代,脸上立刻泛起一阵红晕,踱着碎步慢慢移向那个女孩,“洗衣服啊”“废话”我的开场白被她冷冷的回应,但军中流传着战场失意情场得意的话,现在我的情况最适合情场得意这句话,应该没什么差错。“刚来的吧,我也是刚到。”“什么刚到了,这件洗完就回家了。”“你家就在附近吧?”“是啊,难道你以为我是千里迢迢的来着洗的吗。”“呃”“呃什么啊,我洗完了你就可以去游泳了,没见过你这样的,边游泳还边吃红薯的,呵呵呵”她用手臂当着嘴巴以免笑的时候露齿,这丫头的气势非同寻常,不但不害羞,话锋相当尖锐,不像平常人家的子女,但大小姐也不会亲自来洗衣服,拧干最后一件衣服,这女孩一手挎篮一手提着罗裙从我身边走过,漂亮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河,意思是我可以游泳了。“今天不游了,不游了”。女孩的眼神让我决定不死了,而且还要美美的活下去。拿着省下的几两银子,买了一壶酒,几斤肉奔铁匠铺去了,当我敲开铁匠门的时候,他的第一把菜刀已经基本成形了,角落里我的偃月刀被斩成一段段的,这个时候有点想哭,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要铁匠收我做徒弟,我要跟着学打铁,铁匠最终还是被酒和肉打动了,嘴上说着看我很有诚意,手已经把酒和肉收拾起来。于是兵败的半个月之后,我在一个不知道离长安城多远的地方安顿下来,亲手把偃月刀变成了一把接一把的菜刀,铁匠在把菜刀摆在埔面上,下面写着上等玄铁煅造,吹发立断,削铁如泥云云。围观的不少,买的到不是很多,人家想菜刀吹发立断还有用,削铁如泥有什么用,又不吃钉子,买把一般的刀剩下的几十文钱还不能给娃儿们多买几个烧饼。我劝铁匠把剩下来的材料都打成短刀吧,这么好的材料做菜刀着实有些浪费。卖给侠客还能劫富济贫造福一方,铁匠到是耿直人,果然把剩下的都打成了短刀,后来打批发给了一个过路客商,后来据说那个过路客商被山贼劫掠,短刀也落入匪帮,这批短刀成就了这窝山贼的所向披靡,我美好的初衷变得祸害乡里,这话按下不说。铁匠其实也是个习武之人,干完活的时候,我们就在后面的院子里舞刀弄枪,在打铁方面他是我的师父,不过耍起棍棒来,铁匠就不是我的对手了,铁匠女人受不了我们,上次铁匠跟我较量的时候把她晒在院子里的一簸箕红枣打翻了,铁匠很怕老婆,所以他硬说这是他最小的儿子打翻的,最小的那个儿子现在只能蹒跚着走几步,这个挡箭牌不是那么实在,所以到后来铁匠还是被她臭骂一顿。
忙完铁匠铺里的事,我总往河边跑,整整半个月再没见到那天那位洗衣服的丫头,河里那个倒影已然成了一个铁匠,粗了一倍的胳膊,黑黑的开襟褂子,我往嘴里塞进一个狗尾巴草,望着东去流,感性的那一部分细胞开始活跃,于是想起了那个白胡子老头的笑,想起了跟我到最后的那个牙将,想起了圣上的军令状,还有爹爹的背影。泪水又开始泛滥,这是战败后我第二次哭,之前这段时间我从心里确定自己已然是个铁匠,只是现在我又记起了腰上挂的那个开核桃的小锤是偃月刀的边角料打的,我特意要铁匠为我做这个当纪念,上次吃核桃的时候,用着把铁锤要敲好多下才能碎,于是我怀念起我那把一刀一个核桃的偃月刀,记起伙夫们兴奋的对我直叫好刀,好刀,好一把劈柴刀。往河里扔出一个石片,石片在水上跳出了三个波,我又接着扔了几个,最多的都是三个波,战败以前我都能扔四个波的,一个铁匠怎么能扔出一个怀化将军的波呢,只有无奈的笑笑。我又想起了繁华的长安城,想起我还是个小头领的带着亲兵骑马巡护长安城的时候,和几个兄弟在胡人开的酒店里厮混,那些胡姬都是碧发蓝眼很是漂亮,店里打杂的都是些黑得跟煤炭一样的昆仑奴。有时候在店里还能碰见李白杜甫,他们一见面总聊那些社会的阴暗面和怀才不遇,一点都不积极。所以我最爱的不是他们,长安城里最有影响的应该算是公孙大娘,公孙大娘一年也难得看一次,每逢公孙大娘舞剑也是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屋顶上,树上都是人,剑术这个东西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差不多都是外行,所以每当她抬腿的时候,台下口哨声,欢呼声四起,有次我站在圣上身边,亲眼看见他也嘴角上扬,我猜要不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他也会打口哨。再过一段时间长安城就要开始准备办灯会了,公孙大娘又会在那些口哨和色咪咪的眼神里舞剑了。还记得上次放河灯的时候我许愿要匡扶社稷,如果还能放河灯我一定许愿让我回到以前,只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统领守在爹娘身边。可是我已经不能回去了,手里的偃月刀都变成了个连核桃都敲不利索的锤子。
“又来游泳,不凉啊?”整整半个月,第一次见到这个朝思暮想的人,我的心早已经冲到她身边紧紧的抱着她,她换了一根红色的发簪,像是桃木的那种,“啊,是,你又来洗衣服。”“废话”她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这天她洗着衣服,我坐在一边对她将自己的经历,当我讲到自己是怀化将军的时候,并取出腰里那个砸核桃的小锤对她讲这是偃月刀,她几乎笑得背过气,我跟着她浅浅的笑笑,但仔细想想,我的经历的确是一个不错的笑话,后来和她一起大声的笑,她美丽的眼睛里没有鄙视和冷漠,这是我第一次对别人讲自己的经历,本来想博取同情的故事想不到讲出来这么好笑,“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很好笑的人,不想像上次看你的时候那么怪了。”我们聊了很多,后来我帮她拧干了衣服,她让我叫她小月,还没等我介绍自己,她就从我身边走过,走过几步回过头来望着我“怀化将军万福。”接着又是一阵美丽的笑声,真美,她浅色的罗裙被水浸湿后留下一圈深深的水印,挎着篮子消失在芦苇里。我捡起一个石片狠命的朝水里砸去,石头跳过了三个波。拍拍身上的土,回到我的铁匠铺。
日子就在思念里一天天的堆积着,铁匠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除了有点爱占小便宜,心倒是不坏,铁匠老婆是铁匠师傅的女儿,铁匠一口气生了三个,现在肚里正怀着第四个,三个崽整天轮番到铁匠这里来闹,铁匠先是哄,哄不住就直接送上一巴掌,渐渐的丫头孩子有事都往我这里跑,拿着核桃要我给敲,孩子们最喜欢让我把核桃完完整整的敲成两半,吃了里面的仁还能合上。这一点上他们无比羡慕我那把用偃月刀打的小锤。铁匠告诉我这个集市到长安城骑马要走三天,这里很多人都到过长安城,长安城里的新奇玩意儿这里大都能找到,铁匠说这里每逢中秋也有放河灯的习惯。我思念着小月的笑,和她的麻黄色的罗裙,小月不止一次的闯进我的梦里,甚至是精神,有时候想着想着就开始发呆,上次打铁的时候要不是铁匠在半空中把铁锤握住了,估计现在我只剩下一只手了,铁匠为此闪了腰,歇了了好几天。
铁匠铺的旁边是个茶肆,过往的客商,旅人都爱到这里歇歇脚,从他们那里我一星半点的索取长安的消息,但能听到的大都是关于谁家生了孩子办了多少座酒席,哪家娶了个小妾一类的事情,剩下的都是长安的青菜和这里的差价之类,听得久了也就不再去打听,只是不知道我的爹娘现在是死是活。空闲时间我都是在河边度过的,准确的说,是那个我想寻死没死成的地方,小月每隔半个月都会出现在河滩边,渐渐的我们熟络了,我叫他小月,他叫我怀化将军,到最后为了省事干脆就叫我小怀。我给她讲我在军中的故事,讲我在长安城里的故事,讲我看过公孙大娘舞剑时候抬起的大腿,看过李白杜甫在酒肆里题诗,从长安城的春天一直讲到冬天,小月听着我的故事,嘴上总挂着笑,她说我真聪明,故事编的跟真的一样,我只是笑笑。她慢慢的洗着衣服,我慢慢的讲着,河水就在我们的脚下缓缓的流着,后来小月告诉我她爹爹曾经也在长安为官,后来被同僚陷害,几乎丢了性命,一气之下辞官归乡,后来郁郁而终,“真的啊”“哈哈哈,骗你的,就许你吹你是怀化将军,不许我想象一下自己是大小姐啊”小月真可爱,连戏弄我都这么可爱。我抛下的石头只能激起三个波就会沉下去,小月洗完衣服也会和我一起扔水漂,她只能激起一个波,我总能赢她。除了扔水漂我也用偃月刀给小月敲核桃吃,她每次总是吃得满嘴的核桃渣,笑着叫我“怀化将军”,她叫一声我应一声,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小月才会叫我这个称呼了。她温柔的笑容浇灌着我心里那颗枯萎的生命之苗,让它一点点从柔弱变得茁壮。
上元节那天晚上,铁匠陪着她快要临盆的妻子,我牵着铁匠的三个孩子逛街灯,这个小小的集市这晚显得那么漂亮,除了没有高高的城墙和舞剑的公孙大娘,这里几乎就是长安城,这三个孩子没少给我惹事,本打算好好的寄托一下我思乡之情的,结果一晚上就只听见用“我要”造的句,我要酸梅汤,我要买花灯,我要糖葫芦……。本来以为一人嘴里塞上一个烧饼就能安静下来,结果,大的吃完了去抢小的,小的被抢了又去抢更小的,小的被大的欺负哭了,大的被我骂哭了,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场景,一个男人手里牵着三个哭得眼泪鼻涕一堆的孩子招摇过市。那些看街灯的眼睛都开始看我,我则只有用尴尬的笑做回应,买了四盏灯,和着人群一起慢慢挪到桥下,看着月亮我许了一个愿后,轻轻的把灯推向河心,正当我注视着我的心愿渐渐飘向长安方向的时候,最小的那个又开始哭了,接着二的那个也哭了,原来他们的灯都被姐姐用水浇灭了,这次我不敢再骂姐姐了,牵着两个哭着的孩子总比牵着三个要好,于是我又在那些异样的眼神里拉着三个孩子回铁匠铺。总算是到家了,孩子们都没再哭了,我把他们送到铁匠手里,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刚出门屋子里又传出了大孩子的哭声,接着是铁匠的训斥,哎,这绝对是我最难忘的上元夜。关上房门,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包,一支紫檀木做的木梳静静的躺在里面,这是我给小月买的。铁匠已经替我请媒人到小月家提亲了,老夫人很爽快的答应了,因为她知道镇上的铁匠是个实诚人,铁匠的徒弟自然也不会不着四六。那天在河边小月红着脸不敢看我,只是低着头洗衣服,河水哗哗的流着,小月浅色的罗裙被水晕出一环水印。天真蓝,水真清,那天我对着河岸大吼一声“啊啊啊啊……”,河对岸的一头老牛朝着我回应了一声继续低头吃草。
铁匠一家没把我当外人,结婚那天办得红红火火的,铁匠的女人为我缝了好几床新被子,把我住的那间屋子收拾得比自己的还亮堂,三个跟屁虫这个时候硬要让我给他们敲可以合上的核桃,铁匠一人一个耳光打得哇哇乱叫。夜色里小月第一次躺进了我怀里,红晕开始在她美丽的脸上泛开,大大的眼睛望着我“小怀,我想吃核桃。”“这个时候吃什么核桃,是不是想转移注意力,嗯?”小月把头歪倒一边,傻傻的笑着。吹灭铁匠买的大红蜡烛,打开铁匠女人缝的新棉被……。
就在这个陌生的集市,这个离长安城三天路程的集市,一个败军之将以一种与以前完全不同的身份生活着,和铁匠一起打铁,一起送货,一起喝酒。小月在河边洗着我的汗衣,为我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擦去我身上的汗滴,一个将死之人在生命的尽头拐了一个弯,走进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后来我给小月讲了很多长安城里的事情,也将我带兵打仗的事,还讲我在长安城里的爹娘,小月瞪大了眼睛望着我,专心的听着,我问小月相不相信我就是那个带着御旨上阵杀敌的怀化将军,小月肯定的点着头,我转过脸,一行热泪从我眼眶里划出, “我相信你是怀化将军,就一辈子都相信。”“为什么?”“不为什么,你是我男人,管你是铁匠还是怀化将军都是我男人。”我紧紧搂着小月,“小月,我去给你砸核桃,怀化将军用偃月刀给你砸核桃吃”“嗯”
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是铁匠女人帮着接生的,铁匠抱着最小的孩子和我蹲在外面,铁匠拍着我的肩膀保证,有他女人在生孩子就跟拉泡屎一样容易,三个孩子又来找铁匠要这要那,铁匠一人给了一个耳光打跑了。事后我问小月,生孩子是不是就跟拉屎一样,小月瞪着眼睛问我,“你见过谁拉得这样生不如死的吗,给,你的胖儿子。”小月的娇嗔是她可爱的一部分,她把胖儿子递给我,这家伙躺在襁褓里,嘟着口水玩。长安城里的父母是不是还在,他们一定也喜欢这个胖孙子,圣上有没有执行军令状上我在醉酒后加上去的那条。
从小屁孩一直到带兵打仗,我一直没有专一的干过一件事情,但自从和小月在一起之后,我整整四年都专心的和她生孩子,铁匠现在已经生到五个了,我也有四个了,再生一个我就追上他了,铁匠说不管我生多少他都要比我多生一个,不过小月对我讲,要有信心,她说她能超越铁匠女人,我相信小月,私下我偷偷对比过小月和铁匠女人的屁股,小月很有优势。小月在河里洗着我和孩子们的衣服,我和铁匠在作坊里敲敲打打。我的五万人马,我的功名和杀敌报国的热情就像那把偃月刀一样被斩得四分五裂,那些冲杀的场景只在梦境里出现,醒来后看着小月和孩子,我又安静的躺下,小月莲藕一般的臂膀拢在我肩头,微微的鼾声,睡相都那么可爱,去他娘的功名,继续和小月生孩子。
就在我第五孩子快出生的时候,从长安城过来的客商越来越多,而且有相当一部分携家带口,茶肆老板说,长安城里闹乱了,有人造反了,圣上都避走蜀中了。六年了,长安城变成什么样子了,父母弟兄安好,放下手里的活,我木然坐下,铁匠嘴里骂骂咧咧的讲着什么我已经听不清楚了。六年来,我看长安城的眼神就像铁匠最小的孩子看大丫头手里的糖葫芦一样,想接近,却不能接近,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去想了。坐了一会儿,擦擦眼眶里似有非有的东西,拿着铁锤狠命的敲着,不去想太多了,富贵在天,生死有命我只能把爹娘的生死托付于祈祷之中。这辈子不在会去想什么了,打铁才是我的营生,孩子和小月还有这个铁匠铺,走完我的一生也会幸福,欠父母的债,下辈子再还吧,“啊”一股专心的疼从手串入大脑,铁匠扔掉手里的活,跑去给我拿金疮药,这一锤下去正中手背,血直往外冒,“现在世面上乱,行走的人都爱打个短刀长矛的护身,生意好得不行,你这个时候给我受伤。”铁匠就是这么爱占小便宜,什么在他眼里都很物质,不过他还算是个耿直的人,这金疮药盖得是厚厚一层。
受伤后,我的任务就是哄孩子,小月和铁匠女人坐在铺子里的院子里,纳鞋底补衣裳,到后来更过分的是小月在教铁匠女人绣花,她们的空闲是完全建立在我痛苦上,铁匠的大丫头整天领着铁匠和我的孩子,整整九个孩子围着我闹,耳边全是孩子们的声音,而且他们的哭泣是不间断的,跟军营里站岗哨是一样的,几个负责上午哭,几个负责下午哭,我痛苦的望着小月,小月把头扭到一边装着没看见,我又望望铁匠,铁匠一脸坏笑。
一天一个当兵的走进铁匠铺叫铁匠给他打十把朴刀,丢下银子后小兵走出铺子,身后牵着一匹枣红马,马上那人微微侧脸望望铁匠铺,霎时我疯一般的冲出铁匠铺直奔那个人,刚才那个要打刀的小兵给了我两个耳光再加几拳,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漫延,眼眶立马充血,“小六,小六是我啊”“放手”这个时候他的几个亲兵才松开我卡在我颈上的手,他仔细端详我,我也从充血肿胀的眼眶里打量着他,他变了,牛皮甲胄护腰,金灿灿的护胸镜,腰上斜挂着一把宝剑,这个时候我有点后悔了,是不是认错人了啊,真倒霉,要是认错人了又得被毒打一番,正当为自己的冲动后悔的时候,他一把把我抱在怀里“哥,哥……”,我紧紧搂着他,搂着我六年未见不知生死的家人,于是一个奇怪的场景出现在街头,一身戎装的将军靠在一个穿着麻布衣服的铁匠怀里痛哭,身边的枣红马也被这样怪诞的场景惊住,扬起前蹄向着天空嘶鸣。街上的人都盯着我们,就像六年前我从长安城出来时候一样,回头的时候,小月,铁匠和铁匠女人,还有我和铁匠的孩子惊讶的望着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眼前出现的这个人是我的六弟,我出征的时候他还未及弱冠,他满眼羡慕的望着我,要我回来的时候带回一把西域的神刀给他。六年时间已经让六弟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将军,我问起了六年来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长安。六弟告诉了我关于家的一切,我们一起出征的八路人马全部败北,朝野一遍震恐,和爹有过节的几个老臣都想落井下石,置我们一家死地,他们要圣上执行军令状,圣上有心想救,但那台下那一帮死对头,又是君无戏言,戏言误国的,闹得圣上也没办法,还好爹为官一生建功立业不说,但也混得个“老奸巨猾”,他不会坐以待毙,于是动员全家开始查族谱,后来爹爹以族谱为据,洋洋洒洒数万言,到最后居然论证了自己是皇亲国戚,圣上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默认,有谁敢满门抄斩皇族呢。于是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后来六弟补了我的缺,爹爹依然在圣上身边说着鞋带撒了一类的事情,爹派人四处打探我的消息,后来在一个小兵那里知道我一直和他战到只剩两个人的时候,仍然不降,最后突围的时候我没能跑出包围圈,娘听说后当场哭晕过去,爹爹望着我出征的城门老泪纵横。我心里暗自想:那小子真够义气,没有说我是和他一起偷红薯的时候被农夫发现,被狗追散的。六弟就驻防在这个集市附近,他要我和他一起回军营,我默不作声,天黑的时候他独自回了军营,派了一个亲兵给爹娘送一封信报我平安。
晚上小月靠在我怀里,大大的眼睛盯着我,好长时间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盯着,我撩起一绺散在她额头的头发顺道耳后,慢慢的她睡着了,窗外大大的月亮撒下柔和的光线,又快到上元节了吧,月亮又要圆了。
早晨起床的时候,小月已经不在枕边了,铁匠女人说她一早抱着衣服到河边去了。芦苇抽出新鲜的芽,我背着手,慢慢的走在这条路上,六年给了我很大的变化,从一个将死的败军之将到一个抡着铁锤的铁匠,长安从现实变成了记忆,现在我有小月,有五个孩子,有一手打铁煅刀的技艺,早已忘了自己曾经是怀化将军或者说不敢去想。
小月的捶衣服的声音渐渐清晰,我慢慢走近,然后默默的站在她背后,小月停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捶着衣服,“小月”,小月放下棍子一头扎进我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知道她为什么哭,所以我在她耳边轻轻的说,“小月,不管我是铁匠还是怀化将军,我都是五个孩子的爹,铁匠生了六个了,你给我保证过要比铁匠女人多生的。”小月用拳头捶打着我的胸口,捶累了又开始抽泣,我紧紧的搂着她,一筐衣服顺着河流漂了出去,渐渐的越漂越远,六年前我站这个地方的时候,这是我生命的尽头,六年后还是在这个地方,我把小月紧紧搂在怀里。小月推开我,有点点害羞的用围裙擦着眼泪,“好了,你先回去吧,等我把衣服洗完就回来。”“要洗的话你可能要到下游去了,刚才那会儿功夫衣服都已经漂了一里多地了。”“你看着漂的,都不给说,婆姨孩子不要穿衣服的嘛,招打”小月拿着捶衣棒轻轻的敲在我身上,然后挽着那个空空的竹篮和我一起走在芦苇掩映下晨雾还未散尽的小道,小月笑了,因为她知道我还是她心中那个用偃月刀给她砸核桃的怀化将军。
十多天后,在铁匠铺我跪着接受圣旨,我被官复原职,绶印静静的躺在红红的托盘里,小月为我系好甲胄,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放心去吧,孩子和我等着你。”我把那个偃月刀铸成的铁锤交割小月,“等我回来。”一个小兵牵过一匹马,六弟已经在马上等我了,“嫂子,回去吧,我会照顾哥的。”都好久没骑过马了,拉着马鞍我一个翻身,结果掉到了马的另一边,几个街上的孩子望着我笑,当我脸转过去的时候他们立马憋住,我明白了杀气又回到我身上,小月为我拍净身上的尘土,我坐在马上抱拳一一道别,“师父,小月就交给你照顾了。”“放心去吧,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小月她们的。”铁匠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的时候又望望茶铺店的老板,有一个将军当徒弟给他带来了不少优越感。六弟扬鞭策马,我紧跟着扬起马鞭,小月和孩子,铁匠和铁匠女人,他们的眼神又让我想起了六年前从长安城出征,马卷起尘土载着我奔向远方,铁匠铺在我的身后越来越小。
我和六弟在战场上横冲直闯,反贼变成了我刀下的亡魂,砸核桃的手重新拿起了偃月刀,匡扶社稷的热量充满全身,部队一直不停的变换着驻防,经历几次胜仗之后,又吃了几场败仗,岁月就在你进我退我,我退你进的拉锯下过着,小月每年都给送寒衣,我也派人为她们送去银两。原以为一年半载就能打完的战,一直打了整整六年,在六年里,我胳膊断过一次,背上中过一箭,最严重的一次是吃了不知道哪里打来的狗肉,几乎被拉肚子夺取性命,病榻上我想起小月和孩子,还有长安城里的父母,只希望这场战争能快些结束。也就是在这六年里杜甫写了《暮投石壕村》,公孙大娘舞完最后一次剑告别了长安城,有一天匹杂色马冲进军营,那个骑兵疯也般的跑着,叫着,“叛军投降了,叛军投降了,班师回朝啦。”降了,终于降了,六年了,总算活着等到这一天了,我和六弟紧紧抱在一起,那晚,我们把军营里所有的积蓄拿出来,喝得昏天黑地,熊熊的篝火映红了所有人的面庞。第二天带着一对人,我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了铁匠铺,在快到铁匠铺的时候我下了马交给小兵牵着,铁匠看着抬头看见我,立马跑到院子里把所有人叫出来,小月闪着泪花的眼睛盯着我,我走过去,她抬眼的时候泪珠顺着面庞滑落,身边那些长得高矮不一的孩子好奇的看着母亲为眼前这个陌生人流泪,他们悄悄的躲在小月背后,小月抱起最小的那个孩子“铁锤,叫爹”那个孩子抓抓脑袋把头扭到一边。“师父,谢谢你照顾我这一家。”“不谢,不谢,小月这几年帮着我们家里做了不少事,互相照顾,互相照顾。”后来我要铁匠一家跟我一起都长安城去,铁匠女人倒是很想去,不过铁匠婉拒了我的邀请,他说他的根在这里,人挪了根就不易活,铁匠的话让我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如果不是小月的那句“不许游泳”我也早成了亡于异乡的鬼了。六弟准备的马车停在铁匠铺,我和小月还有那一车孩子朝着长安城的方向出发,铁匠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着的时候还是望望身边茶肆的老板。
一路颠簸,整整走了五天,长安的轮廓出现在眼前,高高的城楼耸在天地之间,这城楼是爹娘守望我的眼,是我思念的源头。一进一出长安整整相隔十二年,当年的偃月刀,变成了一把小铁锤,那个意气风发,趾高气昂的年轻人经历了世事沉浮,从不可一世的将军到徘徊在河岸的败军之将,再到打铁糊口的铁匠,一定是上天垂怜,才派小月走进我的生命,她像一根线,串起了我支离的生命,把它变成一串美丽的项链,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自己就躲在我的璀璨下做着那根黯淡的绳子,这根绳子曾经怕这串珠子舍她而去,只是她没想到,从她串起我的那一天起,就已经是我生命里不可割舍的部分,扔出的石头只能激起三个波,因为还有一个波在小月手中,我并没有失去过,因为我和她是一体。“小月……”“什么?”“呃……没什么,你再睡会儿吧,进城了我叫你。”“嗯”小月听话的倒进我的怀里,她可爱的额头还是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调皮的顶顶我的下巴,我看看她,又看看她为我生的那一车孩子,幸福两个字如此清晰的写在我离开长安十二年后归来的路上,闭上眼睛,想起那年上元带着铁匠三个孩子放河灯时候许下的愿,河水载着灯,摇摇晃晃的漂往长安,朦胧的眼睛和铁匠哭泣的孩子没有让我目送它漂到更远的地方。小月在我怀里,长安在我眼前,嘻嘻闹闹哭哭啼啼的孩子坐满了一车,父母兄弟等着我回家,我的长安,我的遥望,将军从徘徊在河边那一刻已然不在,我是小月的小怀,铁匠的徒弟,十二年的“出征”洗去了我的铅尘。爹,娘,我回来了,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