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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第26章 一波又起(10) ...

  •   (一)
      正如苏桂猜测的那样,苏迢安让秋波先候在偏厅里,他则带着苏榕去看望小展氏——苏榕数日来的表现,让苏迢安认为女儿是真心悔过的。所以,诱骗弟弟、弟妹到奈良、打骂小展氏致其小产之事,在苏迢安这里算揭过去了。关于此事的处理,一则,苏榕要秉持仁厚,对展薛两家的亲事加以包容,谅解小展氏的隐瞒之过,并且保证日后绝不干涉两家的嫁娶。再有,苏榕必须亲自向苏赛夫妇道歉。

      对于这样的处理方式,苏榕打心底里不愿意接受,但为了重新赢回父亲的信任和支持,她还是忍下不甘答应了。

      痛失孩儿的小展氏面无表情地看着床榻边一进屋就开始痛哭流涕的苏榕,心中恨意更甚。她绝不相信苏榕是真心悔过。但现下是公爹苏迢安亲自带苏榕前来致歉的。她跟夫婿都没办法说什么。

      苏榕也是明白了这一点,遂当着苏迢安的面“表演”了一番“负荆请罪”,又是狠骂自己因愤怒失了分寸,又是跪在床前,声泪俱下地苦求弟弟弟妹原谅。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哭得肝肠寸断,直不起腰。最后,还是苏赛看不过眼,让下人把她给扶起来。

      有苏迢安在一旁替苏榕说好话,苏赛夫妇也不好冷着脸把人赶出去。

      最终结果如苏迢安期待的那样——苏榕拍着心口保证绝不破坏展薛两家亲事,苏赛、苏榕姐弟两握手言和,小展氏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是自己没知会在前,不全怪苏榕”云云。

      苏迢安自然知道苏赛夫妇没那么容易能原谅苏榕,所以,苏榕一道完歉,苏迢安就让她赶紧领着秋波回谢家去。

      因儿媳妇还坐着小月,需好好调理,因而苏迢安紧着又说了几句宽慰体己的话,便要回去了。
      小展氏知苏迢安这几日身子也不爽,遂让苏赛亲送公爹回房。

      (二)
      冬夜沉沉。

      漆黑的夜空里半个星星也没瞧见。残月被厚厚的云层遮着,漫天的寂寥如肃。

      挂着骏马奔流彩绘六角宫灯的回廊里,苏迢安、苏赛父子一前一后缓缓地走着。好半响,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沿着回廊一路蜿蜒迂回,仿佛是在散步。

      回廊尽头,过了拱形垂花门,是“恬颐苑”的小花园。因是冬季,花园里的花儿都谢了,剩下光秃秃的枝干。

      位于花园正中央的方形花圃挡住去路,父子俩这才停下脚步。

      看着眼前花圃内稀稀落落的芍药花枝,父子俩不约而同想起了陆氏。

      陆氏是尚文二十五年生育苏赛时难产去世的,到现在已有二十几年。苏迢安每每想起她,心里都暖暖的。陆氏陪伴苏迢安其实只有短短的七年,但却足以让苏迢安记住一辈子。

      “你母亲是种芍药的好手。她在的时候,满院芍药香,久久不息。芍药开在初夏。盛开时节,满院嫣然、清香扑鼻。芍药花期短,为了保留这份清香,你母亲会让人把芍药花摘下,花瓣烘干,制成香囊挂在壁衣上。你母亲手艺极好,制成的芍药香囊能留香好几个月,直到来年春天还能不失味道。以前你母亲在时,常与为父念叨种芍药的秘诀跟制芍药香囊的关键,可惜为父手笨,心思也不巧,芍药种不好,香囊也难保存长久。”跟往年一样,“恬颐苑”今年刚入秋就往各个房间的壁衣上悬挂芍药香囊,可惜苏迢安没掌握精髓,香囊仅维持了一季就失了味道。

      苏赛静静地听着父亲回忆母亲,没有插嘴,只将手上的墨绿色鹅绒斗篷披到父亲肩上。

      “赛儿,可是怨为父不替你们夫妻做主?”虽然方才在屋里,儿子和儿媳妇都表明了不会再怨苏榕,可谁会信呢?当然,哪怕谁都不信,这场戏还是要做的。因为日子还是得过下去,而奈良苏家,需要这种团结,即使它只是面上的团结。

      苏赛没想到父亲问得这样直接。他很想承认,但看到父亲略带愁容的脸庞,他又说不出口,只能淡淡一笑,道:“爹,儿子不是小孩子了。您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儿子都明白。”

      苏迢安听出儿子话里的不甘,禁不住叹了口气,道:“你怨是正常的。为父也怨,怨自己为何始终对你三姐狠不下心,为何每次一见她在为父面前啼哭,为父就心软,然后便头脑发晕,什么也不顾,答应她这个,答应她那个。最终的结果,你瞧见了,你祖父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头也不回地去了南方,再也没有回来过。为父失了当初对你大伯的承诺,没有好好照顾柳丫头,柳丫头被迫嫁给三婚的薛雷朋,嫡出的继子继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而你三姐,被娇宠过了头,处处想比人强却处处比不过别人,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名声稀烂。为父每每想起这些,都会庆幸,好在你大姐早嫁,否则,依着你三姐如今在奈良的名声,怕会被连累得说不上亲。”

      苏赛闻言,暗自好笑,默默腹诽:父亲不应该庆幸大姐早嫁,该“庆幸”四妹妹早夭。若当初四妹妹能活下来,就三姐如今在奈良的名声,十有八九会被连累得说不上亲。

      苏赛的嫡庶观念不重。素来疼惜儿女的他想到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不无遗憾地叹了叹气,感慨道:“大姐说得对,您儿媳还年轻,身体也素来极好,只要养好身子,孩子还是会再有的。所以,父亲,既然您已经说了此事要翻篇,那就不要再提了。三姐什么性子,不管是我,还是您儿媳,都清楚得很。就当我们夫妻,与那孩子没缘分。”

      儿子的一席话苏迢安理解了——怨恨还是有的,但再多的怨也于事无补,因为孩子已经没了。既然如此,万事朝前看,该翻篇的还是要翻篇,小展氏尽快恢复身体才是最重要。

      看着眼前比他还高半个头的苏赛,苏迢安突然觉得自己老了。虽然这几年他身子骨还算硬朗,但谁也不知道何时阎王就会来夺命。若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那还有谁能为苏榕做后盾?

      思及此,苏迢安禁不住看向儿子,无比认真道:“赛儿,若有一天为父不在了,希望你能看在为父和你母亲的份上,多看顾些你三姐和你外甥女。没了为父,她们母女就只能依靠你了。”

      苏赛听完,不由得莞尔一笑,道:“爹,您是忘了有二哥这个儿子了吗?二哥、三姐与我,可是一母同胞。怎的就我需要看顾三姐和秋波,二哥就不需要?”

      苏迢安被儿子问住了,半响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啊,次子苏贾也是陆氏所生。可是打从当年算命的说苏贾克母后,他就再没把苏贾当做陆氏的儿子。如今,苏贾跟长子苏贸更亲近,与一母所出的苏榕、苏赛却是感情寡淡,少有往来。

      苏赛本只是想逗逗父亲,但见他眉头越皱越深,连忙道:“爹,对不住,儿子刚刚只是玩笑话,您别放在心上。老话说得好,这世上没什么能亲得过血缘。不止三姐,大姐、大哥、二哥、四哥、五哥,都是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他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有难需要我帮助,儿子都会毫不犹豫。我大齐素来以士农工商为序,士为首,商为末。咱们这一支,虽然现在没有人入仕,但谁说以后就一定没有呢?父亲,您有八个孙子,家族人强马壮,等您的孙子们都长大了,再跟四叔、五叔两房的小辈比比。儿子坚信,您的孙子必然是我宣城苏氏第九代中最强的。将来,您的这一支必然得是我苏氏家族中最有实力的一支。”

      儿子的志气让苏迢安既欣慰又高兴。苏赛一直是他最喜欢、最寄予厚望的儿子。虽然苏赛不像苏榕那样能时时陪在他身边,但他一直坚信,他这个小儿子有眼界、有魄力,也有能力、有手段,未来会带领着他们这一支纵横商海,成为宣城苏氏最大的支脉,甚至是主脉。“为父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苏赛在苏迢安的注视下坚定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这种光,是野心、是欲望,也是抱负。

      寒风呼啸而过的肃杀声不时提醒苏赛——他们父子已在冬日的花园里呆得太久。

      于是,苏赛连忙把眼里的光隐去,换回了之前那副恭敬有加的笑脸,对着父亲道:“爹,夜深了,赶紧回房吧。您这身子才刚好些,别在园子里吹风。”

      苏迢安由着儿子搀扶,漫步上台阶,缓缓向他休息的小院走去。

      一路上,苏赛还说起了今晚晚宴的情况,顺带也感谢了父亲特设这场款待。他很明白,今晚父亲为桂氏姐妹设的这场践行宴,很大部分都是因为他。

      想到姐姐、姐夫今晚在晚宴上的一系列操作,苏赛很想翻白眼——三姐苏榕是管后院的内宅妇人,没眼力劲儿就算了。三姐夫谢永昌好歹是生意场上混过的,却也依然目光短浅、见识粗鄙,痴心妄想地以为朱桂氏能对谢家生意有帮助。事实上,真正有见地的商人,是不会认为一个毓京内宅官眷能对生意起多大作用。她们平日里接触最多的是家事账本,是各自等级内的夫人太太圈。不论官商,妇人管的永远都是内宅,外院是碰也碰不得的。哪怕朱桂氏的夫家是勋爵人家、娘家是官僚上层,也没有能呼风唤雨的能力。

      更何况,以朱桂氏未来亲家的身份去分析,这朱家怕也是已经穷困落魄了。别人或许不知道殷锦文是怎样的人,他苏赛可清楚得很。一个通过捐官走上仕途的人,因为把嫡女送给年过七旬的毅国公做妾,才靠着毅国公的门路进了大理寺当了个小小的七品评事。朱家能把嫡女嫁给这样的人家做媳妇,想来也是穷途末路。朱桂氏于苏赛而言,最大的用处在于通过她了解她们这个阶层的人对皮草的想法及添置渠道而已。方才在筵席上,为了不让朱桂氏吊高眼睛看人,苏赛才特意提了殷家,也确实收到良好效果。

      苏赛很清楚,真正能够对他向毓京拓展生意起作用的,是在毓京谋生的坐商和行商,比如险些成为他大姐夫的贺序文。谢永昌就是看不透这一点,以为遇上个毓京贵人就可以攀高枝利用,殊不知,画虎不成反类犬,愚蠢至极。

      多年来,虽然三姐固执地认为堂姐苏柳是因为年纪大许不到可心人家才嫁给三婚的薛雷朋,给一个能当她爹的男人作填房在三姐看来是苏柳在作践自己,但事实上,同样是一地商贾,薛雷朋的胆识认知、见地能力远在亲姐夫谢永昌之上。就凭他一个普通商人,敢去北地开疆拓土,这份勇气,谢永昌就已是无法相比的了。不得不说,祖父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并且真心疼爱堂姐,当年为她相的这门亲事着实不错。以前,苏赛还会不时感慨,若薛雷朋是他的亲姐夫就好了,如今,有了展薛两家板上钉钉的姻亲关系,哪怕薛雷朋不是他的亲姐夫,往后也能“胜似”他的亲姐夫。

      对于谢永昌,就着今晚践行宴上的情况,苏赛倒是希望父亲早点死心放弃他。这个空有皮囊的美男子,除了一张俊脸一无是处。当上族长又怎样?若没有他们苏家在背后撑腰,他还能有如今的光景?谢家早被扫出了奈良四大家族。哪怕当年没被扫出去,有谢永昌这样的人任族长,也迟早会让家族衰败。这辈子,他谢永昌,也只能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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