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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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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国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练习室的镜子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薄薄水汽,混合着汗水、止痛喷雾和隐约的咖啡因味道。凌曜的生活被压缩成精确到分钟的程序。清晨5点半,闹钟响起,他几乎是弹坐起来,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站上体重秤,盯着那跳动的数字,哪怕只上涨0.1公斤,一整天的食欲都会被迫戴上枷锁。
公司的营养餐精确计算着每一卡路里,寡淡的鸡胸肉、水煮西兰花、糙米饭,吃久了让人舌头发木。偶尔经过便利店,玻璃窗后那些热气腾腾的、裹着金黄酱汁的炒面面包,或是冰柜里色彩诱人的甜品,都成了遥不可及的诱惑。他不是不饿,是不敢。一次形体检查时,老师用尺子毫不留情地戳他腰侧哪怕一丝松懈的软肉,那种冰冷的羞辱感比饥饿更难熬。他学会了在深夜饿得胃部灼烧时,灌下大杯大杯的冰水,或者疯狂地加练,直到身体的疲惫压倒生理的渴望。
练习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结出白色的盐霜。膝盖和脚踝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贴满了缓解疼痛的药膏和肌肉效贴布。舞蹈老师的教鞭依旧会落下,不是打在旧伤上,就是抽在新淤青处,提醒他动作的瑕疵。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眼神更冷,动作更狠,把所有的痛苦和压抑都发泄在每一次发力、每一次卡点上。
苏芮这边的生活,则是另一种节奏。室内设计的专业课需要大量的动手实践。他的书桌上堆满了各种材质的色卡、布料小样、设计草图。模型课上,他小心翼翼地切割着PVC板,用U胶一点点粘合成精致的室内空间模型,指尖常常带着被刻刀划破的细小伤口和洗不掉的胶水痕。他的色彩感极好,作业常常被老师拿出来当范例,这让他在专业里慢慢积累起一点小小的自信。
摄影则是他彻底放松和闪耀的领域。社团的暗房里,红色灯光下,他专注地看着相纸在显影液中慢慢浮现出影像,那种魔法般的创造过程让他着迷。他兼职的照相馆不大,但风格温馨。老板人很好,允许他在完成客片之余有自己的创作空间。他开始系统地学习布光,甚至用兼职攒下的钱,淘了一个二手的旧胶片机,沉迷于那种需要等待和期待的拍摄方式。
他依旧节俭。中午常常去食堂最便宜的窗口,或者自己带饭。但给奶奶买药和生活用品时从不含糊。他换了一个更耐用、能装下相机和镜头的双肩包,代替了那个洗得发白的旧书包。
他们的通话,内容也变得更加具体。有时是凌曜压低的、疲惫不堪的声音:“今天测体重,又轻了零点三……饿得睡不着。” 苏芮在这边心疼得揪起来,却只能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轻快:“再坚持一下!等你回来,我……我给你做红烧肉,炖得烂烂的!”虽然他厨艺其实很一般。有时是苏芮兴奋的分享:“凌曜!我今天用胶片机拍到了一束光正好穿过窗户,落在旧课桌上,感觉特别好!就是冲扫有点贵……” 凌曜在那头听着,仿佛能透过电波看到他亮晶晶的眼睛,嘴角会不自觉地牵动一下:“嗯。拍得好,钱不够……跟我说。”虽然他账户里也所剩无几。有时,通话会陷入沉默,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和信号不太稳定的电流杂音。他们不需要时刻说话,只是知道电话那头有个人在听着,在陪着,就足以慰藉相隔万里的孤独。
凌曜挂掉电话,从楼梯间冰冷的台阶上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重新走向那个灯火通明、如同角斗场般的练习室。他的眼神更加坚定。苏芮放下手机,翻开新的设计草图,或是擦拭着相机镜头,眼神也更加明亮。
仿佛两块互补的拼图,在各自的轨道上经历着阵痛与成长,因为远方那个人的存在,而拥有了更多坚持的理由和勇气。蜕变,在每一个看似平凡的日夜细节里,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