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魂》春从春游

4、《赌魂》肆

　　翌日晨光熹微时，京绫顶着两个大眼圈到了墓冢前，依照燕非卿所言上香叩首、取骨焚烧，而后装殓入坛，就在他摘下玉镯打算放入其中的时候，脑海里忽然灵光一现。
　　之前不敢不应，是因为玉镯在身上摘不下来，如今既无束缚，为何还要受制于他？京绫盯着掌中的镯子，喃喃道：“非卿啊，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你提出的要求太难了……喏，大不了我以后给你立个墓碑，年年来上香看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不知道是否因玉镯离身的缘故，京绫半晌没听到任何回应。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
　　躺在手心里的镯子十分安静，京绫有些心生不忍：“我认识的人不多。这样吧，我把你放到当铺，那儿每天人来人往，说不定会有人愿意帮你。”
　　京绫把骨灰坛放回墓棺埋好，又小心翼翼的将镯子揣入怀中，起身往最常去的那家当铺走去。
　　当铺的老板是个识货的人，一眼就看出这枚玉镯乃质地罕见的乌衣国贡品，偏偏京绫眼瞎，一个劲的在那儿好说歹说，生怕老板不收似的。待京绫走后，老板摇了摇头，拿着镯子叹道：“傻人不识货，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块玉。”
　　京绫回到家中松了口气，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请了道士来做法事，还在门上贴了黄符，生怕耳畔会突然响起那道熟悉的声音，夜里也常常自噩梦中惊醒。他依然喜欢去赌馆，每每玩到兴起时会大叫：“非卿，我赢了，我赢了！你说待会儿去太白楼好还是金满楼好？”旁边的人拿白眼瞟他，他浑然不觉，半晌等不到回音，眼神倏地就黯淡下来——赌还是赌，却早没了当初喜悦的心情。
　　京绫想起燕非卿在的时候，虽然说话老是凶巴巴的，但从来没有亏待过他。燕非卿帮他赢钱，和他一起臭骂那些没品的玩家，陪他去酒馆海吃胡喝……在别人眼里他总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可京绫自己知道，他不孤独，一点也不；燕非卿是魂，却是个不知比人好上多少倍的魂。现在没有人敢欺负他，没有人会轻视他，他并没感到多高兴。相反的，他老是怀念以前家道中落的日子，怀念那段在阴暗的小房间里和燕非卿拌嘴的日子。
　　可是……
　　他抛弃了他。
　　他已经失去他了。
　　越想越觉得后悔，京绫眼眶湿湿的从赌馆回家，一路泪水啪嗒啪嗒的砸在了衣襟上。回去以后他撕了贴在大门上的黄符，又不解气的把宅院里所有跟符有关的东西扯掉，好像这么做燕非卿就又能回来了一样。
　　京父京母见儿子行为反常，京绫亦无心隐瞒，一问之下两人大吃一惊。
　　“你是说郎官巷外面的那座孤坟？”
　　京绫点了点头。
　　“傻孩子，那坟是我们替一个寂寞无主的可怜人挖的啊。”京母涕零道，“郎官巷一带是连官府都不管的地段。当年我和你爹从附近经过，见一个年轻公子被奸贼所害，曝尸荒野，实在于心不忍，所以就近替他安葬了。本来我们年年都前往上香的，谁想造化弄人，没几年我们也深陷囹圄自身难保，便再没顾得上了。我以为这辈子定要老死狱中，没想到你竟有出头之日……这是，这是公子来给咱报恩啊……”
　　京绫听到这里，哭得更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