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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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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朝统一两国二十余年,如今天下太平,启朝首都都京亦是繁荣昌盛。
如今新帝登基六年,朝中稳定,最炙手可热的不过白丞相与齐王殿下。
白丞相曾随先帝出征,又拥护太子即位,太子登基后亦得器重,可谓是两朝重臣。
齐王殿下,是如今陛下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陛下对齐王殿下而言亦兄亦夫,情谊不可谓不深厚。
因此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白丞相唯一的嫡女白晚衣,与齐王殿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且自三年前白晚衣入主齐王府为齐王妃,三年过去,齐王府便再无第二个女人,一度成为民间话本杂谈的焦点。
近一月来齐王府与丞相府又成为了讨论的中心,可却是因为一场叛乱。
一场关于白丞相伙同北丹国余孽意图造反的叛乱。
皇后娘娘生辰宴那日,丞相夫人却在宫中被刺杀身亡。
白丞相以皇家不恩不义为由伙同北丹国余孽造反,声势浩大,却在短短一月内被一网打尽。
而白丞相在入狱后第二日,便在狱中绝望自裁,未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白家两个嫡子踪迹全无。
丞相死后,陛下颁发圣旨,道皇恩浩荡,念及白家夫妇已伏法,齐王妃又已出嫁多年,且孕育子嗣有功,免除罪责。
直至圣旨昭告天下,在齐王府内闭门不出专心养胎的白晚衣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今的齐王府中反常的寂静一片,仿佛了无人烟。
唯有齐王妃房外,跪倒一地的小厮和太医。
数日前,齐王妃不知从何处听闻了白家被抄家之事,急着出府寻父母,侍卫一时不查没有拦住,正巧撞上宫中总领在府上宣读圣旨。
宣的正是免除她罪责的圣旨。
齐王接过圣旨的同时,身后却忽然乱成一片,齐王心头一跳,回头便看到白晚以身边已经围着一圈下人。
而正中当的白晚以,正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
人人都道丞相密谋造反多年,不惜牺牲妻女去给自己造反寻由头,不然丞相夫人为何会在宫中无缘无故身亡?为何家中嫡子也踪迹全无?
可白晚衣不信。
坊间传言,圣旨定论,她统统不信。
她的父亲不会造反,她们白家清清白白,代代忠诚。
却无人听她辩解,无处让她辩解。
但即便有地方可以伸冤,父母的性命也换不回来了。
白晚衣怀胎已五月,骤然流产本就伤了身子,如今更是一病不起。
坊间都传,或许齐王妃白晚衣命不久矣。
齐王妃房内,白晚衣两个陪嫁丫鬟清素和九秋跪在床边哭的眼睛红肿。
齐王萧远坐在白晚衣旁边端着药,神情一如往常温柔。
“宁宁,乖乖吃药。”
白晚衣小名宁宁,是母亲取的,原是希望她平安、安定,顺遂一生。
平安,安定。
多么讽刺。
白晚衣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望着床幔。
床幔顶部绣着两只鸳鸯,一只仿若鲜活,一只却不太看得出是鸳鸯还是鸭子。
那是她们大婚后第一年,白晚衣逼着萧远学的刺绣。
白晚衣说,将鸳鸯在床幔上,日日睁开眼便能看见。那样他们便会如同鸳鸯一般,恩爱一生。
可她的一生,就快要结束了。
床上的白晚衣意识回笼,气若游丝的开口问道:“阿远,我父亲是不是从来没有造反过。”
萧远却只是放下药,回道:“宁宁不想吃药,那用些汤羹吧?小厨房做了宁宁最爱喝的玫瑰甜羹,加了许多蜜糖,宁宁最爱吃甜了。”
仍是一如往常的温柔。
白晚衣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床边萧远的衣角:“阿远,我快死了。”
萧远轻轻握住白晚衣的手,擦去白晚衣眼角的泪,说道:“宁宁,你父亲希望你好好活着。”
白晚衣嘴角忽地勾起了笑,却落下泪来:“我父亲希望我好好活着,为何他却含冤而终?”
白晚衣自病起问了无数次这个问题,却从来没得到过回答。
这次的萧远反常的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宁宁,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应该好好活下去。”
白晚衣的情绪突然激动了起来,死死攥紧萧远的衣袖:“那我父亲做错了什么?我母亲又做错了什么?何故要替你们萧家忍受世人唾弃!何故要赔上他们的命!”
三年前出嫁时,她满心欢喜,凤冠霞披,兄长将她背进花轿上,她心心念念着的是自己后半生能与心爱之人厮守白头。
她原以为她会在百年之后,握着萧远的手笑着死去,子孙满堂,一生圆满。
谁曾想不过三年便家破人亡,自己还被囚在这府内,莫说为父母讨公道,连寻求一个真相都做不到。
而她活着,也是因为所谓的皇恩浩荡。
她白家家破人亡,被新帝抄家,要了性命。
如今却同她说皇恩浩荡,真是可笑。
白晚衣绝望的闭上了眼。
片刻后,白晚衣又开口道:“如若是想让父亲放权,他会的。”
白晚衣看不见萧远的表情,也没有听见他的回答,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她道:“萧远,若有来世,我定不会爱你。”
白晚衣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仍然是粉纱床幔。
还没死吗?白晚衣又闭上眼。
不对,床幔上没有鸳鸯。
白晚衣猛的睁开眼坐起身来。
身体似乎只有些骤起的疲惫,却不似这几个月自己生病以来浑身疲软、毫无气力的样子。
白晚衣自如的松了松胳膊。
病了几个月,已许久没有感受到这么松快的身体。
轻轻拨开床幔,屋内并无下人候着,房内窗户也没关,窗外的小院子中间是一汪小池塘,清澈见底,养着数只锦鲤。
院子里种满了大大小小各色鲜花,只留下东南两条出口,花路交汇处留了一片空地,中间扎着秋千,旁边还有摇椅和石桌石凳,隐隐还能看九秋和之桃在院中修剪花枝。
这不是齐王府,这是丞相府,是未出嫁时自己的院子!
她这是在做梦?
白晚衣急急的拨开床幔下床,走到窗边。
窗外凉风将花香卷进室内,微微卷起窗边桌上书的书页。
白晚衣拿起书,是一本女则。
记忆恍然回到几年前。
她和萧远订下婚约一年后,先帝驾崩,太子箫望登基,定年号承玺。
萧远守丧两年,又坚持在春天择吉日完婚,于是她和萧远的成婚的日子定在了承玺三年。
也就是在陛下登基后,母亲开始让她看女则。但一直看到出嫁,白晚衣也没看进去多少。
倒是这本书在桌上放了两年。
那如今是什么时候?
“小姐,你怎么光着脚就下来了,这才刚入夏,地上还是凉的很。”
白晚衣回头,看到清素急急的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又去床边拿鞋。
清素是她的大丫鬟,比她约莫大了几岁。从记事起,清素和九秋就是自己的贴身丫鬟,一直陪着她长大。
“小姐,怎么愣神了?”
自己死前,清素和九秋一直跪在自己床边,哭的双眼红肿,神情憔悴。
如今清素却好端端站在她身边。
白晚衣仍然觉得不太真实,只是顺从的坐在椅子上,任由清素帮她穿好鞋袜。
清素一边帮白晚衣穿鞋袜,一边说:“陛下登基这么久以来,老爷日日都在忙,今好不容易在家,小姐既醒得早,一会儿陪老爷夫人一块用早饭吧?”
白晚衣有些恍惚,清素在说爹与娘?
自己是已经死了,来同爹娘团聚了吗?
清素帮白晚衣穿好鞋袜,又开始帮白晚衣挽发,笑着说:“小姐今年入秋便要及笄了,可不能再这么任性了。”
今年入秋及笄?
那不是她与萧远成婚的一年前吗?
是做梦,还是重生了?
清素见白晚衣一直不说话,紧张了起来:“小姐?今天怎么了?身体不适吗?”
白晚衣在镜中看见清素担忧的脸,轻轻喊了一声:“清素。”
声音清脆又干净,不似病重那般有气无力又带着暗哑的声音。
清素越发慌乱了起来,赶紧把院中的九秋和之桃喊了进来,摸了摸白晚衣:“小姐,让九秋和之桃陪您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叫府医来。”
白晚衣赶紧拉住清素。
温热的体温,真实的触感。
她好像真的重生了。
父母没有去世,兄长还在朝中,她还未出嫁。
清素说,他们正在厅中等她用饭。
白晚衣终于有了些真实感,又分外急切起来,对着清素道:“我没事,帮我挽发吧。”
清素松了口气,笑道:“小姐许是今日起的比寻常早了些,一会儿用了午膳再休息罢。”
白晚衣点点头,又看到九秋和之桃一人拿着一个花环笑着小跳步进来。
之桃微微行了个礼,九秋直直的走向白晚衣撒娇:“小姐怎么醒了也不唤奴婢,奴婢一大早起来给您编的花环呢。”
清素皱了下眉:“没大没小,小姐醒了也不知道进来服侍小姐,这样不懂礼数日后如何随小姐进齐王府。”
九秋被训的耷拉着头,一副十足的可怜样。
白晚衣本就不在意这些,解围道:“无妨的,在自己院子内不必计较这么多,九秋在外面有分寸。”
清素一边继续帮她挽发一边念叨:“小姐就会惯着她们。”
一边的之桃见清素消了气,赶紧凑过去,笑着将自己手里的花环也递给白晚衣:“小姐,奴婢也给你扎了一个,比九秋的可好看多了。”
九秋不服气,将花环在半空中虚虚的比了一下,看着镜中的白晚衣笑的眼睛弯弯:“明明我的最好看,小姐您说是不是。”
白晚衣接过九秋的花环:“是,你的最好看。”
之桃将花环也放在桌上,打了一下九秋的手臂:“你惯会找小姐撒娇的,不讲理!”
九秋刚想回击,清素便开口道:“别在小姐跟前闹,你们两个赶紧去小厨房,让准备些小姐爱吃的点心。”
两人脆生生的应下,又风风火火的跑出门去。
清素梳好头,转身取过衣物帮白晚衣更衣,似是随口问道:“之桃做了什么事惹小姐不快了吗?”
白晚衣一愣,低头看了看桌边的女则,想了想:“九秋与我自幼一起长大,总是更亲近些。”
白晚衣想起来,自流产后自己便再也没见过之桃。
一直到自己去世前,也只有清素和九秋两个丫鬟守在身边。
之桃是白晚衣十岁时在新进府的下人中挑中的小丫鬟,比她还要小两岁。
当时之桃笑的天真可爱,瘦的宛如一根竹竿,脸却像一个肉乎乎的小丸子,白晚衣便央求着母亲送与她院中与她作伴。
现在想来,当年之桃入府时,似乎只有她一个年幼的小娃娃?
况且自有孕起,她便甚少离开齐王府。家中出事后她尚且无法离开齐王府半步,之桃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又是如何离开的?
重重疑点尚未厘清,她自然不会再信任之桃。
清素听闻回道:“小姐长大了。”
白晚衣从镜中看了看清素,又低着头沉默起来。
是该长大了,总得好好护住这个家。
换好衣裳,白晚衣有些急切的往父母院中走去。
一切来的太过虚幻,即便是梦,她也想再见父母一次。
白晚衣跨进厅内,看着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的爹娘和兄长,眼眶一热。
分明昨日的她还在家破人亡的绝望下挣扎,今日父亲母亲与兄长,却好端端的望着她。
白晚衣扑进母亲怀里,脆生生的喊了句:“娘。”
白季尧看着夫人怀里的女儿,笑道:“都快及笄了还这么莽撞。”
语气却无半分责备。
倒是孟妧轻轻拍了拍白晚衣的背,似察觉到女儿有些情绪不对,温柔问道:“怎么了宁宁?发生什么事了?”
原本对妹妹的行径早已习以为常的白仲业和白仲才听闻立马放下筷子,看着半天没从母亲怀中离开的妹妹,皱了皱眉。
白晚衣摇摇头,努力调整了一下情绪,随即抬起头亲昵的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坐起来娇笑着回答:“昨天做噩梦了,想娘了。”
白家三父子这才齐齐地松了口气。
未等他们开口,白晚衣又道:“女儿也想爹。”
白季尧眉眼笑开了,将手中舀好的粥放在女儿面前:“今日爹休沐,不若宁宁午后陪爹下棋吧?”
白仲才有些不高兴,强调道:“妹妹,前几日你说想要西域进贡的那对琉璃杯饮甜羹,我可是求了太子好几日,今日一大早便给你送过去了。”
白仲业在一旁假意咳嗽了一下,补充说:“是我求的。”
白晚衣笑的眉眼弯弯:“多谢大哥二哥。”
她从不信父亲造反,也不信父亲会牺牲母亲,更不信她活下来只是因为萧远的情深意重。
定是父亲即便大难临头了也在为她周旋。
她不知道前世的父亲经历了什么、母亲因何而死、兄长们下落如何。
但是都过去了。
这一次,她的家人们,一定会好好的活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