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山果落》平屿豌豆

2、碎魂重生

　　仿佛黑夜里一束流星划过，甘霖的眼前顿时有了光明。
　　睁开眼睛，甘霖发现头顶的蓝天格外苍白，雾茫茫中透着不真实的淤青，耳边流过清晰的水声差点让她以为自己置身水底，而脊背感受到的凹凸不平的冰冷则是提醒着她正横躺在满是石子地面上。
　　“爹....娘....”
　　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她想呼救，却从喉咙深处咳出一滩混着泥沙的污水。
　　甘霖抚着胸口猛烈的咳嗽着，却好像把之前的记忆一并咳了出来似的----她居然连自己怎么独自躺在这个鬼地方都想不起来了。
　　只是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自己狼狈的被拿着长刀的恶人追赶，一下子就跑到了悬崖边上，遥遥一望，悬崖底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接着她又突然坠入水中，被冰冷的河水与泥沙缠绕包裹，一点一点的挤走胸腔的空气。
　　她挣扎，她窒息，她魂游体外，朦胧中看见一位身穿白衣的修长男子抱着自己的身体向远方走去。
　　再然后，自己所有的记忆都消失了....
　　难道他是白无常？而自己去阎罗府走了一回？
　　那自己为什么还活着？况且此人浑身散发的温暖光芒却丝毫没有地狱使者的气息。
　　将手掌放在胸口——心脏确实是跳动的。
　　甘霖一边回忆一边揣测。无论怎么样，这个梦境过于离奇，甚至梦中出现的这位神秘男子她根本未曾谋面过。
　　摇摇脑袋，甘霖决定放弃思考，像是为了确认自己还活着一样喃喃自语道：“我得回家了，不然爹娘会担心的。”
　　扶着旁边的石头踉跄而站，略有涟漪的水面倒映出甘霖瘦弱的面容——像纸张一样苍白的皮肤死人一般毫无血色，眼眶凹陷，显得一双鹿眼正在圆瞪，倒是薄唇樱红，仿佛淬血而生。甘霖隐约感觉，现在的自己似乎有些陌生...
　　随着甘霖的背影消失在河边，被她忽略的是，若是她停留下来仔细端详自己的倒影，或许她能看到苍白皮肤下涌动着的气流，仿佛血液有了透明的灵魂。

　　记忆中回家的这条小巷总是人满为患，因为乐善好施的父亲总是慷慨地允许小贩在宅邸旁摆摊而不收取任何保护费。
　　人们得益于父亲的庇荫在此安家落户辛苦谋生，自然对甘家心生感激，在甘霖路过的时候总是亲切地喊她霖儿小姐，顺便将糖葫芦糖人或者新鲜的玩具玩意塞到她怀中，直到她的视线被逐渐增高的玩意们遮挡。
　　甘霖享受着人们给予的善意，尽管都是些不必要的需求，她仍然谨记着父亲“满怀感激的收获也是善良的一种”的教诲，对小贩们的礼物从不拒绝。
　　可是今天，小巷冷冷清清，路面上尽是随风扬起的黄色冥纸，纸张与地面的摩擦声给小巷平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仿佛祥和欢乐的街道不曾出现过。
　　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甘霖不由得加块了脚步。

　　一到家门，布满砍痕的大门面目全非，两个火红的灯笼已成破烂，在风中摇摇欲坠。
　　此情此景，犹如利刃划过眼睛。甘霖再也无法劝说自己冷静，她疯了一般冲进家门，嘶哑着嗓子大喊：“爹！娘！我回来了！”
　　“啪--”
　　回应甘霖的之后角落中偶然响起的火花声，在一片死寂之中格外刺耳。
　　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甘霖失去支撑瘫倒在地----眼前废墟一般的疮痍哪里还是自己的家！
　　曾经雕龙画凤的红色木柱烧成黑炭，父亲引以为傲的园林也是面目全非，总是被管家李爷爷清扫得不见一片落叶的地板竟然残留着斑斑血迹.....
　　“爹...娘...”
　　她勉强站起身来，冲进依然燃着些许火苗的家门，滚烫而苦涩的眼泪不知何时滑进了嘴角，甘霖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设想。
　　“霖...霖儿小姐....”
　　突然，门外传来苍老而虚弱的一声呼唤，转身一看竟然是伛偻着身子的李爷爷！
　　“李爷爷！”
　　甘霖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他的衣袖，看到他脸上狰狞的烧伤和怀中失去后肢的狗儿地瓜，甘霖再次心酸落泪。
　　他们究竟是经历的什么样的炼狱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李爷爷....我爹娘呢？”
　　顾不上彼此寒暄，甘霖红着眼，希望听到和自己内心想象完全不同的答案。
　　“唉....”李爷爷低下头根本不敢直视甘霖的双眼，他顿了一下，还是下定决心说出真相：“是我这把老骨头没用，没保住老爷和夫人....该死的人是我....”
　　说着，李爷爷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而知晓结果的甘霖更是被判了死刑，眼前一黑，仿佛堕入无尽深渊。
　　“那他们的尸体呢....”甘霖的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
　　“老爷和夫人还有其他家丁和侍女被我安葬在后山的墓群里，二姨娘和二小姐不知所踪...霖儿小姐...”李爷爷欲言又止，“现在不太平...我劝您过些时日再去祭拜...”
　　“汪....”
　　似乎察觉到人类的失落与悲伤，地瓜小声的叫唤着，将甘霖从痛苦中拉了一把。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们甘家诚信经商，爹爹光明磊落，从未做过什么苟且之事，更别说是到处树敌了。那到底是什么人堆甘家痛下杀手！
　　无数的可能在甘霖脑海中一一闪过。
　　难道是爹生意上的对手？
　　甘霖也曾听到一些风言风语，说是爹做生意过于凛然正直，早有人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了。
　　可是如果仅仅只是看不惯，不至于屠杀满门吧！
　　那难道说朝廷下的命令？
　　然而观察现场，甘府显然被纵火过，若是朝廷，定然不会做出这种有损名声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人....要这么对我们家....”
　　甘霖握紧拳头，一股透明的气流从指缝间溢出，转眼间消失在空气中，而几百米外的树林里却刮起了一股不小的风暴，鸟儿们受惊出巢，纷纷拍打翅膀盘旋在树枝之上。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根本不清楚闯进家门的哪里来的恶人！若不是那晚我去后院安置马儿，恐怕，今天也见不着霖儿小姐...”说着，李爷爷再次抬手抹了一把眼泪。
　　“报官了吗？县官大人怎么说？”甘霖报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不等报官，官家的人倒是主动前来，对外说是山贼干的...”说着，李爷爷却是摇了摇头，回道：“老奴今日才恢复，本想回来看看还有人幸存与否，那知道居然遇上了霖儿小姐...实不相瞒，此前霖儿小姐失踪多日，我和老爷夫人还以为您遭遇了什么不测...”
　　失踪多日？
　　甘霖努力回忆，却依旧什么都没有想起任何关于自己失踪的信息。
　　不对，现在不是回忆的时候，必须赶紧报官，越早报官就越有找出凶手的可能性，不能就这样让爹娘白白丢了性命！
　　但在报官之前，甘霖却只想见爹娘最后一面，哪怕只是两个冰冷的墓碑。
　　“李爷爷，你跟地瓜在此等候，我一定会为爹娘报仇雪恨！”
　　一瞬间，甘霖也讶于自己心中的冷静以及强大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