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沁酒醇》轻非卿

14、破天命为换苍生 获新生重谋前路

　　“顺其自然。”
　　“见招拆招。”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姜女侠，这是你的行事三规，对吧？”金云尊眼眸平静无波，自带着一股窒息般的威压，眉间神印忽明忽暗，神圣而不可侵犯。

　　“抱歉，从今以后，我要你抛弃这三条准则。”

　　“同时，你也要抛弃曾经的一切，脱胎换骨。”

　　姜芊眼中的惊恐还没来得及掩盖，就忽的感受到一股股的暖意从四肢钻入，蔓延到每一寸血肉中，深入到心脉里。
　　钻心的疼痛来得突然，姜芊猝不及防地叫出了声：“啊啊啊啊啊！”
　　她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灵脉都在被摧毁、打碎，又一点点地拼凑起来，一遍遍蚀骨的疼痛让她痛不欲生，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眼前的事物都模糊不清，额头上的汗珠沿着苍白的脸一滴滴地流下，她只能够熬着，熬到这钻心的疼痛结束。

　　每一分，每一秒，竟是那样漫长，一呼，一吸，一呼，一吸，她痛苦地颤抖着，嘴里吐出声音极小的几个字：“好……疼……”

　　时间好像要以她眨眼的瞬间来计算，她在心里默默算着每一瞬每一刻。
　　一刻钟后，剜心般的疼痛渐渐减少，她惊觉自己的修为暴涨，流动的灵力此刻就像要涌出她的灵脉一样活跃。
　　身体上的疼痛渐渐被她遗忘，她不可置信地看向面前的男人，震惊的眼中急切地透露出她的想法，她想知道答案。

　　金云尊毫不避讳地迎上她的目光，直言道：“现在，你身体里的灵力，也有我的一份了。”

　　“也，是什么意思？”

　　“其中真相，你终有一天会知晓的。”金云尊故作神秘地隐瞒答案，眼里掺了一缕难以察觉的哀愁。

　　姜芊刚才整个人都投进了修为暴涨的震惊里，现在耳里过了金云尊淡定的声音，似有抚慰人心的作用，她的心灵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身体里的另一份灵力，应是当年姑苏城郊救她一命的恩人，但她至今，不知往何处谢恩。

　　想来恩人也是个仁善之人，若我用这灵力做善事，应也算还了他的恩情。
　　姜芊这样想。

　　金云尊神色严肃，眼眸里收敛起来无形的锋芒毫无预兆地尽数放射，坚定地刺入姜芊惊惶未定的双目中：
　　“姜芊，我知你自小背负仇恨长大，坎坷半生，受尽苦楚。”
　　“我知你一路走来爱恨分明，心如明镜，心灵澄澈。”
　　“我知你心存善念，不曾被仇恨蒙蔽双眼，从不断下死手。”

　　“可你手下留情，这从不是乱世的生存之道。”

　　“将放在敌人颈边的刀收回，在施咒的前一秒收手，你真的要停在这一步吗？”
　　“你对得起你至亲至爱之人用身躯铺出的路吗？你对得起天下无数为正义掷血的义士吗？”
　　“这……真的可以还了你所有积攒的仇恨吗？”
　　“你不想重整这乱世，再看一次安然无恙的家乡吗？”
　　“为了心之所想，不应该将阻挡之物一一铲除吗？”
　　“你难道不能吗？”

　　姜芊第一次。
　　不敢。
　　她不敢回答。

　　四周的空气都凝重了，她如坐针毡；“咚咚咚”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又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在荒芜的心境深处，还有一次次反复跳动的心。
　　让我问问我的心吧。

　　经过那么多血的教训，她其实很害怕冰冷的刀锋、鲜红的血液，害怕杀了无辜家庭的主心骨，害怕更多的百姓因为她，反而家破人亡。
　　可是若要太平盛世重启，一定要敢于拿起刀，去杀人，去算计，去夺权。
　　若真的可以看见太平人间……
　　若真的可以看见太平人间，那我还能再见一次姑苏，还能再吃一口桂花糕，还能见到那些浅笑盈盈的人儿，或是街角的槐树，或是窗缝里的阳光，或是一抬头就遮了天的藤蔓；如果可以，我可以从山脚磕头到山顶，我可以为别人当牛做马十辈子——

　　那我也可以，为此而不计代价的，杀出一条血路。

　　“能。我能。”
　　姜芊的声音平静，如水，如风。
　　回答这三个字时，她看见自己从花纹繁多的窗格里跳出去，迎风奔跑时的发丝与衣裙肆意张扬，她跑上街，毫不掩盖地穿过每一个街角，裙角抚过砖缝里的野花，青石板路留下她清晰可辨的脚印，她跑上山头，跑到护城河边，跑上城墙，俯视姑苏城——

　　她听见自己的心说，要再见一次美好的人间。
　　哪怕双手沾血，哪怕万人阻挡，哪怕孤身一人。

　　谁都不能阻挡，再也不能了。

　　她是屹立风中的竹，不是弱不禁风的花。

　　金云尊平淡的双眸迸发出璀璨的光芒，唇角微微翘起，好像赐予姜芊使命的上帝的真貌：“好！从今以后，胆敢拦你姜芊者，皆要死在惊秋刀下！”
　　“凡成大业者，必杀伐果决。姜芊，你必须要记住，万万不可心软。古往今来，仁君不是没有，可若要在这乱世独树一帜，你必须亲手杀死每一个对你有威胁的人。如今你身处险境，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只要犹豫，便是粉身碎骨！”

　　他轻拍了拍姜芊的肩头，意味深长地道：“现在你的使命不再是一个姑苏城了，是千千万万个姑苏城，是苍生，是天下。”
　　“我要你行进有度，以权谋之术暗布巧棋，不能走一步看一步。”
　　“我要你杀伐果决，谨慎小心，甚至是阴狠毒辣，也不足为过。”

　　姜芊严肃地不断点头，眼里闪过坚毅的光芒，使她那硬如磐石的心更加坚定。

　　“我放心将天下交给你，今日我就替你度过死劫，你的一步一行再也不受任何人限制，无人可以看破你的命数，你会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最大的变数，人间的未来，只在你一念之间。”
　　“孩子，我信你，大胆地走下去吧。”

　　木舟摇摇摆摆，缓缓靠岸。
　　清澈的水波一阵阵地荡漾上岸，姜芊一跃而下，踩在柔软的湿地上，身后是大片的青草地。
　　她静静地看着金云尊。
　　她明白逆天改命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却无从说起，就像现在她心中无以抑制的情感。
　　不知为何，愧疚好像占了很大一部分。
　　这条路上，总是有那么多人为她付出生命，她似乎越来越不懂，自己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甚至想要放弃，但上天就是要以她为趣，派了一个又一个人，一定要让她走下去，就像在一株孤独的花上，不断地浇名为仇恨的水，让这朵花不断地成长。
　　既然你想看这朵花会长成什么样，正好，我也想看。
　　那我就带着所有人的希望，走下去，长给你看。

　　姜芊突然俯下身去，“砰”的一声双膝跪地，毅然地嗑下三个响头。

　　金云尊摆手请她起来，依旧淡然地对她说出了此生最后的一番话:“我本不想让你一个女子承受这么多，谁让你是林颂都要高看一眼的人。”
　　“你连及笄礼都还没受过吧，今日，我送你的这支琉璃簪，就当是替你师父，为你行了及笄之礼。”

　　好不容易刚站定的姜芊，听到这话，如何也忍不住眼眶里的泪，握紧了手里的簪子，泪珠一颗颗地滚落下来，哽咽着回答:“多谢仙尊，圆我心愿。”

　　“姜沁醇，大胆去做你的女侠，莫要困在这方寸天地！”
　　说完这句话，面前的白发仙尊，便化作了簇簇的蝴蝶，一时金光漫天，转而消散了……

　　天地一阵翻转，眼前的景物悉数消散，转眼间，姜芊便回到了进入识海的树林中。
　　她发现自己身上竟已毫无伤口，吓得在雪地上打坐，运转全身灵力，发现识海里的一切都是真的，比真金还真。
　　那支琉璃簪也是真的，一直呆在她的手心里。
　　她将那支簪子藏进衣襟里，仔细地摆放好。

　　还未等她细细思考，身后便传来一阵动静。
　　她转头看去，是司捻带着追兵找到了这里。
　　还没来得及惊讶，几支羽箭便破风而来，姜芊没有躲也没有挡，而是一挥手，把所有的羽箭捞进手心。
　　所有人都等着她的下一步，她也应声而动。
　　她学着司捻的方式将淡蓝色的灵力凝聚成弓的模样，上手拉弦的一瞬间，她听见无数利剑出鞘的声音，也不为所动。
　　“嗖嗖嗖”几声，快得连影子都还没看清，白色的令箭便插进了几人的心口，一时间，鲜血四溅。

　　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脸上这才露出恐慌之色，毕竟她上一秒还是慈心大发不取他们性命的活菩萨。
　　司捻当机立断，反应迅速，下一秒就立起了巨大的屏障。

　　姜芊看着那屏障，面色淡然无波，只是歪了歪头，这一次反而让她更加明确，无论放这些人多少次，他们也不会因此而感恩的。
　　她记住了，绝不手下留情。

　　她掀了掀眼皮，出其不意的，又一挥手，一道巨大的灵力化作庞大的弯刀，击碎了屏障。
　　没有丝毫犹豫的，胸有成竹的，灵力会聚的余威掀翻了一溜人。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目光如炬，坚定不移。

　　这样坚定的气势，反而真的将司捻吓到了，在这惊疑不定的心绪下，她选择撤退。
　　在逃跑路上的司捻还是不禁为此惊讶:“不过是过了两刻钟，她便可一挥手破了我的格挡，周身气势还透着不怒自威的感觉，眼里的坚定竟然更上一层楼，实在可怕。”
　　“神奇的地方却是，解锦珉的毒一般半个时辰便可让人毙命，她明明应是强弩之末了，可除了她身上的血迹，从哪都看不出来是一个濒死的人。”
　　“那个救了她的道士，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