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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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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付清济幼堂这些年来的抚养费,总共白银二十六两。”
“记得就好,”简晴画向前走了几步,语意咄咄逼人,“你只有两条路走,要么听我的乖乖待在济幼堂安稳度日,要么就把银钱一次付清。”
简晴画敢说出这句话自然是有盘算的,要从济幼堂脱身不只是她准许那么简单,还有一道官方的流程。平头百姓的户帖俱是具体到村落哪家哪户,而年幼双亲不在的婴孩若是经官方指定的扶养机构收养,户帖自然落到哪个机构头上,要是户帖不移出来,茂茂然出走的结果只能是被拦截,运气好一点的落在官府手上送返原籍,更多的是底子不干净的拐子与匪盗,下场难以想象。
那时候江羡鱼执意不肯听从安排,简晴画心灰意冷,让她偿还清所有的银钱,做到了就放她走。本以为这笔不小的数目可以吓退决心,没有想到江羡鱼真的每日出门做活,每月分期给简晴画一部分钱。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年,两个人除了每个月见上一面再无交集,直到某天,约定的交款日期到了,简晴画没有等到江羡鱼,书桃跑过来跟她说羡鱼去了戏班子,那里来钱松快,只要讨看客开心就好。
戏班子哪里是什么正经女儿家去的地方,人分三六九等,戏子乃是下九流,论起地位还不如娼妓,有平头百姓不做去做戏子,简直自甘堕落。
简晴画算了算账,胸有成竹地笑道:“你还欠十七两,要是拿不出来故意硬撑着,今日原本为你备的好事恐也成坏事了。”
等简晴画说完,江羡鱼抬步踏在了高高的门槛上,她十分认真地问:“只要我付清余款你就勾走户帖名字对不对?”
“对。”简晴画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不要冲动,且看江羡鱼还有什么办法垂死挣扎。
江羡鱼没有从门槛上下来,所以原本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争吵,此时变成了所有人的面面相觑。
踩门槛在民间可谓说法颇多,其中一种说法便是会冲撞风水于不怎么吉利,面对那些担忧的眼神,江羡鱼道:“那你们信不信,今天我将会得到一桩好消息?”
没有人敢点头。
江羡鱼于是走了下来,那她就证明大家看。
毕竟有的人回来了。
书桃在她们吵架的中途进门,饶有兴味地看着江羡鱼与简晴画你一句我一句争论,江羡鱼仗着她的脸蛋异想天开,还想着当官太太享受荣华,简直笑掉书桃的大牙。
简晴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脸受伤了不尽心医治不说,连给她请大夫治脸的表示都没有,明明一身的穷酸气,还自视甚高,觉得入官场的人污秽不堪,实在作呕。
哪想到原本看戏的书桃引起了江羡鱼的注意,江羡鱼直接走了过来,书桃不明何意,江羡鱼笑问:“你去了何处?”
书桃闪烁眼神,随口道:“出去散散心。”
“你的脸不是抓伤了,怎么还有心思出去散步?”江羡鱼戳穿书桃的谎言。
“正是因为伤了脸,我才不要见到你,堂主,从早晨开始她就拿言语攻击我的脸,书桃实在不想见到她幸灾乐祸的张狂样儿,你既然看清楚了她不是什么好人,就赶紧把她赶走好不好?”书桃越说音量越大,借此来掩饰心虚,要是旁人瞧见了只会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才会越说越气愤。
“怎么这么紧张赶我走,难道你是有什么秘密不能见人?还是这个秘密不能让我知道?”江羡鱼笑眯眯的开口,态度和蔼,似乎察觉了书桃的慌乱。
两厢对比,信或不信对方的各占一半。
书桃跺脚:“堂主,你看看她。”
简晴画慎重考虑过后,吩咐道:“书桃,你先解开面纱。”
“堂主!”
“快点,我不想说第二遍。”简晴画冷冷地瞪了书桃一眼,书桃是什么人她能不知道?平时干活时最宝贝她的脸了,有点烟灰都会把脸擦得干干净净,怎么可能顶着伤了的脸出去吹风。
先前在人群里她还没有注意,直到她发现书桃一直在身后藏着东西。
书桃把背后的东西悉数塞进袖口,不情不愿地把面纱扯下。
昨夜简晴画细细查看过伤口,疗养得当只会有一道浅浅的印子,只要不凑近了看不出来。
下了诊断之后,书桃不悦的情绪早已十分明显。
看来书桃并不信任简晴画的医术,因为简晴画看到了她脸上的白色药粉,药粉涂的量很多,上药之人几乎把裂开的伤口涂满。药粉本就是白色的粉末,书桃几乎是当胭脂在用,把脸涂成全白来掩饰伤痕。
“你去了医馆?”简晴画下了结论。
“对,堂主你又不肯请大夫,只让我喝又苦又便宜的草药汤,我除了去医馆求坐堂开药,还有什么办法?”书桃责怪起简晴画来。
“去的哪座医馆?”简晴画没有被书桃故意激怒,她誓要弄个清楚明白。
“自然是林记医馆,我又没有多少余钱。”书桃回答。
“可我去林大叔的医馆时,没有见到书桃姐姐啊。”说话的是湘湘,她身体弱经常生病,长年累月要去医馆抓药,今天她也出了门求医。
简晴画不想再听书桃撒谎,她快步而来,抓住书桃的手腕不许她乱动,强硬地从她脸上查看药粉,只轻轻一碰,粉末随即如同刮了一把散落,简晴画冷了声:“你脸上的东西幽香扑鼻,味道不冲人鼻子,就这么短短地一些时间见效如此快,已经把末端的细痕消了,没有一两根本下不来,老实交代,到底哪来的。”
书桃被简晴画抓地疼了,不由得说出实话,“是同乐药铺的祛疤药。”
同乐药铺请的医师医术精湛,佣金也高得很,普通人若只是治个头疼脑热断不会找上门,书桃仅仅为了消除疤痕就去了那里,如此豪气的手笔让简晴画反而有一丝不可思议,“你从哪里来的钱付账?”
“我记账了,”知道简晴画不会轻易相信,书桃信口胡言,“掌柜的听见我是济幼堂的女孩子,让我以后慢慢付钱。”
江羡鱼知道书桃是不肯说出实情的,当即摇头笑道:“我去同乐药铺做过工,那里概不赊账,就算县官老爷都不行。”
书桃横了江羡鱼一眼,怎么哪里都有她。
正在想如何把谎如何圆过去,书桃听得有人唤她,这个声音她早间听过,顿时闭紧嘴巴试图让来的人找不到她。
一个模样整齐的男人拨开人群,乐呵呵地来到书桃面前,笑着同她说话,“你是早上过来买祛疤药的书桃对吧?掌柜的说你一口气买了三瓶名贵祛疤药,药铺甚是感谢您的惠顾,特差我来跑腿,给你送些小礼品。”
小伙计见正好有桌子,把手里的东西全数放在桌面,一样一样地摆放给她看,“你瞧瞧,这是水粉,那个是口脂,对了,还有一块阿胶,可以滋补养颜的。单子在这,你看看有没有少?”
书桃哪里敢接,面对着所有人怀疑的目光,那张单子仿佛是一簇火,十分烫手。
简晴画的面色冷成了冰,她再次问了一声:“你的每月零花钱根本不够买药,这些钱到底是哪里来的?”
书桃瑟缩脑袋,犹犹豫豫开口:“是我出门挣的,赚这点钱很辛苦的,我全部拿去买药了。江羡鱼都能出去做工,我自然也能赚钱,堂主你不要多想。”
“你赚钱?”简晴画冷笑,“你会什么?人家读书识字会誊抄书卷,在店铺帮工又打杂又当算账的,还会驾车接出行需要马车的行客。你到底会什么?是靠那张年轻的脸蛋呢?还是靠出去采买暗地里揩油水呢?”
“你说……”赵茹娘惊讶,问简晴画,“她贪了给孩子们买菜的钱?”
简晴画点头,承认了有这回事,书桃有这么多钱的事非同小可,从前她没有在众人面前说破,为的是能让书桃迷途知返,没必要为了一点小钱伤和气。
如果书桃老老实实说出钱的来历,说明这个钱来的还算清白,如今书桃愣是压着不说,怕是她自己都觉得这笔钱落在她手上来路不正。
药房的伙计察觉在场的人气氛不太对,干笑了几下,想要从人群钻出去。
简晴画叫住伙计,“小兄弟,那三瓶药总共多少钱?”
“总共四两二钱。”说完,伙计飞也似的跑了。
“我的个乖乖,咱们县里最大的官一年俸禄也才二十五两白银,她这一出手就是县官两个月的俸禄啊。”赵茹娘咂舌。
“说说,是在外面找了个养你的郎君,还是在堂里动了其余款项?左右你这笔钱说不清来路,我这就向官府告发,看看你要脸不要。”简晴画没有了耐心,不想再同书桃耗下去。
书桃大惊失色:“堂主,书桃不去官府,求求你了,不要把我送官。”
这两条罪名,任意哪条落下来都是重罪,未婚私通与私吞善款,光是对簿公堂就足以让书桃颜面尽失。
书桃终于感到一阵害怕,哆哆嗦嗦着告诉她们,“是羡鱼的钱,”她连忙补了一句,“是羡鱼给我的。”
“是吗?”简晴画看向江羡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