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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新的考验 ...

  •   男孩的眼神告诉她自己的脸色像是被突然打了一拳。他的心被这个意外紧紧抓住了,兴趣像放晴后的云彩似的升腾起来。他下意识摸进口袋,意识到自己的羽毛笔还在玛莎那儿,顿时泄了气,又恢复那种百无聊赖的神态。

      “你真的是玛莎?”他指出,“那些指控我一直认为是无稽之谈。”

      她玩了个小小的文字游戏,“我确实是。”

      “算了,我不在乎你是谁,只要安分守己地在这里过上一夜,别叫圣约翰过来兴师问罪就行了。”

      她耸耸肩,“那恐怕要叫你失望了。”

      玛莎站起来拍拍干净腿上的稻草,把毯子撸到一边卷好,她举起刚才从他那儿偷来的羽毛笔,隔着门晃了晃,“看好了。”

      她把削尖的羽毛梗直接插入锁孔,刚醒来的时候就留意过了,这个锁的设计和小时候那种日记本锁几乎大同小异。玛莎低下头,顺着松动的方向倒腾了几下,又放松力气,再狠狠地往里面一捅,铜锁当的一声跌在地上发出清亮的回响,门吱呀呀向外开了一条缝。

      她伸出手,对方如获珍宝般地把羽毛笔抢了回去,心痛地说:“我的笔不是给你拿来开锁的。”

      “被绑架的时候感谢没有被撕票吧。”她无视他的抱怨,活动了一下胳膊“隔着一道铁门总觉得自己像个被审讯的囚徒,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好好谈谈了啦。”

      话音未落,门外由远及近传来规律的脚步声,光是听着就让她觉得来人沉稳严肃。她记得自己从吊架上放下来之后那个漫长又黑漆漆的地道。如果没猜错,这个果壳似的的牢房就是那条路的尽头。

      圣约翰从黑暗中走出来,看到他们两个都站在外边倒也不太吃惊,朝男孩微微颔首,“她自己出来的?”

      “你干嘛不直接问她呢?”他针锋相对地回应道,“她不正站在你面前吗?”

      “随我来,领主想要见你。”他对这种程度的挑衅不予理会,不过更像因为习惯了对方鸡蛋里挑骨头的性格,男孩显然也熟悉这样的冷待,只是哼了一声。

      “劳伦斯,你也过来。”

      这种人好像生出来就是为了发号施令的,那些违抗他的,最后成为那种意志的一部分。玛莎觉得比起他来说,之前十几年见过的人如果有灵魂的话,大概就像水果摊上一团圆滚滚的水蜜桃,只有他是石头,——冰块尚有在太阳下融化的那一天。

      然而她还是跟上了,除了服从还能去哪儿呢?男孩,不,劳伦斯已经轻快地跑在前面,像一头矫健的羚羊,大概是故意和圣约翰作对,浑身包裹着一层和两旁阴森地道无比违和的快乐情绪,比巧克力棒外面的涂层还要甜的虚情假意。这多少给了些安慰。

      推开尽头的木门后,玛莎发现眼前的景象非常熟悉。刚才的牢房就在审判架的正下方,此时大门像个蛤蜊壳一样紧紧合拢,黑暗中她终于看清了自己曾经被绑在什么上面。

      和她原本想象的不同,那儿没有什么类似绞刑架的东西高高耸起,只有一个木座和地板相连,从中两条粗绳穿过天花板上的滚轮又垂落在地面,与其说沉默伫立在夜中的巨兽般令人生畏,不如说制作者赋予它令人赞叹的精巧,尤其对她而言,和前面两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外面有一辆马车停着,似乎已经等待许久,前面一匹枣红色的马不耐地朝空中喷出一鼻子的寒气。这是一个秋天的夜晚,风卷着无人打理的枯枝和落叶向前奔走,街灯黯淡,只能映亮一人长的地面,浓雾笼罩了更远的前方。

      她抱着手臂蹬蹬蹬顺着劳伦斯一起滚进了车厢,倒是圣约翰本来停下了,愣在外面表现得有些意外,不过片刻还是无言地登上马车。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更矜持点,让对方扶着自己上去,但是她本来扮演的角色就是个闭塞的乡村年轻姑娘,这样一想也就自然放轻松了。转头一看,劳伦斯反而对这种称不上淑女的行为露出肯定的眼神,挑高半边嘴角看向窗外。

      车轮咕噜噜滚了起来,她从窗口望出去,一切都是格外陌生的村庄景色。初来乍到的好奇心熄灭了,长夜漫漫同样适用于她。

      没人说话,玛莎趁机梳理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这个女孩有着和她相同的名字,两年前来到尼尔斯住下。她喜欢从海上漂流的设定,从各种角度来说,大海是美诞生的地方,贝壳中掩藏的都是人们埋葬心底的谜团和传奇。

      当然身份成谜也意味着随之而来的麻烦,不过当下她最需要的是在这儿安定下来,之后还要考虑生计的问题,她的抚养人已经不在了,再加上女孩在干活儿上处于劣势,又闹出最近一出,这也是她决定在审判所冒险出声的原因之一。一个噱头说不定可以让她熬过最初的几个月。

      另外嘛...玛莎把手臂枕在窗栏上,让风把车内的沉闷的气氛吹散一点。她喜欢底下瞠目结舌议论纷纷的样子,好像一群兴趣缺缺的观众忽然看见了舞台上的反转,何况圣约翰当时已经做足铺垫,她不至于过分突兀,保留了故事结尾的戏剧性。

      “你知道我们要去见谁吗?”刚想到他,圣约翰就忽然打破了寂静。

      “不是说领主......”她出于本能茫然地回了一句,很快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他在问她对这个人了解多少,“不,我想我和他不熟。”

      “没人敢说和他熟悉。”劳伦斯油腔滑调地接上,“我怀疑他就是那种结婚十几年在床上连妻子都可以认错的男人,哪怕他们的儿子都和你差不多大了。”

      圣约翰皱了皱眉,玛莎觉得他一定很不喜欢和别人八卦另一家人的私事,但是他也没有批评对方的轻浮。他知道什么话说出来会对倾听者产生影响,对谁可以,都谁不能,劳伦斯就是油盐不进的那种。如果她不在场,他甚至不会阻止,那是他前进路上碍路的小石子,晚餐中多刺的鱼,膈得不舒服难免,然而非去踢一脚就太掉身份了。

      “注意你的言辞。这里还有一位年轻的小姐。”

      “现在就把她称作小姐啦,”劳伦斯继续趁胜追击,“我记得下午你还在大家面前称呼‘那个女孩’。”

      “我相信神明确实在照顾那些有德的人。”似乎有一丝笑容透过冰雪封锁唇边,他的脸色也柔和许多,可是说话还是充满严厉的意味。果不其然,下一句话锋一转,落到等着看好戏的玛莎头上,“但是您做了什么,值得他的偏爱和眷顾呢?”

      “你是在嫉妒吗?”劳伦斯夸张地说,“圣约翰,我一直对你的虔诚非常敬佩,但是嫉妒未免太傲慢了。”

      圣约翰依旧看着她,她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他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装傻无济于事,开诚布公则是完全不可能拿来参考的做法。她不能把埃里米亚当作借口。真正的玛莎不该对她一无所知,很多细节会暴露自己在撒谎。更糟糕的是,她刚刚从劳伦斯的无心之语中发现,这里不是过去的某个时间点,而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体系,包括他们口中的神明。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他盯着她的眼睛,这儿不是牢房,她是一只自由的鸟儿,但是又无处不在的锁链正晃动着提醒她——自由也是可以被随时剥夺的。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自嘲地笑了笑,“圣约翰。”

      她第一次直接去喊他的名字,冒昧,然而恰当好处。无助感像闪电一样袭来,她痉挛地发抖,把脸埋在手掌中。

      圣约翰不得不停下质问,倒不是因为自己面对的是个年轻女孩,而是经验告诉他——一旦谈话的一方开始失控,无论原先出于什么目的,都已经宣告了结果的无疾而终。

      “神明虽然归还了我的声音,”她说,“他无疑又从我这儿夺走了一样。”

      她再次抬起脸时,眼眶已经有些泛红,能看出平静下一度爆发的歇斯底里。没有眼泪,眼泪太过头了,圣约翰一看就很欣赏庄重、节制的悲伤。抽抽噎噎不能带来任何好感,而且即兴发挥也容易失控。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劳伦斯插嘴道,“现在这个可怜人的大脑并不比一只蟋蟀更好使,去向索莱尔兴师问罪吧,他把这家伙吊在那儿滴水不进两天,身上还有鞭伤,没送掉半条命已经是万幸。”

      “你失去记忆了?”

      他抓重点抓的如此理智,以至于有点残忍。她好奇这儿的神职人员是不是都不允许和另外一个女人踏入婚姻的殿堂。这个制度毫无疑问为他潜在的未婚妻避免了爱情从坟墓中降生的悲剧。

      “我还记得怎么削一个苹果,记得秋天会迎来丰收,记得濒临死亡的痛苦。”她用同样冷峻的目光回视,“但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我都一一忘却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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