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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雨化田在床上躺了两日,终于再躺不住了,一门心思就要往外冲。
      这天沈炼不在,被岳千根赶去后院劈柴了,也于是雨化田刚准备出门时,是被岳千根逮了个正着。
      “去哪儿?”台面上的掌柜悠悠然道,“功力被人废了八成,你倒是很有胆识,还敢顶着这张面皮往外面跑。”
      “你这女人,”雨化田恨得牙根痒痒,“若是你知道我的遭遇,还能咽得下这口气?”
      “咽气事小,你这些年就没学到点东西,叫做韬光养晦?”
      “还养什么,”雨化田一个茶盏已经砸将了过去,“平皇后结合魏忠贤那狗贼把所有东西都推到了我的头上,枉我这些年一直在他们面前点头哈腰地做狗,等我回去,一定要扒了他们的皮——”
      岳千根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发脾气,反正这店里的生意向来不好,自然也不怕他跟疯狗一样地砸场子。
      倒是前面的动静终于引起了沈炼的注意,过来时正好看到雨化田摔了一屋子的瓷器,正气喘吁吁地倚在木梯边上喘气。
      “怎么回事?”沈炼看了岳千根一眼,“你也不劝劝他。”
      “好问题,”岳千根道,“你试试?”
      “都给我滚——”雨化田指着沈炼鼻子骂道,“果然你也是看不起我对吧,觉得我如今被东厂打成了落水狗,现在皇后那边也失势,我许不了你什么富贵了,就连自己的小命都难保,哈哈哈哈哈——”
      沈炼不知道他又发了什么疯,一时间不敢惹他,只能去先取了扫把来把碎瓷片收拾了。
      雨化田看着眼前的二人,一个皮里阳秋,一个闷头闷脑,都是左右没劲还不听吩咐的性子。心中纵然窝火但也没处宣泄,心里烦躁只想出去杀几个人泄愤。
      沈炼似是看出了他的躁动,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扫完地后又不知去到了哪里,拎了点东西过来,不由分说地就蹲坐在了雨化田面前,抬手抓过了他的手掌,翻开过来,给那被划上的部分上起药来。
      “你做什么——”
      雨化田刚要收手,却发现这人力气实在是大,自己竟然挣脱不能。
      “上药,”沈炼答,“大人小心些,现下虽然已经不似盛夏,但伤口若不仔细处理,还是会染疾的。”
      “我不是问这个,”雨化田道,“你好大的胆子,谁许你给你上药的。”
      “难道你要我给你上?”岳千根道,“我可忙得很,你砸的这些碗筷可是前朝遗物,届时我寄张单子到你府上,你可别想赖账。”
      雨化田对着这两人,自己的武艺已经亏空了一大半,心里虽有种种不爽,却也只能无力,尤其二人虽不至于是牙尖嘴利的类型,却总能将自己憋出一口恶气来。
      索性再也不理,免得伤身。
      他拂袖,就这么回去了。
      沈炼倒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好说话,不由得跟岳千根对视了一眼。
      “别理他,”岳千根只道,“闹别扭呢,这么多年了,脾气古怪得紧,看不透。”
      沈炼只笑。
      前世还是霍心的时候,他便总是心思深沉得不似少年,西北壮烈牺牲之时也不过才二十岁的年纪,可就已经是力挽狂澜的镇北将军。
      可偏偏这一世就像是上天要弥补他缺失的那份肆意和爽快似的,全然将昔时的那份任性补将了回来,尽数贯穿在雨化田身上,也是因此,每当沈炼看着对方那副时不时就要发火骂人的样子,便总是想,如若霍心也能这般就好了,想生气便生气,想开心就开心,纵然是为着权力亦或者名誉往上爬,总归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欠霍心太多了。
      不仅仅是一条命,甚至是一整个人生。
      晚间的时候,沈炼又来了。
      雨化田正在屋子里练着打坐。
      这几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自己跟个漏了气的羊皮筏子一般,越是躺着周身上下的功力就越为稀薄。
      岳千根那厮倒是解释说是因为那日皇帝寿诞将他们尽数请去的时候借机发难,以谋乱之名扣下了平皇后和魏忠贤的兵马,本来对于雨化田来说并不是什么危难,可偏偏平皇后一口咬定雨化田同魏忠贤勾结,甚至朝皇帝亲兵锦衣卫下手,雨化田这才成为众矢之的。
      也于是那日挨了近前暗卫一掌,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是什么功力,一掌下来竟是直接给他下了个死咒,周身经络不发也便罢了,一旦运气,全身功力逆转,强行施展更是会死得更快。
      实际雨化田也并不怎么怕死,只是可惜了这一身功力而已。
      正想着,沈炼推门进来了。
      这厮今日越发无礼了,进出从来不敲门,仿佛就是自己家一样,若不是雨化田听错,总感觉夜间他还是直接睡在自己厢房外围的,什么意思,他当自己是他的内臣吗?亦或者贴身小厮?就算他乐得给雨化田做狗,也要看雨化田愿不愿意吧!
      沈炼提着一方食盒,想来是岳千根见他今日脾气颇大,便是不肯出来乖乖吃饭的。
      沈炼是行伍出身,举手投足皆是武人气质,肩宽脚长的,一番动作下来倒是没什么宫闱下人的拘谨神色,磊落得很。他在茶桌上给雨化田启开了食盒,里面透着一股饭食的清香。
      雨化田看见了,里面是一道鸡丝粥点,不由得揶揄:“我这好不容易来一趟,还遭了这么多罪,那女人倒不会心疼人,连块肉都不肯给了吃。”
      沈炼并不搭话,只一路端到了雨化田面前,替他将粥放在手边方几上,末了沏了杯清茶,等会儿帮他漱口用。
      雨化田觉得这人实在跟闷葫芦似的无趣,往日里倒不至于这样,于是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道:“你最近发什么神经?”
      “?”沈炼茫然,不知他为何发问。
      “做小伏低的,又不见得真的那般恭敬,”雨化田道,“你把你自己当谁了,我的夫君么?”
      说罢自己也笑了,笑里藏了几分阴戾,却不狠毒,似带着对于自己的自嘲样子,沈炼看得心中一动,只伸手过去替他拿碗舀粥。
      “照顾大人是臣的本分。”
      “沈炼你脑子被驴踢了吗?”雨化田道,“少跟我在这里阴阳怪气的。”
      说罢推开他伸过来要给自己喂粥的手,只觉得这场景实在是诡异极了。
      沈炼无奈,只得重新将粥放下,想了想。
      “你把粥喝了,我便告诉你。”
      “跟我谈条件?”雨化田额上青筋暴起,“你是真的以为你算个东西了。”
      “反正你迟早都要喝,现在喝了又碍什么事呢?”
      雨化田懒得跟他掰扯,抬手直接取过那碗清淡的白粥一饮而尽,末了擦了擦嘴角,露出个这样总行了的表情。
      沈炼点了点头,在他榻边坐下,雨化田一双眸子颤动不已,惊愕地看着他的动作。
      没等他开口,雨化田先一步往后撤了几寸。
      “她给你喝了,是不是?”
      “你怕什么?”沈炼道,“我又不会杀了你。”
      “你中邪了——”雨化田只大声道,“那女人会妖法你还不知道么?前世今生?沈炼,你信这个?况且我们是两个男人,男人!”
      “男人如何了,”沈炼道,“不过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我只是在还债罢了,前世我欠你太多,今生自是要由我来一一还尽的。”
      雨化田不吱声了,许久才见他轻轻拂了拂被褥上不存在的灰尘。
      “没什么好还的,”他说,“欠不欠的,谁说的清呢,况且那是我心甘情愿的。”
      “你......”
      沈炼张嘴,似要再说些什么,雨化田已翻身进被子里,躺下了,朝他挥手示意退下,要休息。
      沈炼无奈,只得将碗筷端出去,回到厅上的时候,岳千根还在外面收拾。
      “总感觉也没什么客人,”沈炼随口道,“岳姑娘倒是勤快。”
      “有没有呢,”岳千根似是而非道,“自由心证。”
      “他的伤,很严重么?”
      岳千根看了他一眼,道:“很严重,下手的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内家功夫一般,于外伤方面没有多加重手,直接伤及脉络,那日同你过来的时候他动了真气,这才导致气血逆转,明日我用银针替他渡气,看看能不能稍稍回复几成。”
      “他的内家功夫到底是什么?”
      沈炼皱眉。
      “你不如去问他自己,”岳千根道,“从旁人嘴里得知,总不如他自己全盘托出。更何况,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你从别人那里听到了自己的舌根,定会把这里搅成阿鼻地狱。”
      沈炼笑了:“总觉得,这样也挺好。”
      “也只有你才能这么看待这个魔头,”岳千根瞥他,“你替他去江南杀的那么多口人,那时你还不知道前尘往事,怎么就下得了手?”
      “这种时候你终于有了点济世心肠,”沈炼道,“不过锦衣卫向来已经习惯被人当杀人的兵刃使了,因此多数时候,谁嘱咐我,嘱咐我去干嘛,对我而言都不是那么重要。”
      “如若他功力恢复,要杀将回皇宫呢?”
      “那就杀,”沈炼道,“如若他想要这皇位,我也会替他去取的。”

      次日起来,沈炼不知道从哪里给雨化田捡了只花猫。
      “拿远点,”雨化田道,“不要什么东西都往屋子里放。”
      “前几日大雨,都养在前厅的,”沈炼拎着那猫的后颈放过了门外,“不知怎么的这几日总爱到你这里来。”
      “莫不是闻到鱼腥了吧,”雨化田皱眉,“东宫的狗看来已经跟到这里来了。”
      沈炼似乎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从怀里掏出了几件点心,放在了雨化田的案上。
      “这是什么?”
      “斋里的点心,佛寺里做的,吃了可以化解德行。”
      “浑说什么呢,”雨化田瞪着他简直不可思议,“我是三岁小孩吗?纵然你把我当你媳妇,也不至于这么哄骗的。”
      沈炼没有理他,从桌上捡了一块蜜饯吃,然后掰了一般递到雨化田嘴边:“尝尝,很甜。”
      “我不吃——”雨化田快发火了,“拿走,不然我真的会掀桌子。”
      正说着,岳千根揣了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走了进来,看那样子似乎跟沈炼早就商量好了,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转开视线。
      “什么意思,”雨化田感觉到了不妙,“你们要做什么?”
      “疗伤,”岳千根道,“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我替你恢复功力吗?”
      雨化田眼皮动了动,见她在案上摊开了一套银针,起手在油灯上过了过。
      “药先喝了,”沈炼不知道从哪里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听话。”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雨化田气极反笑,“沈炼,别逼我动手。”
      “你就听他的罢,我的好督主,”岳千根头也不抬地检查她的器具,“又不会害了你。”
      “你们两个一唱一和的倒是做起我的主来了,”雨化田道,“不知道的真当——”
      沈炼不给他多余说话的机会,一掌轻轻打在他的背心,让他反咳一下,那碗汤药就这么顺着雨化田的嘴灌了下去,还没等雨化田反应过来碗底已尽,他被苦得胃里反酸,又被他立即塞了块蜜饯进去,这才稍稍压了点呕意。
      雨化田红了眼睛,从没被人这般对待过,一双手指指着他的鼻尖颤动个不停,沈炼又是抬手一掌,人直接晕了过去。
      岳千根看了不由得心里好笑,让他帮忙褪了衣服,急急施针。
      一套下来,竟是忙到半夜,雨化田微微醒转,睁眼就是要找沈炼的麻烦。
      “饶了他吧,”岳千根漫不经心道,“忙了这么多天,几夜没有合眼,见你睡了,这才打发他去的偏厅,正巧这会儿我在,也不怕别人暗算你。”
      “果然东厂的老狗派人过来,”雨化田道,“既然知道我在这,为什么不直接派兵过来捉了我?”
      “大概是他们自己也没撇清关系吧,”岳千根道,“左右当时是拿你做了个筏子,皇帝也便借坡下驴。对了,既然你醒了,有个人想见你一面。”
      雨化田讶然,抬头看她眼睛,对方面上依旧神色不显,雨化田懒得多说,只抬手允了。
      来人形色匆匆,一身狼狈,定睛一看,不是消失了许久的陈安又是谁。
      “督主——”
      陈安抱拳跪伏在地上,神色颇为疲惫。
      “你终于回来了,”雨化田见他也是大喜,又有些愤然,“也幸得你命大,眼下西厂人脉尽数被剿,只留我一条残命,若不是那日我先派你去了西南,倒也留不得你了。”
      “督主有上苍保佑,又特有先见之明, ”陈安道,“朝中变动一事先作罢,我此番西南,却是有重大发现。”
      陈安看了边上的岳千根一眼,雨化田心道也是好笑,眼下自己完全沦为一介草民,再有更多的谋划想必也是没什么好避人耳目的了,更何况岳千根压根不是什么凡种,自然无所谓会不会参与进来。
      于是挥手:“不妨事,直说。”
      “那日涂于暗器上的毒,来自西南苗疆,臣几番周转查证过,发现,竟然有一族母系是平皇后的母族。”
      雨化田瞳孔收缩,握着茶盏的手白了几分:“当真?”
      “平皇后同那宫女勾结,大概已成事实,她识得您昔时在江南的,家系,只是不知道此举为何,督主,现下朝中局势不稳,督主且先修生养息,将身子恢复过来再说。”
      正说着,沈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过来,拐到了雨化田这里,进门便看到跪在中间的陈安,也是惊讶。
      “是你?”
      “沈大人?”
      雨化田挥手叫他们叙旧的话以后再说,只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作何打算。
      “最可怖的一种情况,”许久,只听他答道,“昔时方家之事她也知情,这么多年来只一直在我面前演戏罢了?好一个心机深沉,为了让我安心在她面前做狗,倒是隐忍了许久。只是同解家勾结养了个杀手模样的女人送进宫来跟自己抢男人做什么?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罢了,”沈炼淡淡道,“如若真的这么讨厌你,大抵是为了拉你下水。”
      “你说什么?”
      “安排这么一个女子怀了龙嗣,故意派你前去追杀,无论是杀成还是杀不成,对他们来说,总有坑让你跳,”沈炼道,“杀成了,便可以借机让皇帝怪罪于你,杀不成,便让你查出来人的来历,然后牵连到旧仇世家,顺带解决了知晓自己身份的解家,还多给你罩了个狠厉的骂名,更况且以你的习惯,一旦准备杀人,定然是一定杀得成的。”
      “几段时日不见,你倒是懂了不少宫闱心术,”雨化田阖眼看他,“难不成是前朝皇帝的血脉觉醒?那不如今遭我再送你一道去坐坐那龙椅?”
      “别闹,”沈炼道,“你知道我对那东西不感兴趣。”
      “沈大人?”陈安看着他俩的对答,实是不知道这段时日里二人为何熟络成了这般模样,尤其督主落难竟然还求到了沈炼头上,实在是匪夷所思,“这倒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这么费劲千辛万苦栽赃督主,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讶异,若皇后不喜督主,直接一道圣旨赐死了便是。”
      “她敢,”雨化田凌然道,“我手里握了多少她的把柄,就算她想给我泼脏水置我于死地,就不怕我被皇帝抓了之后反咬一口?我可不见得是什么乖狗。”
      “或许她也不怕吧,”沈炼抬手去拨那烛火,“雨大人,比起宫闱权斗,我更觉得她是在报仇,你可记得,你昔时在她进宫时得罪过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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