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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个女人的哀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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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祁的死,影响最大的,除了温家,就是萧家。与温家而言,这是天大的丧事;与萧家而言,却算是一幢喜事。
本来对于温萧联姻,萧策就是有顾虑的。之前所以会应下,一个是温祁确实有才干;更重要的,是为了维护萧家的名望。
温家靠军功立世,只要有兵权、军功,其他都不重要;而萧家是文人世家,靠的是名声,名声好了才有士子来依附。萧碧云和温祁的亲事,算是公开的秘密,当初定下亲的时候,温家势力如日中天,若断然拒绝,免不了落一个嫌贫爱富的名声。
再加上萧丹霜的事情,和温家、沐王府都很是尴尬。搭了两个嫡亲女儿,却开罪了温家和沐王,这笔买卖很不划算。
现在,温祁死了,对萧家来说,反倒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温家只剩下温祐和温祯两个毛孩子,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气候,温家怕是要垮了。还好只是定下了亲没办事,不然就苦了咱们碧云,只可惜了温祁那孩子。”
萧夫人说着,一脸惋惜,抛开其他纠葛,她对温祁这个女婿是很满意的。
萧策:“如今看来,丹霜这步棋倒算是走对了。沐王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断不会为了如今的温家开罪萧家。假以时日她生个一子半女,转成正妃是板上钉钉的事。将来,若沐王能再进一步,那……”
萧夫人:“丹霜我倒是从不担心,她心思活泛。不过碧云那孩子,我担心她会……”
温策:“还是不肯吃饭吗?我去看看。”
萧策得到温祁去世的消息,比温家还早,他第一时间就把萧碧云看管了起来。对这个大女儿,他还是很了解的。如果由着她的心思,给温祁披麻戴孝、以未亡人的身份送葬,她是绝对干的出来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消息没有多久就传到了萧碧云耳朵里。她已经绝食两日了,再这么下去,就真的要追随温祁而去了。
夜已深了,萧策走到萧碧云门外,侧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
“碧云,爹知道你还没睡。温祁今日已经下葬了,你别闹了。”
屋里还是一丝声响都没有,如果不是门上三道锁都在,他肯定要怀疑萧碧云已经逃出去了。
“你别怪我,爹也是为了你好,不能让你为了一时冲动,毁了一辈子。爹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我已经安排好了,一会儿带你去他坟上上柱香,也算全了你们俩的情谊。不过你要答应我,上完这柱香,就跟他、跟温家再无关系了。”
萧策的话说完,屋里终于有了动静。
“我答应你,开门吧。”
萧策带着萧碧云到了温家墓园,萧碧云便不同意他再往前走了:“爹,我既应了你,便不会再闹了。我有话要跟他单独说,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那我在这等着,你快些,别被人看到了。”
温祁的墓很好找,循着新的丧幡,循着香火,循着,人声?
这么晚了,谁还来看他了?
萧碧云停住脚,靠着最近的墓碑坐下,听着她和他说话。
“这是水三爷刚做的曲子,我还没练好,先弹给你听了,给点意见?”
“不用担心我,我早就能照顾好自己了。以前他们为难我,都是我安排给你看的,是不是很聪明?”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总能知道你在哪,想来随时都能来找你。”
“我给你带了酒,我自己酿的梅花酒。本来早就该给你的,后来听说你定亲,就扣下来了。老规矩,你一杯,我两杯。”
“萧小姐,不嫌弃的话,便一起喝一杯吧?”
萧碧云从墓碑后面站起来,缓缓走了上来。
“这杯给你,这杯是我的。抱歉,就拿了两个杯子,好在他现在不用杯子也能喝。”
琴颂说完,在地上洒了一杯。
琴颂端起酒杯:“你来晚了,早的话能给我参谋一下琴曲。他现在只能听,发表不了意见了。”
“是啊,我来晚了,我总是晚一步。”萧碧云苦笑一下,饮下杯中酒。
一时无话,两个人,三个人又喝了一会儿酒。
“我要回去了,再晚城门就关了。我还要赶回去,给其他人,弹其他的曲子。”
“好,我再陪他坐一会儿。”
琴颂消失在墓碑后面,萧碧云冲着她离开的方向说道:“你好好保重,以后常来陪陪他。”
远远地,轻轻地,随风飘来一句:“你也是。”
“我恐怕做不到了……”
萧碧云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举起酒杯冲着墓碑碰碰:“你酒量不好,剩下的我喝吧。”
“对不起,最后一个来看你。不过看到你有美酒喝、佳人陪,我也很放心。”
“你的定亲礼我就不退了,算是你欠我的。没错,那天在船上,我都看到了。一开始是生气的,也很委屈,后来我也想通了。原本就是我来晚了,想通得又晚了一步,今天还是晚一步……不过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不用再费力去追赶了。”
“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了。你好好的,我自己也会好好的,像以前一样。”
萧碧云说完,就着酒壶干了最后一口酒,离开了墓园。
这一年的大喜大悲之后,温府度过了几天平静如水的时光。
葬礼的第二天,青瑜的身体便撑不住了,太医嘱咐她要在床上静养,不能再操劳。
焕王这次非常坚决,不管青瑜如何哀求,都不允许她下床。后来,干脆让太医在汤药里加了安神草。所以接下来的几天里,青瑜除了吃饭喝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
青瑄自从知道青瑜小产的事情之后,便日日躲在房中,温夫人来看过她几次,劝了几句看她没有反应,便也不再多话了。
刺杀一事由大理寺立案调查,沐王每日除了上朝,大部分时间在大理寺跟踪案情进展。
睡了四天之后,青瑜的身子终于好了些,也反应过来自己终日嗜睡的原因,让把药里的安神草去掉。快要到温祁的头七,知道她是一定要去的,焕王也不敢违逆,只得叫来太医,重新开了方子。
焕王送太医出门刚进院里,便听到屋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赶忙跑进去。
青瑜攥着被角坐在床上,一脸无助。地上洒了一片白粥,碗也摔碎了,小靛正哭着跪在地上收拾。
焕王坐到床边,把青瑜揽到怀里,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我想喝粥,可这个味道不对,不是这个味道的……”
“你别急,我让她们去换,马上去换。”
安抚下来青瑜,焕王把小靛叫到院里:“怎么回事?”
“小姐早上起来,说想喝粥,我就安排厨房的煮了粥来。刚才端给她,就喝了一口,她说味道不对。可能,可能……”
“可能什么?”
“以前每次小姐生病,大公子在家的话,都会给她煮粥。小姐想喝的,可能是大公子煮的。我怕重新换了也……”
正说着,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青瑄从里面走出来,对焕王说道:“我来吧。”
焕王跟着青瑄来到厨房,已经过了做饭时间,院里只有一个小丫头在扫地,被青瑄支走了。
“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焕王就在院里等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些天他的心思都放在青瑜身上,根本没时间想其他事情。现在闲下来,想着昨天初六从大理寺回来跟他汇报的案情。
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碗摔碎的脆响,紧接着是一阵叮叮咣咣,许多的晚摔碎的声音。焕王急急地往里走了两步,走到门口,听见里面夹杂着哭声。
他想了想,在门口停住了。打扫卫生的小丫头大概没走远,听到声音又走进院里,被焕王挥了挥手打发了。
又站了一会,摔东西的声音停住了,哭声也停了。
青瑄从厨房走了出来:“我不小心割破了手,不好再去碰水。我教你,你来做吧。”
“好。”
焕王走进厨房,地上堆了一大片碗盘的碎片,有些碎片上还带着血迹。
“大哥做的时候,我见过几次。就是在普通的白粥里放两勺醋,煮出来的粥比较绵,口味也适合病人。正好,以后你给她做吧。”
“好。”
在青瑄的指导下,焕王淘好米、烧水、煮粥、加醋。不到半个时辰,粥就煮好了。
厨房里的碗都碎了,最后只能用一个陶罐盛了出去。
焕王端着陶罐走到门口,身后传来青瑄的声音。
“孩子的事情,对不起。”
“是我的错,不怪你。”焕王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温祁的事,也不怪你。”
走到院子门口的时候,厨房里又传来啜泣的声音。他没有回身。每个人都需要发泄,能发泄出来,是幸运的。
焕王回屋的时候,青瑜正直愣愣地望着房顶,发呆。
他在她对面坐下:“我给你重新煮了一份,尝尝看味道对不对?”
看到青瑜点头,焕王从罐里舀了一小勺,轻轻地吹凉,送到她嘴边。
一勺、两勺、三勺……
第四勺送过去的时候,青瑜突然低下头,瘦小的身子颤抖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进粥里。
一滴、两滴、三滴……
焕王把她揽过来,任她在怀里放声大哭。
小靛小绯原本在小厨房熬药,听到哭声都跑了出来。初六初七也在门口,四个人相视笑了,笑着笑着也留出了泪。
那个有喜就笑、有痛便哭的温家大小姐,终于又回来了。
青瑄走到院门口,也听到了屋里的哭声。
“大哥,或许,我们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