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别撩》落叶长安

3、寺庙（下）

　　夜色渐深，月亮渐渐露出身影。可能是风大的缘故，今晚的月色比前些天都要亮。

　　顾清舒与碧萝收拾完毕，便准备就寝。此时传来的“笃笃笃”的敲门声，在夜里格外清晰，门外人道：“二姑娘，婢子是夫人身边的人，本知不该叨扰，可眼下发生了一些事情，夫人希望大家可以共同商议。”

　　在路上，顾清舒思量：孙氏在后宅呆了几十年，遇事自己定夺即可，哪里需要和小辈商议，难不成还真是大事？那也应该不是坏事。毕竟如果是坏事的话，孙氏还大张旗鼓，未免有些拎不清。

　　心下有了计较，顾清舒也松了口气。一盏茶时间，她便到了厅堂。还未进门，便听到哽咽的哭声，她一时惊诧，与碧萝面面相觑，均从对方脸上看出不解。她踌躇片刻，推门走入，只见每个人神色各异。孙氏一言不发，正闭目养神。顾白芨的神情是难见的严肃。顾苏叶风轻云淡，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顾栀云低头敛容，不知在想着什么。而顾华羽，小脸涨得通红，紧咬牙关，鹿眼里尽是不忿。

　　顾清舒又看向跪着的人，随即瞳孔一瞬间放大，是跟着顾华羽来的丫鬟。只见她发型凌乱，双眼红肿，脸上布满泪痕，呜呜地哭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旁边是一年轻男子，同样的衣冠不整，面色惨白，在一旁瑟瑟索索。

　　顾清舒乖乖地走向顾苏叶，朝着顾苏叶投去一个不解的眼神，顾苏叶并未理会，顾白芨反而朝她轻轻摇了摇头，知晓不便细问，她便立在顾苏叶身边，她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见人到齐，孙氏也开始了今晚的工作。经介绍，情况也便明了：今夜两位僧人回房时，经过一座假山时听到有暧昧的声音，竟是丫鬟春桃与一男子，二人将此情况向孙夫人说明，便有了眼下的情况。

　　顾清舒更是不解：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家里有这种事情，怎么着也该秘密解决，何故弄得小辈都知晓？孙氏葫芦里卖什么药？

　　眼下的情景又在变换。孙夫人不怒自威：“顾家毕竟不是不用理会这些伤风败俗之事的小门小户，对于此事，你有什么要说的？”

　　瘫坐的春桃闻此言，无神的双目里瞬间发出亮光，呜咽道：“夫人！您莫要听那野和尚胡说！婢子与表哥不过是互送了几封家书！怎么就被说成.....被说成...”

　　孙夫人抚着袖口，神情莫测：“你这刁奴，出言无状。”

　　春桃情绪更为激动，哽咽：“婢子冤枉！真的冤枉！夫人您就听信那和尚的只言片语吗！我.......我有家书为证！”说着她颤抖地从怀中摸索出一封信件，用纤细的手紧紧攥着。

　　面对春桃的声泪俱下，孙夫人不为所动：“我自不是偏听偏信之人。你口口声声说小师父冤枉于你，你觉得他们有什么理由诬陷你一个丫鬟。”

　　春桃擦擦泪，但声音更为委屈，情绪仍旧激动：“婢子还想问那野和尚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自己做了什么腌臜事就要拖人下水！”

　　“放肆！”孙夫人面容严肃，声音更是冰冷，“春桃，我尚且念在你是顾家家奴，愿意听你解释，不曾想你不但不懂悔改，反而出言不逊。既如此，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来人……”

　　“夫人！”春桃满脸惊慌，“不，不是这样的！”

　　孙夫人阖眼，朝婆子摆了摆手，春桃当即被两个婆子擒住，束缚住手脚，嘴中被塞入帕子，无力挣扎。她一边奋力摆脱，呜呜地闷叫着，一边将渴求的眼神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地看向那男子。

　　男子接到眼神反倒惊恐地看向孙夫人，颤颤巍巍，将头埋得更低，不出一言，仿佛要钻到地下。春桃满目的不可置信，一瞬间竟身体僵直，通红的眼睛里氤氲的水汽凝结成泪水夺眶而出。

　　反倒是顾华羽已经忍到了极限，不顾身旁丫鬟的阻拦，上前一步语气极重：“伯母！再怎么着她是我的丫鬟！审问发卖也该我来！既然您要审问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

　　“放肆！华羽退下！”闻此，顾白芨冷声打断。顾苏叶若无其事，顾清舒满脸担忧，悄悄拉了拉顾苏叶的衣袖，对口型“怎么办”，顾苏叶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片刻后低语：“别管”。顾栀云抬起头，拧眉看向孙夫人。

　　只见孙夫人拿起茶杯，眼神晦暗不明，抿了口茶后，温和道：“华羽，念及你年纪小，很多事情处理不来，今日就算我多管闲事，也不能让刁奴对你有半分影响。”

　　顾华羽怔怔地，像是才回味过来，哭喊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一伙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有意思吗！针对我？我现在就回去！”说罢提脚便往外跑去。

　　顾清舒暗道不好，下意识地要去追顾华羽，刚欲迈出脚，却被顾苏叶拉住。她讶然，抬眼只见他俊美的面庞上平静无波，精致的眼睛里却盛满了不赞同。顾清舒微微思索，点点头，没有了动作。

　　顾华羽自然没有出的了这个门，孙夫人重重地将茶杯磕在桌上，道：“华羽年纪小，今日累了”，又向婆子说道，“带三姑娘下去休息，好好安置。”说罢，便不再理会顾华羽这一边的事情。

　　顾华羽几乎被半推半架着出了门后，房间里陷入沉默，唯有春桃时不时的抽噎声。一炷香时间过后，孙夫人率先开口：“既如此，便处置了吧。”春桃闻言，面色死灰般苍白，眸子像蒙上布一般灰暗。男子反倒一改之前的不出一言，不住地朝着孙夫人磕头求饶。

　　顾清舒嫌恶地瞥着那男子，又看向几乎跪不住的春桃，微微叹了一口气，顾苏叶闻声看向她，本不为所动，却又不动声色地将她朝身后挡了挡。

　　孙夫人抬眼：“栀云，你也到了学管家的年纪，你说该怎样处置。”被突然点名，顾栀云错愕极了，虽不情愿却又有些惊喜，犹豫道：“母亲，她毕竟是初犯........不如，寻个由头打发了......”

　　孙夫人闻言，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顾栀云紧紧绞着帕子的手，暴露了她此时的紧张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孙夫人叹气：“算了。这些年我不曾教导你，是你姨娘坚决不同意的缘故。想着你这么大了，也不可能嫁到小门小户，以后，你就跟着我学罢，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顾家的脸面。”

　　顾栀云闻言，脸色变得煞白，却仍旧扬起头颅，艰难地从牙缝中蹦出：“是……母亲。”

　　孙夫人满意地点点头 ，复又看向跪着的二人：“春桃一来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二来惑主，本就死罪难逃，既如此，即刻杖毙。”又将目光投向那男子，“至于他，本不是我顾府之人，打发了罢。”

　　春桃唯有怨恨的眼神在无声地抗议。“伯母，”顾清舒有些不忍：“伯母三思，佛祖慈悲为怀，在佛门重地见不得血，这婢子的死罪……”。

　　孙夫人却打断，语气有些冷漠：“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一招手，婆子们便将春桃与那男子带出。顾清舒不死心，目光转向顾白芨，顾白芨仅仅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可多言。她的心重重落了下去，深呼吸几口气，硬生生压抑着内心涌上的冲动。

　　片刻后，众人离去。顾栀云率先出门，急匆匆地朝自己的房间走去，抬着的头颅依旧显得骄傲而优雅，但红了的眼眶显露着她此时的情绪。顾白芨欲要拦下她，却看到她眼中的激愤后，放弃了动作。顾清舒此时百感交集，悲凉，失望，厌恶……她觉得分明有一口气憋在心里，却无处可发。明明是活生生的独立个体，凭什么在主观臆断下就让一个人葬送了性命？再看这情形，要没猫腻就见了鬼了。万恶的，封建社会。

　　顾清舒被晚风一吹，感觉清醒了许多。古代一个丫鬟她都没法救，她还能帮助什么人呢？而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她早该料到的。在这里要追求什么？自由民主和谐？不，活着才是最难的。逃离，她要逃离这里，在这样的社会里，什么样的人才能活着？看孙氏的态度，她就明白了她没有能力帮助春桃，她隐隐觉得，恐怕……恐怕她都自身难保。

　　此时，万籁俱寂。距那场事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想必大家都睡得很熟。顾清舒拿着银钱，蹑手蹑脚来到门口，确认碧萝没有醒后，小心地迈出房门。浓浓的黑色包裹了整个世界，只有风和树叶在叫嚣着。她舒了一口气。按照脑海中的路线，她踉踉跄跄地走到一处墙下，此时，与自由只有一墙之隔。她费力地搬来一些大块石头，企图翻墙而过，却在攀上墙的那一刻，感觉一股拉力使得自己向后仰去。

　　那罪魁祸首反而向后退了几步，顾清舒直挺挺地摔去。此时，她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嘶――”她捂上脚踝，脚上的伤一瞬间疼痛难忍。

　　“你发什么疯”清冷的声音从上方传出，声音的主人有一双墨色的眸子。

　　“顾苏叶！你做什么！”她瞪大眼睛，焦急地左右张望，低声呵道。

　　顾苏叶微眯双眼：“想走？”

　　“瞎说，”她下意识地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我，我来看风景！”

　　“翻墙？帮你？”顾苏叶单刀直入。

　　“......”

　　“我走了”

　　“需要需要！”她急急忙忙揪住顾苏叶的衣角。

　　顾苏叶俯下身，锐利的眼神似能穿透她：“真是疯了”

　　顾清舒不悦：“不要说风凉话，我走定了，要么你是我的同谋，要么请你离开”

　　顾苏叶玩味：“你以为，你那么大的动静，就我一个人发现了吗？”

　　她咬咬牙，回怼道：“发现又如何？”

　　“你继续”顾苏叶摆出一副看戏的姿态。

　　“……别”顾清舒无言以对。

　　其实她很清楚，就算她侥幸逃出寺庙，也不可能逃的过顾家的搜寻，她只是......

　　“我不甘心”她轻声道，朦胧的月光下的面容，看不清眼底的忧郁。

　　“她的死？”顾苏叶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却多了一层起伏。“可笑”

　　“只是……头一次发觉，死，好容易”顾清舒苦笑

　　“矫情，回去”

　　“.......我脚伤了”

　　顾苏叶没有犹豫，扭头离开，只给她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你你你”顾清舒抚着脚，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