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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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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还没跨出门槛,不禁打个寒颤,昨日已觉天渐微凉,却也不防今早的湿润凉意。院子里摆在靠门边上的芦荟,现下正有几个“银豆”在打滚儿呢。
“董家小娘子,早啊!诶呦呦,你怎么穿得怎么单薄就出来了,今天白露,秋老虎走了,这就跨到仲秋了,女人家身子可得养护着!”隔壁的璃妹娘隔着半人高的篱笆墙,端着洗衣盆,跟这边刚起身透气的小娘子打招呼。
“早啊,婶子,劳您费心了,我这就添衣服去,一会儿见。”文慧便目送走了邻居。
回屋添了件藕色长袖棉布衫,理了自家相公和自己昨日换下的衣物,端着洗衣盆,瞥见前天才洗过的红色床单上羞人的白斑,只得把它又塞进了洗衣盆的最下面,快步跨出门槛,关好门往河边走去,生怕里卧里奔出个鬼怪来。
“董家小娘子,这里这里。”刚靠近河边,就看见璃妹娘在招呼。文慧便过去一起洗衣服。这个村隔壁村都在这条河里洗衣服,洗衣服的过程不算漫长,但是,女人家的成天在家做事,自家男人又下地干活,找不着说话的人,况且,天性就是八卦的,于是哪家闺女嫁人、哪家小公子成年、谁家又得了胖小子,洗衣服的时候,她们便相互传说,看自家小子有没有福气得个好媳妇,自家闺女能不能少吃些苦。
文慧是镇上过来的,先前衣服都是院里的薛妈妈洗的。家长里短的从来听不到,也没人会跟她说。这才嫁过来半个月吧,家务都是她一手担着,也没出啥大错,想来自己倒是有些天赋。只是这些八卦她也只有听的份儿,东一句西一句,都不知道谁说的。默默地把脏衣服拿出一件浸了水,在捣衣板上捶打。她家董相公的衣服不是粗布麻的,得轻点才行。
在七嘴八舌的八卦声和此起彼伏的捣衣声中,璃妹娘胳膊肘碰了碰文慧,“董相公今儿够早的啊,五更天没过就去镇上了,你也辛苦了,还得再早些起来伺候他。”
董文华是一位得了秀才的教书先生,镇上村里的孩子们都在那唯一的书塾读书。快赶上秋收农忙了,只得一天多教些时间。董郎一直是五更过半,公鸡打鸣的时候起床,自己看一看书,用了早饭,到了正卯才出门,最近几天,卯时刚到就出门了。算起来,只是早饭仓促些,也没特地早起多少。而隔壁家她也是知道的,卯时三刻造饭,正卯三刻下地,如此相较之下确实是早些了罢。所以,婶子这话,只能采取相公教过的办法――微笑。
“我昨天自个儿照着先前戴的做了几朵绢花,一会儿婶子帮我看看吧,过些天拿到镇上绣庄换些零花。”
“我哪里会看啊,你们年轻人的式样,我去开开眼罢。”
“婶子谦虚了。”
这一话儿的时间,文慧迅速地把压在盆底的床单浸水快速揉了揉,把白斑那块洗净。也不知脸上可有被看去端倪,生怕周围阿姨婶婶们说自己放荡。而自己又怪不得相公,毕竟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天当中洗衣服的时候可以说是文慧耳边最热闹的时候,而文慧最喜欢的时候则是璃妹到家里玩的时候。
从河边回来,晾好衣服过半晌,就看见璃妹过来了。
“文慧姐,我阿娘说你找我?”一身棉麻混织的新秋衣,染的枫叶色,衬得璃妹越发好看了。
放下手里才起头的绢花,从女工篮里拿出昨天做的几朵成品,“我做了些玩的,你瞧着怎么样?”
“姐姐你手艺真好,我娘只会织布打络子绣鞋,改天你教教她呗?”
“死丫头又胡说了,你头顶上的花都偷来的吗?还不是你央着我一个一个做出来戴的?”璃妹娘正巧进门听见璃妹的话,骂小妮子一句没良心。“你家文慧姐手艺不错,你也羡慕不来的,让你学的时候偏偏不学,再过一年就及笄了,看有哪户人家能看上你!”
“婶子你帮我看看罢。”文慧将成品递了过去。仔细记下细节,谢过之后,便留璃妹在这边一起玩,她家阿娘则要下地去找璃妹爹了。
璃妹才值豆蔻年华,正是对婚姻感情有所好奇的时候。说起来,从镇上到董家的第二天,这小妮子还过来和自己整了大乌龙,现今两人倒像是嫡亲妯娌一般亲近了。还记得那天璃妹说,“文华哥哥一个人生活很苦的,你是镇上的小姐,但是既然嫁过来了,就要做好吃糠咽菜的准备。”像极了替兄长出头的小姨子。可是她们家文华哥哥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有几亩租出去的好田,有着一个月十两银子的月供,还有镇上教书得的钱,虽然不用天天吃肉,但也用不着吃糠咽菜。所以她好像自己也反应过来自己气势不足,愣了一下就哭了。倒像是被欺负的那个了。
文慧觉得这小妮子可爱,便有心哄她开心,拿了昨天带过来的玫瑰露,给她冲了一碗玫瑰露茶,香香的又甜甜的,自家妹妹是特别喜欢的。璃妹立马不哭了,一口一口地抿着,听着刚嫁过来的陌生姐姐说,“听文华提过,你是璃妹吧,文华把你当自己妹子,让我别为难你。我刚才正想着拿些时兴茶点过去给你尝尝,你就过来了。”这话弄得璃妹更加不好意思了。
现下,璃妹端详着完成的绢花,一脸八卦,“文慧姐,你能说说你跟文华哥哥怎么在一起的吗?”
这种事情哪里能乱讲哦!文慧低着头,手上的动作明显慢了些,但是没有开口。
璃妹见她不愿说,也不勉强,自顾自说起她家阿娘给她物色的几位公子。
文慧看了看她,想起了先前的自己。若不是那天出门突然下雨,可能就遇不到相公了。在书院隔着走廊透过雨帘,那人着兰衣身翩翩语谦谦,如同话本中走出来的才子佳人。他转身一瞥,自己竟忘记了躲闪,痴愣模样怕是要惹他笑话了。谁知道一年后的今天,自己竟是他的枕边人了。
“文慧姐,哥哥回来了,我回去了啊!”璃妹告别回家,文慧却还在走神。直到发间插入一支白玉簪。
“娘子在想什么?”面前的俊脸极近,可以感觉到他的呼吸,下意识向后一推,若不是他臂膀护着,险些摔落到地上。
“几,几时回来的,别让人家看见……”慢慢地想挣脱。
“看见又如何?你是我的妻,我还亲近不得了么?”见她这般,原本想提醒她小心着些,现下却起了公子的玩心,无师自通的下流,要是外人看见,怕是有辱斯文的,但是,关门与娘子嬉闹便是情趣了。
可他怀里的小娘子是跟外人一个心思了,觉得相公这样,不太对得起他二十年来读的圣贤书,埋着头竭力挣扎,试图掰开他搂在腰上的手,鹅粉的脸颊泛上一层红晕,不知是被恼的还是被羞的。董文华觉着可爱惹疼,禁不住就俯身……这下可好,怀里的她像兔子受到惊吓一般,噤住不动,连同耳朵一起变得粉红。如此亲近地对视着,文慧哪里受得住,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一下一下地偷看相公,希望他能知道他家娘子的窘迫,放她一马。董家相公怎么会不知晓她的?
“娘子,这簪子你可喜欢?”文慧这才想起,发髻上多了点什么来着。“既是你送的定是好看,我哪里会不喜欢。”
“那就戴着罢。今天的午食,我从镇上带了只叫花鸡,你再做几道素的?”“知道了。”
董文华教书只教半天,剩下半天,跟村里男人依旧不一样,写字画画,存一存就可以卖去书行,运气好些能接到抄书的活儿,一个字一文钱去算,挣的也是辛苦钱,耗神费眼得很。
晚上,文慧烧了水,拧把热毛巾给他眼睛敷上,任他恣意枕靠,按照先前娘教给的手法替他按压头部穴位。
“慧娘。”“在。”“我们认识有一年了罢。”“是。”“岳母大人今日长街上遇见我,有意地打探你的动静,定是要嫌弃为夫不够尽心尽力了。”“……”
待文慧被自家相公折腾到没力气说话的时候,真有点心疼今天刚洗过的红床单。
屋外芦荟上的“银豆”越滚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