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气》云何公

2、接近

　　宋阳喜欢画漫画，她最喜欢的动漫是《吸血鬼骑士》，最喜欢的角色是锥生零，最喜欢的cp是里面的男一男二，玖兰枢和锥生零。她有一个很珍爱的抱枕，上面印了锥生零，她总喜欢孩子似的抱紧那个抱枕，一脸花痴相。关玄也喜欢画画，不过她学的是素描，刚来高中的时候，她满心希望自己可以进入艺术班学习绘画，因为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这让她感到自由。然而，这个想法最终还是被父母和当时的班主任联合扼杀了，她们的理由很简单，学美术是那些考不上大学家里又有钱的差生做的事。
　　关玄常常和宋阳进行各种腐女间的“小谈话”，那些用语往往是同寝室的另外两个人听不懂的。不过其实说实话，关玄虽然腐龄长，但对这些也算不上多热衷，但她把这看作她们之间的桥梁，或许，她想，那是她那时候唯一比其他人特别的地方吧。
　　在腐女的词汇里，1是攻，0.5是可攻可受，0是受，熟悉了一些后，她们曾经不止一次地争论过这个“攻受问题”。
　　“我绝对是1，你肯定是0。”有天晚上洗衣服时，宋阳再次提起了这个话题。
　　“你才是0，我绝对是1。”那时候也留着一头短发的关玄立刻站起身不服气地反驳。
　　“我才不是0，你顶多是0.5。”头发更短的女孩也毫不示弱。
　　“诶，凭什么啊？”关玄这回是真的不服气了“凭什么我不能是1？”
　　“就你？”她走上前比了比她的身高，只到她额头左右“你还是安心当受吧。”
　　关玄又好气又好笑，她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可是你是个女生，怎么当攻啊？”
　　没想到宋阳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才不是女生，我要变成男生，去和男生搞基。”
　　“哦。”关玄轻声应了一声，再也没了问下去的兴致。
　　第二天早上，她们再次就这个问题讨论了一路，最终得出了她是0.5的结论。
　　从那个时候开始，当了多年腐女的关玄第一次问自己，男生真的那么好吗？为什么只有男生才可以，女孩子，就不行吗？他们到底有哪一点那么吸引人？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没那么喜欢耽美了。
　　从那以后，关玄开始关注女孩子间的感情。那时候她对百合的理解仅仅停留在一次不小心下载的小说上，而说实在的，那个小说也写得着实不怎么样，甚至于她最初看到时内心还并不能接受。不过在那以后，她开始从名词开始，一点点搜集了解。那时候的gl吧和les吧还算比较热，而关玄的大部分信息都是从那里面获取的。那时候，那里面的人喜欢讲故事，各种各样的故事，各种各样的爱情和心动。关玄很喜欢那些故事，而她也开始渐渐幻想，或许有一天，那些故事也会被写进自己的人生里。
　　后来，关玄也从别人那里听来了宋阳的故事。她们告诉她，她原来也是一个可爱的，胖胖的，留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子。那时候她很活泼，也很爱笑。那时候她的心里装着一个男生，就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小女孩那样。但是后来，她的父母发现了，或许是偷偷翻了她的书包，或许是偷看了她的日记本，或许是从她的画里发现了端倪。总而言之，从那以后，宋阳就剪掉了长发，换下了裙子，收起了笑容。她脸上的圆润消失了，开始疯了一样的学习，她开始把所有的心事都藏起来，把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藏起来，把自己锁起来，于是才有了如今的宋阳。
　　关玄猜得没错，她心里确实装着一个小女孩，这大概是她唯一判断正确的事情了。可是，她心里也清楚得很，她喜欢男孩子，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而她想从男孩子里得到的安全感，她给不了。宋阳太累了，每天这样顽强的坚持着，保持着坚硬的外壳，而关玄，永远给不了她那个坚实的臂弯，永远没办法自信地对她说，没关系，天塌下来都有我呢，我来保护你。她给不了那些踏实的安稳，也给不了少女心的浪漫。因为她是个女孩子啊，即使她这样做了，即使她这样承诺了，她大抵也不会相信。然而她那时候却又单纯得很，她想，既然她没办法变成男生和男生在一起，那么和女生在一起，又有何不可呢？
　　关玄开始试探着把这些概念传达给宋阳。那天她们一起走在校道上，她突然说“你知道吗，女生不讲攻受的，讲TP，T就是Tom boy，假小子的意思，相当于攻，P就是受。”
　　“哦，是这样啊。”她显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热情，但所幸也似乎并不排斥。于是关玄乘胜追击“所以如果是你的话，就应该是T。”
　　“啊，那你就应该是p？”
　　“凭什么我又是p啊？”
　　“因为你就是个小受啊。”
　　“……”
　　之后宋阳提到攻受问题的时候，她都会有意识地“纠正”她是“T”，索性她虽然没有表达出多大的热忱，也并未反驳过她，这给她带来新的希望的同时，也让她纠结万分。这种情感，这种她在她身上感受到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她又为什么开始在意这些东西？这个问题搅得她心神不宁，于是她干脆头脑发热地发了个帖子，试图从他人那里寻找答案。不过她那时候远没想到，这将带来她们的第一个误会。
　　那是在一天晚上，闲聊中宋阳突然提出“你的□□是多少啊，我加你吧。”
　　“啊我基本不用□□的。”社交几乎为零的关玄脱口而出，看到宋阳有些黯淡下去的神情后她又迅速补充“不过我注册了贴吧。”
　　“那我们加贴吧好友吧。”
　　“好啊，诶不行”刚想答应的关玄立刻想起了自己关注的那堆gl吧，les吧，以及那个乱说一通的帖子“这可不行，有些东西不能让你看见。”
　　“哦，好吧。”宋阳再没多说什么，径直回了自己的桌子。那时候，送了一口气之后的关玄没想到，在那以后的四年她们就真的再也没加过好友。多年后她想，或许她错过她，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关玄这一辈子都没什么运气，她最好的运气，就是在尚且无畏的年纪遇见了宋阳，最坏的运气，就是在最懵懂莽撞的年纪遇见了宋阳。如果你问她，后不后悔，那么她可能会给你一个很文艺的回答，有些事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就像每片花瓣下落的轨迹那样，看似偶然，实则注定。她最善于这么做，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掩盖自己的情绪，因为她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或许，她会把你弄得一头雾水之后，清清嗓子，轻轻地，轻轻地说“但是或许没遇见她，就永远不知道在在少年时的喜欢是何滋味了，或许，是永远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滋味也说不定。”她给不出问题的答案。她心里唯一能给出的答案只有一点：她曾经深深地，深深地，喜欢过她，喜欢到连她自己都开始怕了。是的，她真的开始怕了。你有没有试过，一天二十四小时，脑子里占据的全部都是一个人的身影？你有没有试过，每做一件事都想着她看到后的反应，每做一件事都变成了彻彻底底的表演？你有没有试过，每天都在脑子里幻想，到最后你都分不清喜欢的究竟是幻想中的她还是现实中的她？你有没有试过为一个人变得勇敢？你有没有试过为一个人变得无理取闹不可理喻？关玄以前从未试过，所以她真的开始怕了，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不像自己了。每天叽叽喳喳只为了引起她的注意，一点小事就忍不住想发脾气。但这都不算什么，她心里的野兽，独占欲和妒忌才是她真正害怕的。当她发现，她渐渐开始无法忍受她和其他女孩子表现亲密时，她真的怕了，害怕迷失，害怕这样的自己，更害怕她发现这样的自己。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和她保持距离，明显地，突然地。她的行动从一天晚上，她裹着毛毯坐在床上写作业时开始。然而那时候，宋阳对这一切还一无所知，她兴高采烈地跑过来给了她一个苹果。“来，给你。”“哦，谢谢啊。”关玄尽量把声音压低，头也不抬。不过，很显然宋阳马上就感知到了她的不对劲“你怎么了？”“没什么。”依然是冷淡的语调，关玄第一次痛恨自己那么善于伪装。“到底怎么了？”“哎呀真的没什么。”这次的语调换成了不耐烦。“哦。”宋阳默默应了声，继续坐回对面写作业。关玄这个时候才敢偷偷抬起头看她，她失落不解的神情让她很不好受，她真想马上跳起来说，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她努力说服自己，这么做是正确的，这才是应该有的样子，所以她假装不经意地加了一句“不要太靠近我哦，不然你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