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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   冬夜,狂风大作。风声凄厉,似鬼魂在呜咽悲泣。
      “清河,我死后,你就走吧。”雕工精美的檀木床上,一个低微的声音自厚重的锦缎帷幔中传出。
      被称作清河的少年跪在帷幔外,一身白袍,淡金色的花纹蔓延在上好的云锦上 ,衣间有清冷的檀香。少年的面部轮廓已经有了分明的棱角。尽管才刚满十五岁,脸上已经褪去了稚气。
      他的五官其实非常英俊,只是不知为何,即便在这样的场景,脸上的神色也始终是淡淡的,气质也颇为清冷。配上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显冷峻。
      “师傅,弟子五岁时便由您领着进了风岚阁的门,如今长到十五岁。这十年来,弟子一直尽心尽力地做事,不知哪里犯了错,竟要师傅这般责罚。”清河的脸上神色微动,莫名显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可怜。
      “我让你走,不是要责罚你。我死后,临天会继承阁主的位置。那时,恐怕……咳咳咳”帷幔里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打断了谈话。
      清河连忙拿过一旁案几上的药碗,又垫上一块白色的绢帕,递了进去,“师傅今天还没喝药,先将药喝了吧。”
      不多时,咳嗽声渐渐低了下去,床幔间伸出一双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捧着空的药碗,碗下垫着的帕子一如递进去前叠的样子,仿佛并没有打开过。清河连忙接了过来,将药碗放在一旁,打开帕子,雪白的绢布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仿佛是冬日雪地上绽开的红梅。
      清河无声地叹了口气,眉头紧蹙,向床里道:“师傅想是乏了,弟子先告退了。”
      床内半晌才传出一句沙哑的话:“那你退下吧。”
      清河磕了个头,倒退着出去了。素白的衣袍悄无声息又轻盈如羽地掠过地面。不多时,白色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外。
      夜已深,清河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清河,姓陈名潇,字清河。五岁时父母在北疆战死。冰河的父亲陈洛与风岚阁阁主幻音是至交,临征前曾说过,若自己战死,独子冰河便托付给他照料。于是幻音便到陈府领走了清河。
      到了风岚阁,他并不与众师兄住在一起,单住在主屋旁的听风轩里,吃穿用度一切与幻音自己平齐,就连学业也由幻音亲自教授,只每天清早与众师兄一同练武。众师兄可怜他自小无父无母,又知道他的父亲是幻音的至交,对他颇为照顾。而且陈潇自幼无父无母,比同龄孩子较早懂事,礼数也学得周全。所以师兄们都对他颇为喜爱。
      只有大师兄临天是个例外。
      临天临天,当真如名字般心高气傲。他身材高大,气宇轩昂,武艺精湛。陈潇却生的文弱俊秀,对武功并无兴趣,琴棋书画倒是样样精通。临天打心眼里很瞧不上他,认为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
      这块绣花枕头如果真的中看不中用倒也罢了,只是在陈潇十二岁生辰过后,临天意外发现陈潇的琴换了。
      那琴上刻着两个字——幻诛!
      竟然是幻诛!
      风岚阁谁人不知幻诛此琴乃师傅多年的珍藏,从不示人。若将此琴赐予谁,便是允他可以同自己学习幻心。
      这个陈潇,竟然单凭父亲与阁主的交情,就能学习师傅一直不肯传授给他的秘法幻心!
      临天内心很悲愤,老子辛苦学艺,竟然还比不上你这个关系户!
      从此以后,临天在练武之余一直致力于给陈潇找麻烦。
      陈潇早慧,他不知道临天对他的嫉妒,但却能察觉到冷冰冰的敌意。他自幼父母双亡,比一般孩子更为早熟,听多了下人们的风言风语和怜悯下藏着的讥讽,性子渐渐变得敏感而孤傲。
      而临天的敌对无异于雪上加霜。他渐渐变得少言寡语,性子也变得冷淡,除学艺之外对一切都漠不关心。如白玉雕成的精致面庞终年无悲无喜,漆黑的眼底深不可测。
      他学了七年的幻心,一直用一张普通的檀木琴。十二岁生辰那天,师傅送给他一把古琴,雕工精细,上面嵌着成色极佳的紫玉、细腻的羊脂白玉和通透的碧玉,角落里刻着俊逸的楷书——幻诛。
      也是在那一天,他接到了第一个任务:用幻心杀人。
      多么可笑,他十二岁生辰,送给自己的礼物是一条人命。
      他自始自终都不知那人是谁。他只是听从命令进了一家客栈,然后住进事先订好的房间,打开房门,弹了一首《破天》,然后第二天便传出隔壁的客人死了的消息,说是旧疾复发。
      他只看到一具蒙了白布的尸体被抬走,自始自终都未见过那人一面。
      手眼通天的风岚阁,轻而易举地掩盖了一个人的死亡。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修习的武功戾气太重,而《破天》本身就是催动戾气的,戾气逆涌,混入灵气,阻断灵脉,那人便是这样死的。
      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幻心的强大,可为人编织美梦,也可推人入无间深渊。
      此后的日子里,他开始为风岚阁做事。风岚阁是个暗杀组织和交易情报的机构。他只负责杀人,经他手的任务无论多么难缠也一定能完成。他的名气越来越大,大家开始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不再是从前的怜悯。
      看,人多么奇怪。明明是武功高强的剑客,却敌不过一只曲。
      世间最难战胜的,不过是心魔。
      只有临天,仍然不为所动
      现在,清河在听风轩里,隔着窗子听着风声,手中把玩着一柄折扇。这时节用不上折扇,服侍他的老仆都知道这只是他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师傅一走,自己在风岚阁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若临天逼自己将幻心秘法交出来呢?
      这会更加难办。
      看来自己是定要离开天岚阁了。只是要去哪里呢?
      而且以后要自谋生路,难道自己要一辈子靠杀人赚钱吗?
      清河虽然是杀手,但并不喜欢杀人。
      无论杀人后洗多少遍手,他都觉得自己的手上沾着血,指尖总是残留着血腥味。
      这种错觉令他厌恶。
      夜色凉如水。
      连人心都冷了。
      清河躺在精美却冰冷的檀木床上,迷迷糊糊地想。
      三日后,风岚阁阁主幻音因病去世。
      清河在灵堂跪了一夜后,第二天夜里便收拾好自己的包袱,悄无声息地走了。
      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
      那夜大雪纷飞,清河披着白狐裘,几乎要与雪地融为一体,他最后看了一眼风岚阁,然后转身,慢慢消失在夜色深处。
      白色狐裘下,玄色衣裾匆匆掠过雪地,划开无边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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