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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风月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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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屏风畔冷香凝。酒浓春入梦,窗破月寻人。
两个少言寡语的人,默默坐在廊下煮酒对饮,却也是相顾无言的对酌了许久,不知不觉已至深夜,从夜幕中轻轻飘落下小雪,宛若柳絮绵舞。
宋尘有夜间不入眠的习惯,每每想要入睡,四周接连而来的奇声怪想如同海水一般将她兜头淹没。
那是各种各样的梦境,梦境之中的嘈杂喧闹的复杂声响,吵嚷的她不得安歇,久而久之,她就养成了颠倒日夜的睡眠习性。
“不早了。”
烛火将尽,夜色沉浸下来,一片静穆。宋尘缓缓起身,望着静坐如同一尊雕塑的弈晗,出声提醒。见他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抬脚下了阶梯,去院里看那些盛开一片的梦铃花。
梦铃夜间绽放,纯白高洁,莹莹泛光,七片长瓣恣意舒展。花朵簇拥之中,宋尘随意的采撷一朵置于掌中,就能听到花中的梦境。
她修习化梦幻术,以梦为壤,培植梦铃,酿酒时以梦铃为酒糟,一个梦境便是一坛酒。如若要对外售卖,价格奇高,若非等闲身份,怀揣百金,连酒香味都闻不到。
弈晗沉默的看着夜色中静静赏花的女子。他知道她因天生奇特体质,晚上不得安枕,所以漫漫长夜,总是随意寻个梦境来听,打发寂静无聊的时光。
他每月也只得空来一次,每次都会留下宿一晚。虽然两人相处的时候,通常都宛如默剧,除非必要问候,宋尘绝对不会有多余的话。
这是个,怎样的人
弈晗抿着嘴,眼神却未离过那一袭单薄身影。
说她不过十八岁的弱小女子一个,偏偏他见过她曾杀人无情,踏着满地尸首毫不变脸色。
说她凶恶冷酷,她也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青楼女子,果决出手,除掉一个王公贵族,□□。
她在康都这一方小小院落里,酿酒种花,过着简单质朴的生活。可若要请她去为人化梦解困,需得筹备上千银钱,否则连院门都叫不开。以梦为料,酿出的酒也售出一坛百金的高昂价格。
这个人,看起来还十分贪财。
徒劳的思忖一会,院里赏花的人也没见再搭理他,似乎极用心的听着别人的梦境,将两道一直追随的冰冷视线视若无物。
弈晗起身,往厢房走去,落锁熄灯,安睡。
翌日晨光初显之时,宋尘打着呵欠送走了弈晗,一头倒在锦榻上沉沉睡去,近日接连发生许多事,她实在是疲累,这一觉睡得很长,醒来的时候云霞初染暮色,是个黄昏。
宋尘见房间里没有明雅守着,起身穿衣,推门时看见她疾步从正堂走来,跑到自己跟前,呼出一口气,说道:“姑娘赶紧走,这个地方不安全了。”
此时明雅平日里温柔娟秀的脸上全无从容优雅,拉住宋尘的手臂就朝屋后的偏门走去。
宋尘冷声叫停,严肃道:“是他们找来了吗?”
明雅点了点头,低声说:“今天本该送信来的鸽子没到,刚才我出门,发现巷口那些摊贩都与寻常时候有异,我们可能已经被人圈起来了。”
宋尘似乎若有所思,冷不丁问了一句:“我睡了多久?”
明雅答道:“两日还多。”
宋尘低头看着湿泞泞的地面,简短快速的说:“你去穿一身我的衣裳,扮我的样子从正门走,我从侧门走。”
明雅立即反对:“我奉命保护姑娘,怎能与你分开?你可知来人的凶险?”
宋尘点头道:“我虽然武艺不精但可以自保,我们两人一起逃的话你得照顾我,太麻烦。而且他们明明有机会却没有下手,可能还要探探院里的虚实。我们若是一起出现,他们岂不会认为我们露怯反而动手?”
明雅一时语塞,宋尘推她去房间里,一边说:“去穿的好看点,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的出门去。”
趁明雅在房间里更衣,宋尘沉吟思考了一番,又作安排道:“还是我走正门,你去侧门吧,你武功了得但也务必小心,若能逃脱你再寻我。”
明雅应了一声,门就打开了,她一身素色衣裙披上朱红锦绣披风,明艳照人。宋尘点点头,觉得自己的衣饰风格很是完美,很是衬人。
随后宋尘将自己积攒来的一大沓银票揣到明雅怀里,嘱咐她保管好,两人就分头行动了。
打开院门,宋尘似乎也没有嗅到什么异样气息。不过如果是来人有意隐藏,人在暗处,她也须更加警惕。
对方似乎没有要动手的样子,但是宋尘也察觉到巷口那几位摊贩模样的确不似平常之辈。她镇定自若的走上大街,被裹挟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她身后的巷口里,立即有几个其貌不扬的人起身,紧随其后。
她对西市的各处暗巷通道了如指掌,闪身进入一处窄巷,一番蜿蜒曲折后,就又是另一条大道。
她借着路口杂耍班子人多嘈杂,缓下步子四处打量,然后卸下头上的玉钗,扯下披风的边角将头发束为高髻,又蹲身在地上的泥土里抹了一把,擦在脸上,掩饰住自己本来白皙的肤色,最后她紧紧的系好了披风的内绳,以便于隐藏里面女子样式的衣裙。
做完这一切并没花多少时间,四周也没有人注意她,偶尔有人走到她身边,只当她是戏班的人正在扮装准备表演。但是宋尘知道,方才跟踪她的人,都不是善茬,她也只能一时掩饰拖住时间,但愿明雅能尽快脱身,传递消息出去,也好有人接应她们。
此时暮色渐渐四合,街上行人逐渐稀少,有的店铺也盖板打烊。宋尘不知道绕了多久,身后仍然有一个人没歇的跟着她。宋尘略微思忖,转身粗声气的说道:“兄台,停下歇歇脚吧。”
话音刚落,从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一身粗布衣衫,体形魁梧肥壮,面相极其平庸,细小的丹凤眼里却满是不屑与轻蔑。
“姑娘好身手,换了副打扮,甩掉我们那么多人。”
那大个子语气间却满是讥诮,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小,样貌滑稽的女子,又慢慢说道:“姑娘身娇体柔,别累坏了,我家主子说了,要对你客客气气的。姑娘随我回去,绝不会薄待了你。”
客客气气?
宋尘脑中思绪如电,感觉自己可能想错了一件事,也许对方并没有想要她们性命。
然而对方身份不明,她不会让自己平白处于被人挟制的情形。一念至此,她霎时间足间点地,飞身掠起,劈手向那大个子面门砍去。
那人仗着自己身宽体胖,竟也不躲,气沉丹田,一掌挡在身前,格住了自己。
两人来回过了粗浅几招,然而宋尘并未真心要和这莽汉斗劲,处处使的都是阴损的招数,激的大个子厉声断喝:“你这丫头!尽是下三滥手段,是不是爷对你太客气了!”
说完,他闷哼一声,双手发力出了狠狠一掌,宋尘早有提防,退半步闪身避过,却借着那凌厉掌风腾身跃起,身轻似燕,衣袂飘飞,眨眼间就掠至百米外。
真是憨大个。
宋尘心里笑着,翻身飞上街边二层酒楼的瓦檐,疾步朝东跑去。
没跑开多久,宋尘听得耳边风声之间夹杂了一声叮铃细响,还没等得她顿足防备,腰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鞭,她脚步大乱,一个趔趄,从檐上滑落,重重摔在二层的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