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白如是

12、012

　　在玉泉市的中心繁华地段，有一条酒吧街，说是酒吧街，其实也只有四家酒吧，却占据了一条街。

　　而现在，一个清瘦的白皙男生，正站在其中规模最小的那家酒吧门口。

　　湛蓝的夜空燃烧着每一个躁动的夜晚，不安的人群，来来往往，尽情释放着白天的庸碌无为，仿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活得不像蝼蚁。

　　“你是酒杯的发小？”

　　李小橙回头，一个迷彩裤男人眯眼看着酒吧门口的宣传海报。

　　“你是……”，李小橙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迷彩，“六哥？”

　　“呦，看来我们六哥确实名气不小啊！”，一个有点尖细的声音淡淡地飘着，声音的主人，生得瘦瘦高高，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架在身上，松松垮垮。

　　“筷子哥，你终于出现了。”，酒杯边朝三人走来，边晃着头，身子随着空气中的音乐摇摆着，可享受了。

　　“六哥，筷子哥，这是我发小李小橙。”，酒杯冲李小橙眨眨眼，“橙子，这是六哥，那是筷子哥。”

　　李小橙笑着各打了一声招呼，四个人开始聊起今晚的生日晚会，筷子比较健谈，故意用当地方言夹普通话开玩笑，逗得其他人大笑不止。

　　“六哥，要我看啊，枫哥今晚估计又要失败了，这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的精神，太值得赞扬了，那简直就是值得弘扬的社会主义精神啊！”，筷子哥靠在一根电线杆上，两条腿比竹竿还细，怪不得叫筷子，还真像，李小橙边想边笑。

　　“你小子，别乱说话。”，六哥踢了筷子一脚，蜜色的皮肤在晴朗的星空下淡出一层光，李小橙的心里突然闪过某个人的影子，那个人的肤色跟六哥像极了，性感的蜜色，只是，六哥远比那个人爱笑。

　　李小橙笑了笑，笑得莫名其妙。

　　“我说错了吗？”，筷子无辜地看着三人，“没有吧？”

　　“筷子哥，你这话呀，要是敢当着枫哥的面说，那我就服。”，酒杯眯眼看着筷子哥，故意挑衅。

　　“你以为我不敢？”，筷子哥不屑了，“我还真就不敢了。”

　　哈哈哈……

　　笑声爆炸在玉泉市中心的上空，李小橙觉得这里虽然山高地远，但是其实也不错，至少蓝天白云，空气清新。

　　“要是其他事，我肯定敢说，但是牵扯到这白小姐的事吧，我还是闭口为好，说不得，不可说。”，筷子认怂了。

　　又是一阵爆笑声。

　　“酒杯，待会儿你记得带橙子上二楼。”，六哥低头回了一条微信。

　　“二楼？”，酒杯有点诧异，“不是都在一楼吗？”

　　“哦，今晚大老板和胡爷要来，一楼人多，不安全。”，六哥朝着不远处驶来的奥迪招了招手，示意筷子哥过去。

　　筷子哥走后，六哥又回了一条微信，边打字边说道：“我已经跟枫哥说过了，到时候你直接带橙子上去就行。”

　　“好，那六哥你忙去吧。”

　　六哥确实很忙，今晚来的人，身份特殊，酒吧的安保责任全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看着六哥远去的背影，李小橙的脑海中又有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在晃动着。

　　“橙子，我今天虽然休假，但估计今晚客人会比较多，所以……”

　　没等酒杯开口，李小橙先笑着点头了。

　　“果然，知我者，橙子也。”，酒杯大笑着，瞟了瞟手机，似乎在等电话，“那个，溜溜差不多十分钟后过来，你跟着她就行。”

　　“嘿，酒杯，我跟你一样大。”

　　“好好好，走吧，你先在一楼等溜溜。”，酒杯确实担心李小橙，因为李小橙算半个宅男，大学毕业这两年，除了他们几个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聚会，李小橙几乎不参加什么娱乐活动，每天下班后，还一个人躲在实验室里等结果，他对着培养基的时间都比休息时间多，连KTV都很少去，更不用说酒吧了。

　　“哥们，放心，我没事。”，李小橙拍胸脯下保证。

　　酒杯笑了笑，勾搭着李小橙的肩膀，哥俩好地朝着不远处的木质房子走去。

　　“对了，酒杯，你们这酒吧为什么叫‘有鱼’啊？很有意思的名字。”

　　“这个呀，待会让溜溜直接给你看视频吧。”

　　李小橙跟着酒杯进了有鱼的大门，现在八点不到，但里面已经差不多坐满了人，他只好在最里面的角落里找了个位子坐下。

　　酒杯走后，李小橙掏出手机，翻出之前朋友发给他的柑橘类农药资料，认真研究起来。不看还好，一见到那些PDF文件，李小橙突然又想山上那些宝贝橙子了。

　　想着想着，李小橙改变主意了，原本打算在市里留三天，但他可想那些橙子了，所以，他决定了，明天再在市里玩一天，然后连夜赶回。

　　李小橙读的是药物制剂专业，对于靓果安这种中草药杀菌剂不太了解，但是只要有相关的参考资料，研究起来不会太难，只要知道具体的成分，其他的一切好办。

　　在喧嚣的酒吧里，在有鱼的某个角落里，一个英俊帅气的男生正在专注地盯着手机，他似乎忘了周围的一切存在，只横拿着手机，保持着低头的姿势，盯着屏幕，二十多分钟后，连一个张扬的瘦高个儿美女靠近也没发现。

　　“嗨，橙子，你看什么呢？”

　　溜溜好奇地看看李小橙，又看看他的手机屏幕。

　　“没什么。”，李小橙笑了笑，边说边往里边挪了挪。

　　溜溜扫了一眼四周，窥探似地凑过去看李小橙的手机。

　　“就是一些资料文献。”，李小橙大方地把手机递到溜溜眼前，溜溜皱了皱眉，顿时没了窥探的心情。

　　“橙子，你喝什么酒？”，溜溜咬着下嘴唇，思考着到底是喝红酒还是啤酒，想了想半天，觉得红酒太装叉，最后定了念真啤酒，“今晚你尽管吃，我请客，反正是枫哥付钱。”

　　溜溜抬起水杯，闻了闻，“水啊？”，原本以为李小橙直接开喝白酒，谁曾想竟是水。

　　“嗯嗯。”，李小橙点头，酒杯去工作之前，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他一直沉浸在资料里，手边的白开水纹丝未动。

　　“没劲，待会儿看着我喝。”，溜溜豪爽地招招手，点了一沓念真，摇头晃脑旁若无人地跟着音乐扭动着腰肢，“橙子，我们还是别上去二楼了，楚总一来，冷着张脸，整个一面瘫总裁，没意思，还不如我们在这畅快喝酒，畅快吃肉，你说是不是？”

　　李小橙想了想，估计溜溜说的楚总应该是枫哥的爸爸，也没多问，收起手机，安静地听着溜溜说话。

　　后来，溜溜的几个朋友来了，酒杯也抽空过来陪了十多分钟，一大群同龄人，嘻嘻哈哈地聊天海侃。

　　在这个小酒吧里，虽然李小橙大多数时候都是坐在角落里，偶尔插一句话，但他却体会到了久违的轻松。

　　等四周不知何故安静下来时，李小橙才发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舞台中央，而那里，现在站着一个剪着波波头的美女，鹅蛋脸，白皮肤，大眼睛，一条亚麻色阔腿裤搭配一件白色亚麻罩衫，脖子上还绕着一条亚麻色围巾，修长的双手扶着话筒，两眼注视着舞台前方，眼底的淡然淹没了酒吧的喧嚣，淡淡的笑意在空中四散开来，与这里格格不入，却又浑然天成。

　　李小橙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快九点了。

　　“缇姐，我女神。”，酒杯不知何时坐到了李小橙旁边，挑起下巴，指了指舞台，又瞟了溜溜一眼。

　　“缇姐这次亲自登台献唱，枫哥肯定得乐疯了。”，溜溜转头看了看酒杯，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对着酒杯说话。

　　“嗯嗯。”，酒杯奸笑着。

　　空气凝滞了，时间停止了，一切都安静地等待着，像在等着某种救赎。有鱼里的客人，骚动的灵魂，沉默的驱壳，一脸虔诚地盯着舞台中央站着的美女，期待的神色下，有着某种不合时宜的不安。

　　舞台上的人确实漂亮，或许应该说美丽，尤其是那种从内而外的超然气质，不像春风，不似白云，反倒像空气，因为空气虽然透明，却能真正抵达每一个人的心底，抚慰每一个灵魂。

　　李小橙信了，台上的人，现在不单单是酒杯的女神，同时也升级成了他的的女神。

　　那样的一个人，那样的一种感觉，像空气般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连躁动都了穿得破，连喧嚣都抚得平，又怎会留不住浪荡不羁的有鱼老板呢？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菠萝蜜多时
　　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所得
　　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
　　依般若菠萝蜜多故
　　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
　　三世诸佛，依般若菠萝蜜多故
　　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菠萝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故说般若菠萝蜜多咒
　　即说咒曰
　　揭谛揭谛
　　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李小橙有一种感觉，空气中的空灵声音不是来自人间，他明白了安静的力量，更看到了台上人心底蕴含的能量，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透了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看透。

　　“楚奕枫，这一卷心经为你唱起，愿你生生世世福报如恒河沙等数绵延不绝。”

　　“祝大家余生安详。”

　　落针可闻的小酒吧里，散落一地的声音，激荡着涌动的情绪，表面的平静在压抑着，等待着，消散着。

　　“缇姐，我爱你。”，溜溜一声尖叫，拖着酒杯朝舞台跑去，李小橙自然也跟着前往，他也想见见能用毫无情绪的声音清唱出《心经》意境的人。

　　“啊，缇姐，缇姐，疯了，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