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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 7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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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九日,宜出行。
长福内亲王的仪仗,在神策军护军中尉百里深泽的护送下,前往清瑶山行宫休养。
内亲王仪制等同天子,全副仪仗摆开浩浩荡荡,声势夺人。
但这只是障眼法。
我早已收拾妥当,轻车简乘,低调地从骊山行宫出发,直奔幽州。
我是养在深闺无人识的世家姬君,太医令阳寄舟是随行的夫子兼大夫,神策军护军中尉百里深泽是家养的护卫,挽青是我的贴身婢女。
除此之外,长福殿六个婢女、暗卫扮的三个马夫,三辆马车,便是此行全班人马。
我们前往幽州探望远嫁的长姐,并顺路游玩沿途风光。
百里炽繁对于乔装改扮之事十分熟稔,他为此打点的方方面面事无巨细,极为妥帖,连苛刻如烛烈过目之后都特别满意。
就有一点我不敢苟同。
“为何我要扮成姬君?”
百里炽繁叹气道:“此去幽州,路途颠簸,人心险恶,陛下忧心不已。阿九虽然聪慧过人,行事举止还是低调为上……”
“说实话。”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百里炽繁的长篇大论。
“实话就是,阿九你长得那么玉雪可爱、玲珑剔透,就是不扮成姬君别人也会怀疑你是女扮男装的。”
百里炽繁一口气说完,随即又不怀好意地道:“况且,你打算怎么掩饰你的耳洞?”
失策。
当年就不应该一时心软听了敬训的话,按贵女规矩每只耳朵都扎三个耳洞的。
十岁长得像五六岁不怕,男生女相亦不怕,偏偏早年扎的耳洞已经不能填补,知道的人自然无所谓,可若在外行走,就我眼下的装扮,的确引人猜疑。
罢了罢了。
好不容易可以出宫,我若再左右挑剔下去,只怕烛烈中途反悔不放我出去了。
三辆朴素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骊山行宫。
为了缩减路程,要绕道雍州,从岐州、豫州穿过,再抵达幽州。我们日夜不停地赶路,每到一地便重新更换骏马与马车,短短十来日,便过了岐州,进入了豫州地界。
豫州多山,坎坷难行,马车在山间奔走不易,为了避免车毁人亡的惨剧发生,我特意叮嘱百里深泽,让马夫们尽量把速度放慢一些。
我躺在柔软的皮毛毡子上打盹,前些日子不眠不休的赶路着实折腾了我一番,即使最舒适的马车亦有坐乏味的时候,何况马车颠簸起来够让人受的。
我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马车震动了一下,竟然停了下来。挽青原本安静地坐在我身边,不得不起身往外探看。
马车没有再次动起来,挽青则一去不复返了。
“姬君……”百里深泽一开口,我仅剩的睡意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严苛地遵照男女有别的礼仪规矩站在马车外向我请示,语气十分温和。“姬君,阳夫子发现了一个死人。”
我下了马车,扶着挽青的手,好奇地打量被马夫粗暴地从路边草丛拖出来的那具尸体。
严格地说,那是一个将死之人。
他是个挺年轻的男人,五官紧紧皱成一团,使得原本颇为出色的容貌变得面目可憎。肤色是不正常的潮红,一身上好的锦缎衣裳不知是否被马夫拖行时弄的,衣衫褴褛,惨不忍睹。
看起来活脱脱的乞丐模样。
阳寄舟倒不嫌弃他脏,眉眼弯弯地上下打量着。从头顶到脚底,男人身上能够被触碰到的部位都亲自检查了一遍,充分彰显了他身为太医的细致周到。
阳寄舟撩起男人的下袍,裤脚早已被人撕开,左脚脚腕上一道紫色伤口小而深,像狰狞张开的小嘴,缓缓流淌出浓稠而腥臭的淡紫色液体。
围观的婢女们以袖掩口,发出低低的惊呼,柔弱得似乎风吹得倒,仿佛之前连坐十多日马车面不改色的人不是她们。
我翻了个白眼,直截了当地问还在那男人身上翻来覆去的阳寄舟。
“被蛇咬到的?还有救吗?”救不了干脆把人重新扔回去,赶路要紧。
阳寄舟摸了摸下巴,为难道:“他运气不错,被九珠连环咬了,居然还能撑到如今。九珠连环的毒,可不一般哪……”
据阳寄舟所述,九珠连环是一种通体雪白,间杂九道红色环纹的毒蛇,因花纹如宝珠连环衔接,故得此名。此蛇性喜睡眠,长年在阴凉地底休眠。但其毒性强烈,若被激怒了,咬伤之人当日便会毒发身亡。
“更棘手的是,九珠连环栖息之地有一种罕见的浮欢草,浮欢草的花粉与蛇的毒液相溶,会产生类似春药的效果。”
阳寄舟从男人衣襟处捻起几点淡黄的花粉,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所以,男人不是被蛇咬得死去活来,而是因为中了浮欢草的花粉,才在昏迷不醒中如此亢奋?
我扭头看了看,挽青带着婢女早已撤离了一丈之地,不知道是否真的没听到非礼之言。百里深泽面带微笑,仿佛没听见;三个车夫还坐在马车上小憩,估计也没听见。
再看看阳寄舟,他笑得一脸坦荡无私,虚心地等待着我的意见。
“九珠连环加上浮欢草,比普通毒蛇要麻烦得多。至少要有通犀辟毒丸……”
我断然摇头。
通犀辟毒丸是宫廷里罕见的解毒奇药,太医丞十年只能炼制三颗,全部都在烛烈私库里,我身边并没有此物。
“可有别的法子?”
阳寄舟无可奈何道:“通犀辟毒丸已经是在下唯一能够想出来可以解此毒的药了,此行所备药材,都没有用得上的。在下曾经见过典籍记载,用七明芝泡水可解天下之毒,可七明芝……”
七明芝可解天下之毒?
我立刻想起在清思台奇华殿里发现的那两块白色小石头,连忙打开系在腰间的金球,倒出一片七明芝,对阳寄舟道:“是这样的七明芝吗?”
阳寄舟瞪大了眼,倒抽了口冷气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