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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六个世界 寒洲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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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明显要下雨,所以七伞在出门前带了一把雨伞。
在房间里看书一直看到现在,直到肚子空得受不了。
一抬头天色已经很阴沉。
在这种天气下支持着他出门的理由很简单:午饭没有剩下多少,他需要去市场再买一些食材简单炒一个菜,否则晚饭又得吃泡面。
走出楼道抬头看看天,感觉阴云厚重得都要堆到地面来了。
空气阴冷得很,临近雨前的风也让人忍不住裹紧衣领。
觉得像有什么在拉扯自己的衣角。
这时候的七伞虽然有一些打怵,却没有想太多,选择继续向小区内的市场走去。
起初只是感觉有一道多出来的脚步声,重叠在他的步子里若隐若现,故意与他的步调保持一致。
如果是在人多的地方,这声音绝对不会被分辨出来,甚至如果不够心细,也不会注意到节奏相差无几的额外脚步。
身后好像有人在尾随。
走出一百米后,脚步声依然跟在后面。七伞故意停下来,那声音也停止了。
回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这样十分反常。
七伞第一个念头是有人跟踪。也许是有人在他回头的时候躲藏到了花坛后面?或是附近的楼道里?
他握紧了雨伞的手柄。
在他全副身心都在寻找可疑人员的蛛丝马迹时,一只手拍到他的肩膀上......
有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而先前尾随的家伙还不见踪影。
团伙吗?想要抢劫还是绑架?
在几秒时间内,七伞冷汗直流心思念转。
如果他贸然回头,等待的可能是一把刀子或是一记拳头。
七伞这样想,同时屈起手肘向后用力撞去。本以为可以靠这一击拉开距离,争取一点脱身时间,却没想到这一击直接打空。
他立刻不顾一切加速冲出去,边跑边回头确认——
后方没有人。
他不是打空了,而是根本没有人。
获知这一点并没有让他放松,心脏因为恐惧和加速奔跑一直高频鼓动,耳膜里血液冲击着咚咚作响。
他确定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也确定肩膀被拍过。
不是人,还会是什么。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恐惧,在他逐渐停下来之后,又有什么拍了他的肩膀。
不需要回头也知道,背后一定什么都没有。
寒意从脚底爬上来,一直到达被拍过的肩膀。
没有等大脑给出命令,他的腿迈起来,本能地逃离这个地方。
当他在奔跑中稍微冷静一点,却发现自己笔直地跑到了小区内从未来过的区域。
面前的建筑是陌生的,他不知道所处何处。
在他松懈的瞬间,肩膀被狠狠拉扯了一下,力度之大差点将他扯到一边。
心脏再一次狂跳。
这个东西,总能在他想要停下来的时候抓到他。
如影随形。
它真的是跟在身后追上来的吗......
为什么这么快就能追上......
还是说,它其实一直在他的后背!
......
七伞拽住外套的拉链一拉到底,迅速将外套脱了下来。
他不知道像抖灰一样的动作是否能把精神物质也一起抖掉,这时他的大脑因为运行过热已经停止了理性思考,唯一的行动动力就是想要摆脱如同附骨之疽的东西。
他脱下外套转身的瞬间,看到背后站着一个“人”。
它正伸出两只手想要抓住七伞的肩膀。
而它的脸,是扭曲的、惨白的、痛苦的......忍受着莫大痛苦的表情完全无法分辨出男女老幼,只让人从心底觉得惊悚。
七伞把外套迎面向它丢了过去。
转身想要跑开的时候,腿居然是软的。
他狠掐自己一下,用尽全力拖着力气流失的腿跑进转角。
这里是一片仓库,一排排铁质的小门上流着血红色的锈迹。
每一个小门都紧紧闭合着,没有任何躲藏的空间。
他继续跑,耳后听到有脚步声跟了上来。
不敢放任内心的恐惧蔓延,他只想找到一个地方暂时避一下。
绕过无数胡同,终于,他看到有一扇仓库门是半掩着的。顾不上思考里面是否有人,他加速冲进去从里面合上门。
头和身体全力抵在布满灰尘蛛网的铁门上,这样能在被发现后抵挡一阵子。
被他甩开不远的脚步声很快跟了过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的心跳声那样巨大,让他害怕会因此暴露行踪。
屏住呼吸。
脚步声在门前消失了片刻,向前面继续追赶。
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七伞一点点瘫软,跪坐到在门前。
他的头发上粘着蜘蛛网,脸颊上蹭了灰,外套不见了,里面的毛衣脏兮兮——简直就是“狼狈”的大写。
抹了一把眼角,他想要趁现在那个东西还没发现赶紧跑出去。但是手撑着地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来。
腿完全使不上力气,手臂不受控地发抖。
他又试了几次,但是症状越来越明显。
无法缓解呼吸,几乎让他喘不过气。
——他立刻察觉,这种程度并不是正常的惊吓后反应。
更糟糕的是,他的眼前开始出现某些特定的场景碎片......比如祖母发病的时候。
痉挛的手指。
张开的眼。
痛苦的眉头。
......
他的旧疾又一次复发,伴随着闪回,比任何一次都要危险。
巴迪,巴迪。
因为此时没有开口的能力,他只能在脑海里呼唤巴迪。
无人回应。
右腕上再一次没有了光带。
巴迪不见了。
意识到自己无法求助那一秒,他立刻感觉鼻子一阵酸意。但他记得乔治医生的话,咬牙克制住绝望感,同时艰难地思考还能怎样求助。
突然他想起来裤兜里还有一部老式手机。
几乎是用溺水人抓浮木的决心,他控制颤抖的手抓出来兜里的手机。
在操作界面非常不灵便的键盘上按了几次,才好不容易找到通话记录。
第一个电话就是佰杨。
一天前他们在餐桌上交换了手机号,谁能想到一天后他却活像一个难民。
他为数不多的清醒神智有些羞窘,因为求助就意味着要被看到他这样狼狈的一面;但更多的软弱神经却痛哭流涕,为即将到来的救助。
“......嘟嘟......”
“喂?”
佰杨清澈的嗓音流淌进耳朵的瞬间,七伞按住了眼睛。
祖母的最后一面仍不时跳出,像是记忆的惊吓盒子,每每都能换来他的一次发抖。
“......七伞?”
“......”他张口几次,喉咙却只能挤出一点气流,“......佰、杨......”
“佰杨,帮帮我吧!”他用力克制自己的声音平稳。
电话里安静了一秒。
“七伞!不要害怕,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也许佰杨意识到了什么,他透过电话传来的声音非常具有安抚性。
“我现在在你家门外。”
“......我、”一瞬间有些哽咽,“我在外面。有什么在追我,我不知道它想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它现在在哪。”
那边安静的时间更长了。
“佰杨。”
“我在听,别担心。”
七伞突然压低呼吸。他听到旁边不远传来敲击铁门的声音。
“我在一个仓库区,有很多铁门,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他低声快速说着。
眼睛紧紧盯着铁门。敲击声越来越靠近了。
他闭上了眼睛。
“喂,七伞,你现在在哪里?不要怕,信号不是很好,你多重复几遍位置,我会去找你。”
“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需要的东西?”
“我没有受伤。但是......”
敲击声越来越近,他视网膜上闪过的片段也越来越频繁。
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觉得有一点缺氧。
“我是逃进来的,外面有一个怪物。”
手指失去力气,手机滑落。
他像一条离岸的鱼,大口困难地呼吸着。
努力想乔治医生说过的缓解方法,努力地自我催眠,努力与眼前闪过的回忆对抗。
他被这些事缠住了全部心神,甚至连门外的敲击声什么时候消失的都没有留意。
。
怎么办,到哪里找七伞?
有什么办法能找到他?
哪里有仓库?
什么地方有仓库?
佰杨迷茫地站在楼道口环视一周,手中的电话已经彻底没了动静。
多等无益。
他应该去最近的小店、或者找路人问一问这个小区的结构。
沿着街道小跑着寻找行人和店铺,邪门的是往常开业的店家今天全都锁着门,一派冷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终于在前方发现一个行人。
正要跑过去,巴迪出声提示道:
“佰杨,看仔细。”
这个提示没有逻辑,却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佰杨立刻停下来仔细地观察这个行人,发现他走路的状态更像是在......飘。
因为阴天,看不到影子,不好判断。
但是这个“人影”的身形,倒是有一些眼熟。
很像......七伞。
佰杨的大脑来不及多想就迈步跟了上去。
“佰杨,你确定吗?”
“为什么不确定?”虽然即将面对的东西让他有点紧张,不过按道理来说,“难道它还怕我不成?有什么不能确定?”
“只是......”巴迪欲言又止。
人影突然停住了,仿佛在等待佰杨。
诱敌深入吗?
佰杨谨慎地靠近,伸长了手臂拍了一下那个东西。
却没想到,它就像突然见到了十字架和圣水,飞快地掉头逃窜。
佰杨本来就紧张被它这样吓得后跳了一大步。
“跟上它,佰杨!”巴迪在他耳边大喊,“它能帮你找到七伞!”
二话不说,他立刻紧跟着冲刺追去。
那个东西动作很敏捷,但是速度确实一般。没到十秒钟,佰杨就追上了它。
他的视线很快被经过的地面上掉落的一件外套吸引。
这件外套他在七伞家的衣架上看到过。
心情一瞬间沉重。
捡起来搭在手臂上,继续追赶。
人影左拐右拐进入一片小巷,有铁门,是仓库。
而那个人影在这样狭窄多弯的地方有便利,终于在一处拐角跟丢了。
“我需要自己找了是吗?”
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他首先在附近谨慎地转了一圈。
确认没有可疑人员后,佰杨拿出手机,拨通七伞的号码。
迟迟没有人接通,不过他隐约听到了铃声。
寻着声音绕过一个个胡同,他把范围锁定到一排仓库内。
“如果找不到你我就报警了。”他喃喃,敲响最近的铁门。
“七伞?”
一扇一扇敲过去,同时仔细辨认铃声来源。
越来越近了。
但是七伞一直没有回应他的呼唤。
。
“七伞?”
铁门外的声音伴着敲门声靠近。
明明就隔着一层铁皮,可是七伞发出的声音弱得只有自己能听到。
他看到自己面前的铁门因为敲击扑簌簌落下灰尘,随后,旁边的门被敲响了。
佰杨没有发现他在这里。
手机的声音、手机的声音再大些。
“我......在这里。”他眼噙着泪,把颤抖的身体撞向铁门。
“佰杨。”无声地喊着。
。
“应该就在附近。”他的耳朵紧紧追随着铃声,不过由于音频长度,铃声时有时无。
“七伞?”他焦躁地吐出一口气,同时再次敲门。
如果一直没有回应,是不是人出了意外?
他脑袋里闪过无数念头,好的坏的,最后全部化作焦虑沉甸甸压在心头。
这几间。
他再一次根据声音缩小范围。
“哐。”
什么东西撞击在铁门上的声音。
就在他身后的那个门。
“七伞!”佰杨几乎是扑到了那张铁门上,“我开门了。”
用了十成十的力气,他把铁门一把拽开,铁锈摩擦发出巨大刺耳的噪音,而他下一秒抱起了地上的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七伞如此狼狈。
“七伞,对不起。”一路上都成功伪装平稳的声音,此时颤得不像话,“我来晚了,我找不到,对不起。”
七伞被他抱住,身体依然发着抖。
佰杨赶紧拉开他查看。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
在他苍白的脸上流露出一点笑容,摇摇欲坠的。
他小幅度地摇头。
“我现在......还发不出声音。”他用气音说。
“你在发抖。”佰杨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赶紧把胳膊上的外套搭到七伞身上。
却没有想到,在他的手臂还没有收回的时候,七伞竟然伸出手环抱住他。
胸膛贴着胸膛,两个人都在颤抖。
“谢谢你来。”七伞拥抱的感觉不明显,但是这是他目前能用出的最大的力量。
“谢谢。”
佰杨落下手臂,回以拥抱。
“哪里我都会来找你,只要你需要。”
他微微偏头,用嘴唇轻碰七伞的发梢。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