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执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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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来，慕容皓月一直和张文唐在一起，两人昼夜都在谈论古今天下，说到兴起竟是赤膊上阵，晚上说累了两人就在榻上挤成一团睡下。慕容皓月笑称张文唐是“健谈先生”，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慕容皓月也去探望慕容南浦，他只是听了张颦衣说了他伤势，然后劝了些话。他对端颐妃道：“以前皓月不懂事，总是顶撞您，现在好好想想，才知道您大人有大量，一直对我颇有照顾。皓月此行去梁州，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还请皇后多照顾自己，皓月若能回来也将尽孝道。”
端颐妃只道他怕了自己，心里高兴得很，她拉住慕容皓月的手，道：“虽然你不是我亲生，但是我心里你和南浦一样亲，我也待你母亲如同姐妹。你这次去梁州别为难自己，真是太苦了受不了，就给你父皇说，他肯定让你回来。以后你二哥的江山，也全靠着你们这些兄弟支撑起来。”
慕容皓月只是点头说是。
端颐妃也送了慕容皓月一件衣服，慕容皓月想了想也不能直接拒绝不收，只能双手接下。后来他把这衣服扔进了火堆，火焰把它吞噬干净——那是慕容皓月和慕容南浦决裂的时候了。
张文唐告诉慕容皓月无论自己多么不情愿，也要尽力和端颐妃示好，因为她目前的实力仍然能够轻而易举地摧毁自己。为了自己的母亲卫淑妃，为了妹妹雪若，为了殷家，慕容皓月只能低下头来。
他只能退一步，或者继续退下去。
卫淑妃正在缝补一件衣服，她没有回头，就知道慕容皓月来了。她咬断一根线，把衣服拿起来抖一抖，笑道：“皓月，你过来看看这件衣服合身不合身？”
慕容皓月走了上前，他把衣服接了过来，然后穿了上去。卫淑妃帮他整理好，她笑道：“这下好了，你到了梁州也不担心你冬天冷了，你身子骨结实，也耐得住冻。”
慕容皓月笑了笑，道：“劳烦母后操心了，这些让下人们去做就行了，您何苦自己动手呢？”
卫淑妃道：“她们做的我怎么都看不顺，觉得要么薄了，要么没有缝好，总是觉得不称意。你去见你姐了吗？她好像也快出嫁了。”
慕容皓月道：“昨天我去见了她，也说了些话。明天早上我就出发了，也不用送我，我早点儿过来给母亲请安就是了。”
卫淑妃点点头，她摸着慕容皓月的脸，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好好照顾自己，毕竟边城不像宫里头，事事都不可能顺心。不过只要你用心去做了，好坏都是自己的，母亲相信你的为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你要像你大哥一样，你的命是这个帝国的，不要给它蒙羞……要么带着荣耀回来，要么就英勇地战死在梁州……”她说到最后哭了起来，其实她也是一位坚强的母亲，她从来没有教导过慕容皓月让他后退，让他逃避。
——那是一个男子汉该做的事情。
慕容皓月笑了笑，他道：“我绝对不会让母后失望的，我会像大哥一样，像一个合黎的将士，用我的血和肉守护着天下，直到我死去了……”他跪下来，重重地磕了三个头，那是他许下的誓言，是一个男人将永远不曾违背的誓言。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很久以后的某一天，慕容皓月笑着对左师道：“朕当时是这样开始了征伐天下的，也算是投笔从戎，别人都说书生柔弱，可是如果他们看到了朕和卿，就知道错了——这天下，至少有一半是咱们两个人的肩膀扛起来的——”
慕容皓月离开帝都那一天，天气酷热，太阳炽烈地烤着大地。他的脸上都是汗水，却更衬得刚朗英俊，他只是穿着白色的便装，谈笑间儒雅非凡。
崇武帝在未央殿前的广场上，为他设了宴席，卫淑妃、慕容涂山、慕容雪若、慕容康成，以及很多大臣都赶来和他送别，端颐妃托张颦衣也前来赴宴。酒过三巡，慕容皓月起身自饮了三碗酒，向众人一拜，道：“皓月这就走了，请父皇保重！请母后保重！”
侍卫牵过来飞廉，玄渊剑就在鞍边挂着。慕容皓月翻身上马，那些在一旁等候多时的侍卫也上了马。
崇武帝道：“这些是我从御林军里挑出来一等一的好汉子，从今往后他们就会一直跟着你，保护你。”
慕容皓月道：“多谢父皇了，儿臣这就走了。”他转身勒马，慢慢驱马离开。他走得很决绝，没有再回头，没有再留恋。身后的骑兵紧紧跟着他。
他们出了承天门后，有两个人从后面的骑兵中快速跑了上前。那两个人气宇非凡，正是张文唐和殷徽羽。殷徽羽笑道：“陛下还是挺关心你的，居然密诏令我化装成侍卫，和你一起去梁州。”
慕容皓月笑道：“到了那边很吃苦的，你受得了吗？你父亲和叔父怎么样了？”
殷徽羽道：“也委屈殿下向端颐妃示好了，家父和叔父也从轻发落了，过不了多久又能重新上任了。”
慕容皓月道：“这样就好了。”
张文唐道：“现在殿下可是蛟龙出海，猛虎出山了……”
慕容皓月哈哈大笑，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张文唐笑了起来，道：“我也只是打个比方，殿下有什么打算？”
慕容皓月想了想，道：“我想骑马去北陆看看！”他一抖缰绳，飞廉拔足飞驰，张文唐和殷徽羽也都跟在后面。
少年的梦想就像是风筝一样放飞起来。
烨川。
司马停云叫侍女把一些书籍搬到马车上，他特意挑了一些古籍，这些都是他花了不少精力搜集来的，舍不得丢在烨川。他是个精细的人，每一本书都自己做了注解，也都另辟蹊径，绝非一时兴致。
有朋友来送他，道：“司马兄此行是去何处？要多久才能回来？”
司马停云笑道：“命中该去的地方。至于多久回来——大丈夫四海为家，这个倒也说不准了。”
朋友一拜，道：“司马兄多加保重，相信以你的才学，一定能够有一番大作为。”
司马停云把家中打点好以后，托付给管家照看，自己一身青衣，就带了一个小童，登车而去。车中满满都是书籍，司马停云枕着竟睡着了，小童帮他把书挪了一下，能给他腾出一点儿位置来。小童掀开帘子，对车夫道：“司马先生要先到烨川找一下左先生，麻烦您走伏羲山那条路吧。”
车夫挥着马鞭，道：“我知道了。”
小童把帘子放好，自己蜷在角落也昏昏沉沉睡着了。
车子到了烨川城南的山中时候，司马停云和小童都已经醒了。司马停云打开车帘，看着外面郁郁苍苍的竹林，笑道：“左师十三岁就来这里求学，当时的著名隐士孟行越就住在这里，可是那老头子怪脾气，立誓一辈子不收徒。左师在他的门前整整等了三天，然后他亲手在孟行越的房前种了竹子，一天种一棵，谁知他一种就是一年。就这样这片竹林就出现了，从刚才的那棵枫树，到前面的那丛荆棘——其实我也真佩服他了……”
小童道：“真的没有想到呢，是不是正是左先生这样执着，孟先生才收他做徒弟了？”
司马停云笑道：“左师他不光执着，他还很聪明，如果是个傻子，就算再执着，孟行越也绝对不会要他的。虽然兵法只是孟行越的学识的末枝而已，但是天下兵略基本相通，再加上左师天生聪慧，才三年就能够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左之君南征南楚的时候，左师交给他父亲三张纸条，说是到危机时刻依次打开就知对策。左之君对这个儿子将信将疑，当天夜里拆了第一个纸条，谁知上面写的是‘知父亲大人定会拆看，所以再三叮嘱不到南楚界上勿再拆看。’左之君才叹服，后来左之君遇到危险拆看纸条，分别两次打败南楚，最后大胜而归。”
小童拍手赞道：“原来左先生这么厉害啊，以前都是听人说的没头没尾的，以后先生要多讲讲他的故事。”
司马停云道：“他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太坏，又臭又硬……”
路边有人朗声喝道：“你说谁又臭又硬呢？”
车夫忙停下马，司马停云一看，那人原来是就是左师。只见他穿了件破旧的青色单衫，头发挽了起来，衣服外面围了一件围裙，两只袖子挽得老高。左师右手提着一个竹篮，里面都是些刚采到的竹笋。
司马停云伸手把左师拉到车上，他笑了笑，道：“你怎么这幅打扮？就像是一个村姑一样。”
左师把竹笋放下，拍了拍身上的泥，笑道：“可不是！都怪我嘴馋了，前几天夏侯老先生请我吃了道菜，我就琢磨这怎么做出来的。一时兴起就来挖点竹笋，试着自己炒点儿。”
司马停云道：“和你认识这么多年，我还没有尝过你烧的菜呢，今天一定要试试。”
左师道：“这些年我也只顾着读书了，厨艺倒是挺一般的，只是做的饭能吃罢了。你要是还惦记这前些日子在我这里住的时候吃的糕点，那是肯定吃不惯我做的饭，清淡得很，没有什么味道。”
司马停云哈哈大笑，道：“只要你这里还有名酒‘断魂’，这饭倒是次要的，无所谓。”
左师指着他道：“你还说我酒鬼，我看你和我差不到哪里去。”
他们大声笑了起来。
司马停云神色严肃，盯着自己的挚友，道：“我决定去梁州了。”
左师道：“你不是一向喜欢冷眼旁观吗？怎么自己倒也真的入世了？”
司马停云道：“因为我不想错过这么一个时代，如果让自己碌碌无为地度过了，到以后也不会原谅自己的。合黎和北陆的战争，还会暴发，天下还将面临乱世的危险，所以我只能尽一己之力，试图能够阻止。”
左师笑道：“你若真的能够制止得了，我也不用出山了。不管怎么样，只要努力去做，就足够了。对于你，我是从来不会怀疑的。”
司马停云拍手笑道：“没想到你也会夸人？今天你可真的让我大吃一惊了。”
两人胡乱说了些事情，便到了竹林深处的小屋，众人下车进屋收拾东西，生火烧饭。马夫把马卸下来，领到一边喂些草料。小童把左师挖的竹笋拿去清洗了。司马停云和左师两个人到屋子后面劈了些干柴，他们时不时地大笑着，仿佛世间什么事情都不能够牵绊住他们前行的脚步。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执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