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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思念无声,爱浪千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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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存一直不懂,画薛之谦的素描画能给衣梦施带来什么安慰,那张脸,哪里让人心安?边存更不懂,从前只听肖邦、海顿、杜普蕾、西柳贝斯的衣梦施,怎么会在2007年突然买薛之谦的磁带。
已经成年的边存,没有恋爱过,仅有的几次深夜痛哭,都是期末没考好被扣押了零花钱。
“因为买了磁带送歌词本啊?”这是衣梦施当年的回答,边存自然也没能理解这句轻松的话语下,埋在衣梦施心里的到底是什么,如果一定要猜出个所以然,边存第一个想到的是王景川。
[二零零七年]
[关耳][秋叶]
刚刚升初二的衣梦施,早恋被家中发现,说是早恋,手都没牵过,只是那男孩给她的信,被家里人发现了。惹家人生气的也不是她早恋,而是她找了个比自己大5岁的男孩,并且,那个男孩不上学了。
那个男孩,叫王景川。
在家长的眼里,尤其是孩子成绩好的家长眼里,那样的男孩是社会混混,是人渣,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是误人子弟的毒瘤。
家人觉得衣梦施被骗了,于是找到王景川家里,衣梦施第一次见爸妈发那么大的脾气。语气平静,字字诛心。
“在学校门口卖文具就卖文具,对初中生下手,你妈妈怎么教你的?”嗯...王景川没说话,他看了一眼身旁脸色煞青的男人。王景川,没有妈妈。
“你知道我家梦施学习多好吗?跟你谈恋爱能考清华?还是能考北大?”嗯...王景川没说话,他知道清华北大是小城里最高的荣誉,他曾经也背负着家人这种莫大的希望,因为一件事被开除了。
“送女孩几本学习资料就能对动手动脚的感觉很好吧?”嗯...王景川没说话,他从来没有对衣梦施动手动脚。
“你成年了,身心自由了。我们家梦施还未成年呢,你对她做什么是犯法的你知道吗?”嗯...王景川还是没说话。
衣梦施的妈妈气得要动手打王景川了,但是没等她动手,王景川的爸爸就一巴掌打在了王景川的脸上。
那一巴掌,也打在衣梦施的心上。
那天,衣梦施流了满脸的泪,嘴唇被牙齿咬出血痕,最后终于说出那句:“你别再找我了,我早就烦你了,怕说了你会欺负我,才不敢说。”
王景川一直逆来顺受的表情,一瞬间被痛苦覆盖,他看着衣梦施,深邃的眼窝里装着没有尽头的黑暗,黑暗到边存看不见他瞳孔里有自己的脸。一个四十岁男人重重的巴掌,都没有让王景川觉得承受不来,可是衣梦施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王景川的眼眶红了。
衣梦施的妈妈还想说什么,被衣梦施拉出了文具店。衣梦施知道,她再不说出表决心的话,爸妈是不会停止对那王景川的羞辱的。衣梦施也知道,作为一直成绩优异的独生女,她是爸妈唯一的希望,这希望重担到不能出任何差错。
可是王景川双黯然神伤的眼睛,让衣梦施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只想逃走。
那天傍晚爸妈出门以后,衣梦施在学校附近的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不知道多少次,直到眼睛哭得疼到什么也看不清。她不想回家,也不知道去哪,她想见到王景川,又不敢去找他,她说了那么伤人的话,王景川再也不会理她了吧。
少年时的心里,会因为一点过错对一个人抱有很多年的歉疚,何以解忧,唯有乞求;也会因为一次伤自尊的打击而对一个人耿耿于怀,何以解忧,唯有报复。
衣梦施蹲在路边的角落里,白裙子落在脚边,如果王景川在的话,一定会说:笨蛋,裙子掉地上了。衣梦施蹲了很久,直到她知道,再也不会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再不会有人给她拎起裙角。
耳边流动着隔壁音响店的歌,衣梦施没有心情听,直到有个男人的歌声吸引了她:我不得不承认,那张是单程车票。我把那封信留在苏黎世的从前,你打开铁柜发现,我的思念开始蔓延,你坚持不哭的脸,我还是说了再见……原来你刻下的心愿,是要我在你身边……
衣梦施喃喃道:“愿来我刻下的心愿,是要你在我身边……”她擦了擦眼睛泪,走进那家音响店。
“小姑娘,要买什么?”微微发福的中年老板问。
衣梦施知道自己的眼睛是红的,不敢抬头,只是沿着柜台一路看。
衣梦施转了一圈,门外的音响里已经换了别的歌。衣梦施不知道刚刚唱歌的是谁。
“老板……”衣梦施依旧低着头,“刚刚你放的歌……是谁的?”
“哪首?”
衣梦施回答不上来。
“刚刚那首歌吗?”老板回忆着说,“周杰伦的吧?”
“你能放给我听一下吗?”
“听一下?”老板不悦地问。
衣梦施听出老板的意思,赶忙说:“我听一下,如果是我说的那首,就买。”
老板把歌往前调了一首。
“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勾住过往……”
“再前一首。”衣梦施打断。她听出那是周杰伦的歌,班里每次上课前都会唱。
“小酒窝长睫毛,迷人的无可救药……”
“也不是这个。”衣梦施说。
老板有些不耐烦了。但还是又往前调了一首。音乐缓缓流出,前奏很宁静,男人的声音清澈温柔:
“一个人走在雪漫过膝盖因特拉根的夜晚……”
因为没有歌词,衣梦施听了两三句都没听出唱的什么,再往后等,她听到了自己刚刚在门外听到的那句:原来你刻下的心愿,是要我在你身边……
“就是这首!”衣梦施抬起头激动地说,俨然忘记了刚刚哭过,老板这才看见衣梦施红得发肿的眼睛,随手递过一张纸巾。
“这首啊?”老板的语气明显好了些,只是多了一种‘怎么是这首’的疑问。
“等我看看。”说着,老板从DVD机里取出光盘。
“《大海》?不是。”老板对着昏暗的光逐一念CD上标示的歌名,念一个摇一次头,“《北京欢迎你》,不是。《吻别》,不是。《苏黎世的从前》?”这次老板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菊花台》,不是。《寂寞沙洲冷》,不是不是都不是……”
老板转身对衣梦施说:“那应该就是这首《苏黎世的从前》,薛之谦的。”
“我可以买这首吗?”衣梦施问。
“这首?你只能买这盘。”
“可是……我不想要其他歌……”
老板露出不解的表情:“你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怪啊,这盘可是流行歌曲集锦,就那一首不流行的,你还非要。”
“我不听流行歌。”衣梦施说这话并不是对流行歌有什么意见,而是从小到大,她只走在街上听见过流行歌,但当时的环境也都是嘈杂的,所以对流行歌的印象不怎么好。而那些爸妈买给她用来缓解压力陶冶情操的磁带呢?都是些纯音乐,衣梦施听不出什么,喜欢的多听两遍,不喜欢就跳过了。
“那我也卖不了一首。你要有MP3,可以找个网吧自己下载。”
“这样?”衣梦施咬了咬嘴唇,她哪里有MP3,去网吧更是不可能的,从大人的言辞看,那是坏学生去的地方。他们去网吧打游戏,还白天不上课晚上不回家。
老板盯着那张光盘看了看,自言自语:“薛之谦?薛之谦……这名字有点印象……”老板似乎想起了什么,对衣梦施说:“你等等,我去找找。”
说着,老板走到了一个角落里,翻东西的声音噼里啪啦。
“老板,我不要光盘,要磁带。”衣梦施不能去客厅用DVD放歌,被爸妈看见会没收,但磁带,录音机可以放,插上耳机,就看不出是听歌还是听英语了。
老板找了一会儿,从里面走出来,递给衣梦施一个盒子。
“《薛之谦》,薛之谦?”衣梦施念了念盒子上的字,。
“嗯。去年的了,一直没人要。你要的那首歌不在这张专辑里,实在找不到。你要是喜欢他,就只有这个。”
“这样,好吧。”听那男歌手的声音还不错,应该没关系吧。边存想。
“我给你看一下还能不能放。”说着老板拿来一个录音机,拆了包装塞进去,音乐缓缓流出,知道没坏,没等放出歌词,老板就拿了出来递给衣梦施。
“老板,多少钱?”
老板看了看衣梦施红肿的眼睛,又看了看破旧的磁带。
“你拿走吧,不要钱。反正卖不出去,放那碍事。”
听到这个,衣梦施恨不得开心地跳起来。不过真不知道那个叫薛之谦的歌手听了老板的话什么感受。
“谢谢老板。”
“九点了,快回去吧看,不然你爸妈该担心了。”
衣梦施冲老板点点头,虽然她还不想回家,可是时间确实晚了。便小心翼翼地把磁带放进书包里,走出音像店。
一到家,衣梦施就进到自己房里,把英语磁带换成音乐磁带,躺在床上听。
这一听,衣梦施一夜未眠,眼泪也未停歇。
凌晨3点的时候,衣梦施告诉自己该睡了,她取下耳机,强行闭上眼。隐约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她发现那个声音是真实存在的。
衣梦施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打开窗子,尽管路灯昏暗,她还是一眼就看见站在院子外面的王景川。刚刚才平复的心情,再次翻腾,衣梦施回房间换上衣服,走到门口又回去拿了磁带机,跑下楼,一开门便看见了王景川。
衣梦施刚想问王景川怎么在这,还没说出口,就被王景川一把抱在怀里,衣梦施的脸贴在王景川的胸前,听着王景川的心跳,那感觉真是很微妙呢。嗯...虽然已经在一起半年了,可是他们好像都没有拥抱过,现在看来,衣梦施不禁会想,大自己5岁的王景川一定很懂怎么谈恋爱吧?只是为了顾及自己的感受,才没有做任何以她的年龄看带有侵犯性的行为。
第一次体验到拥抱的衣梦施,有点不想被王景川放开了。
许久,王景川终于松开了环抱衣梦施的手。
“你怎么这么快?”王景川笑着说。
“哪有快啊。”衣梦施把脸侧到一边“对了,你怎么在这?”
“想你了,睡不着,忍不住。”
“睡不着懂,忍不住是什么?”
“忍不住想见到你。”说着,王景川给衣梦施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微凉的手指轻放在衣梦施耳后拖着她的脸,没有离开的意思。
衣梦施再一次感觉全身的血液僵掉了,只是这次的冻结,却有点怕被打扰。过了很久,衣梦施指了指另一条路上的石板,转过身关了大门,两个人走过去。
“还疼吗?”衣梦施问。
“当然疼啊,要不我打你试试?”
“咦~”衣梦施赶紧把头闪到一边“才不要。”
空气突然就安静了,衣梦施不知道说什么,想给他揉揉,又怕摸到会更疼,况且……也不是很敢伸出手。
只听王景川的语气像个孩子般说:“不过心更疼诶。”
“啊...对不起。”
“没事。”说着王景川伸手搂住了衣梦施。衣梦施肩膀一抖,王景川解释说:“我怕你冷。”
衣梦施没说话,把耳机塞一只到那个人耳朵里,按了播放键。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关的时候明明是什么枫叶,现在却变成了另一首。
“雪下得那么认真,下得那么深,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王景川跟着唱了起来。
“原来是这首歌啊。”衣梦施喃喃道。
“你不知道吗?”王景川问,“这首歌挺火的啊。”
“不是,我是说,原来这首歌是他唱的啊。”
“薛之谦?”
“你知道他?”
“知道啊,《认真的雪》火的时候我还上学,是去年还是前年?他的歌挺适合伤心的时候听的,后来我就买了专辑,他这两年的专辑我也有,你要喜欢回头拿给你。”
“好。”衣梦施突然问,“他的歌挺伤的,你听着不难受啊?”
“以毒攻毒嘛。”
王景川说得自然及其,衣梦施的心里却咯噔了一下,难道他曾经很伤心过吗?为谁呢?
衣梦施靠着王景川的肩膀,半年来,由于衣梦施对身体接触的避讳,成年人的王景川就陪她吃饭逛书店,最多在过马路或者夜晚街上没人的时候拉她的手,本以为这次大人一搅和,也要分手了,可是冥冥中,代表着衣梦施和王景川的那两颗星星,却好像在黑夜中更靠近了。
半年的恋爱,在初中似乎是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每天要回家吃三顿饭那么频繁,是一学期每隔五天就要在家呆两天然后再度过一个长假那么难熬,是45分钟加45分钟反正怎么也等不到放学的烦躁……是跟喜欢的人站了半天不说一句话却还是希望时间慢点的祈祷……
耳边伴着音乐,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音乐,流淌在两个人的身体里,好像两个人因此有了联系。那种莫名的联系,足以让日后的每次争吵,无论多么生气,都抱着回忆不肯分开。
那个人的名字,也随着那些旋律淌进衣梦施的身体里,融进血液,带着温度,抵达心脏最深最暖的角落。
自此之后,衣梦施的美梦是王景川,噩梦是王景川,想起是王景川,想不起,也是王景川。
那个叫薛之谦的人,过去是为了告诉衣梦施:别分开,会痛。
现在是为了告诉衣梦施:我那么痛还活着,你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