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家知道言灵的一切[西幻]》光中尘

9、领主的委托

　　“不行。”

　　这句话并不是危子倾说的，事实上，他和泽维克一样惊讶。正在这时，骑士从泽维克身后的狭窄过道走出，他这次没有穿那副沉重的盔甲，一身方便活动的布衣长裤，一把长剑挂在腰间，一张英俊的脸上带着矜持的凝重。

　　他站在泽维克身后，语气恭敬道：“阁下，此人违背了学者令，依法入狱，恐怕不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去哪里的。”

　　见有人来，泽维克迅速站起身，眼眶泛着红，态度十分冷淡：“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只要子爵下令，你们一样得放人。你最好退下，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那恐怕不行。”骑士虽然恭敬，但是态度非常坚决，“这是我们重要的犯人，您现在精神不稳定，我担心您会做出违背本意的事情。”

　　泽维克微恼：“你还想被你们领主再训斥一顿么？真是听不懂人话！”

　　危子倾这时也反应过来，理解了现在的形式。泽维克恳求自己帮助他，而骑士却不知出于什么用意，并不想让他离开，两人都不愿在对方面前讲明自己的想法，因而僵持不下。其实不用他们争论结束，危子倾就已经看见了结局：泽维克虽然身份比骑士高出许多，但是骑士代表的是安西雷亚子爵的意志，又握有地利，泽维克很难在他面前占到优势，最多是争取到一个询问危子倾态度的机会；而这就引出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危子倾自己也不能答应他。

　　泽维克希望危子倾能够帮助他复兴家族，为此愿意付出一切。若危子倾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尝试一搏，但是他偏偏对这个世界还一无所知，只能暂时唬唬人，一旦落到实处就很容易露陷。泽维克再落魄也是一个伯爵后裔，处置一个“欺骗他”的普通人还是很容易的，那时可没有任何逃生之法了。两相权衡，他还是待在这个监牢里好。

　　事情正如他所料，泽维克与骑士争论一番，终于说动对方听从“中心人物”危子倾的意见。骑士眉头微皱，视线和危子倾对上片刻，像是明白什么一般移开。泽维克亟不可待地抓紧铁栏杆，盯着危子倾再一次恳求道：“你听我说，我现在什么都可以给你，我的三言灵师的力量，我的伯爵家族的大部分力量，它们都可以是你的，所以……”

　　不等他说完，危子倾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低声道：“泽维克，你的家族之所以被尊重是因为有力量，但是力量不光言灵一种形式。”

　　对方当初在那个小村对他多嘴了一句，他现在也愿意还对方一句，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泽维克惊喜地抬起头：“你能帮我……”

　　“抱歉。”危子倾退后一步，“即使对方是神，错了就是错了，让一个错误的言灵留在世界上没有任何好处。”

　　他现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根本不懂言灵，否则他就彻底失去价值，他会被这个年轻贵族活活撕碎；但同样，他也绝对不能答应对方。眼下，如何在不失体面的情况下拒绝一个绝望之人是他最大的难题。

　　“为什么？！”泽维克不甘心地看着他，“一个也不行么？！就只有这一次……”

　　“一次也不行，就算我会为此而死，也绝对不行。”危子倾一点情面也不留，默默退回监牢里面，避开泽维克祈求的目光看向骑士，“骑士阁下，拜托了。”

　　骑士已经等这句话等了很久，此时终于走上前道：“穆斯塔法阁下，他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您该走了。”

　　泽维克站在原地，自嘲地笑了一下，他盯着危子倾，好像想要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你太狠了，Wei，你明明可以救我。刚才我还在想，如果你愿意帮我，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你却抽了我脸上一巴掌。不过既然要拒绝我，你不该告诉我那句话，不该给我重来的任何机会——你最好不要死，等我重新振兴家族回来的那天，我会亲手杀死你。”

　　他说完这段话，挥开骑士来拉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监牢，骑士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危子倾等他们出去后才重新坐回稻草上，他刚才似乎也有点情绪化了，这可不是件好事。泽维克这一关过了，他心里的疑惑却半点没消退，骑士又是帮他安顿两个孩子，又是阻止泽维克带走他，这很难用一时的欣赏来解释，总不能是对方暗恋自己吧？

　　他自己也觉得这个解释荒谬，自嘲地笑了两声，转头就听见骑士特有的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对方不慌不忙地走进来，慢条斯理地问道：“你在笑什么？刚才那是个好机会，你怎么不去？”

　　“刚才那不过是借口，他们已经没有翻身余地了，我当然不会去。”危子倾淡淡道，“对了，骑士阁下，我的弟弟妹妹的事情要谢谢你，没有你，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

　　骑士笑了笑：“不过举手之劳。对了，你也不必叫我骑士，我叫做杰克·黎曼。”

　　“黎曼先生，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危子倾目光里一片冰冷的洞彻，“我不过一介囚犯，您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事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您最好还是明码标价，让我吃个安心。”

　　黎曼耸耸肩，脸上浮现几分无奈：“我从未要欺骗你，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子爵大人现在遇到一个问题，急需一个卓越的语言学家。”

　　“而我正是那个语言学家？”危子倾声音中有几分不可思议，“黎曼阁下，我不清楚这里大部分语言学家都是怎样的，但是我自认为并不是多么厉害的人。”

　　“我也不知道，我对语言学一窍不通。我只知道记录中神已经五十年没有降临了，但就在昨天祂为你降临了。”黎曼意味深长地看着危子倾，“子爵马上动身去首都，半个月后就回来了，那时候我会为你引荐，那对你来说说不定是一个不错的机会，我记得你很需要一份皇家许可吧。在那之前，还要委屈你在这里多待几天了。”

　　黎曼留下这段话便离开了，留下危子倾一个人慢慢消化里面巨大的信息量。他隐约感觉到自己之前好像无知无觉地做了一件大事……但是比那更重要的是，他半个月后就要见子爵，在对方面前检验自己的能力了。这简直就像是小时候突如其来的期中考试，附加面对面口试的那种，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考砸了代价可不仅仅是被父母胖揍一顿。

　　危子倾头疼地躺在稻草垛上，在心里默背昨天刚学会的字母表，发现自己已经有几个背不上来，顿时更头疼了。他要是在子爵面前漏了陷，文盲身份暴露……这还不如跟着泽维克走呢，那孩子人傻位高，虽然脾气暴躁了点，起码能让他痛快去死。

　　危子倾躺在地上翻来覆去背着字母表，一直等到晚上，终于等到小救星伊达到来，他给小姑娘说了这件事情，请她好好学习晚上来教导自己。伊达很明事理，当场答应了。这次她又背下了圣言的一篇，还记下了好些优雅的用词，一晚上危子倾听得都觉得信息量爆炸，但伊达还抱歉地说，今天教会的老师就只给她说了这些，明天她一定再多问些。危子倾不得不感叹，天才就是好。

　　他不是天才，只能用小石块在墙上划着记下所有，再拼命把这些装进自己脑袋里，再在支撑不住睡着之前把所有痕迹划掉。如此学习了快两个星期，黎曼通知他，马上领主就要回来了。危子倾在那一晚告诉了两个孩子这件事情，让她之后几天别来找自己，等他安顿好一切再和他们联系。沙恩拍着胸膛发誓他会照顾好伊达，伊达缠着危子倾发誓他一定会再来找他们，这样一直到凌晨，两个孩子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当黎曼来把他带出监狱的时候，看见他脸上硕大的黑眼圈都吃了一惊，委婉劝道：“危，虽然你这样重视领主很让我高兴，但是你最好还是在意一下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危子倾不明就里，直到骑士让他在巡逻队驻地的小房间里整理一下自己，他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相比刚穿越的时候，现在他更瘦，两只眼睛下面有两团阴影，但是目光却更加锐利，整个人像是凭着一股精神活着的幽灵。他不由自嘲地笑了笑，穿越了又怎么样，这不是还和之前一样么。只不过是换了一个世界，这可没办法洗去曾经发生的事情留下的烙印。

　　这样说其实不太公平，现在可比之前好多了。这具身体虽然被自己熬夜熬得有些凄惨，但是毕竟底子不错，如果没有大黑眼圈就是一个俊美的青年，现在倒是多了几分哥特的阴森。

　　他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照例看了看镜子，之前被村民打的淤青好的差不多了，但是手臂上有一块伤疤变淡了，变成一个星星的形状，摸上去还有一点凸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一块还有点微微发光。

　　他没有过多在意，换上黎曼骑士为他准备的衣服，用白/粉遮住黑眼圈，走了出去。黎曼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自入狱以来第一次把他带出了小黑屋。再一次走在阳光下，危子倾甚至有几分不习惯，好在他很快被安置进马车里，马车在逼仄的小巷子里艰难行驶了一段，终于驶出了山墙，一转弯来到直通市中心的全城最宽敞的道路。马车行驶了很长一段，驶进市中心的私人花园里，花园中央是一栋富丽堂皇的别墅。说是别墅，这几乎有一个小城堡的大小，与剑桥的各个学院相比也并不逊色，四个角上还有四座高塔。别墅前的草坪上停着十几辆马车，车夫们站在草地上相互交流，贵妇人被持剑的俊美侍从扶着走下马车，用不着黎曼介绍，危子倾已经猜到，这里就是子爵的住所了。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他要么证明自己，要么被当做骗子处死，没有第三条路。